牧九垓嗓子也痛，鼻子也酸，咳嗽不止，满眼泪花，止都止不住。他狼狈地用手背抹眼睛，却总也擦不干净。泥巴涂得脸上到处都是，眼睛爬满红血丝。
“嵇谷？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牧九垓尤带鼻音，声音哽咽，喜悦冲上心头，舌根却泛起苦味，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四大喜事中有“他乡遇故知”这一条了。明明就住在他家对面，明明两人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可牧九垓还是觉得好久都没有见过嵇谷了。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
嵇谷伸出手，再次拉起牧九垓，剧烈奔跑以后声音微哑，他轻声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还不安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山脚下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他们追上来了。
对，怎么把这茬忘了，现在是在躲避大屠杀。
嵇谷一拉，牧九垓轻轻松松被提起来。这次再玩儿命地跑，牧九垓踌躇满志，脚下生风。
不得不说，在这种境地，遇见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真他妈爽啊！
下过雨后，山路泥泞，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深山老林里钻，在一处山谷，发现一个山洞，小小的，位置还算隐蔽，洞口可供一个人侧着身子挤进去。没有犹豫，两人钻了进去。
山洞里面还算宽敞，因为要躲避追杀，也不敢生火。唯一的光线，就是洞壁上方漏下来的一小块月光。
虽然遇到故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这里并非他乡，而是危机四伏的异境，有生命危险，有怪物的那种。卷进他一个还不够吗，怎么又饶进来一个。
牧九垓问系统：“喂，怎么还有其他人进来？”
系统依旧不作答。
“能不能放他回去，我自己在这就足够了。”
系统：……
“你别把我七大姑八大姨都给叫来。”
系统：……
得，这个惜字如金的啥也问不出来，只好问当事人。
牧九垓再次追问：“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嵇谷支着腿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说：“不知道。”
看来和牧九垓的情况一样，莫名其妙就被强买强卖了。
有没有人能管管这个事。
嵇谷，比牧九垓小六岁，两人住对门，从小就是牧九垓的跟屁虫。老是哥哥，哥哥的在后面叫他，跟一只把他错认成母鸡的小鸡似的。
而牧九垓又是受孔融让梨荼毒最深的那一代，骨子里流淌的血抽出来一管，用显微镜一看，DNA上都刻着尊老爱幼四个大字。从小到大，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想到要给嵇谷留一份。牧九垓把他护在胳肢窝下保护大的，简直可以算是半个儿子。
牧九垓是个从小调皮捣蛋被打着长大的孩子，靠着卷生卷死几乎拼掉一条老命才考上的清大。而嵇谷，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天赋型学霸，轻轻松松，就变成了牧九垓的学弟。
还记得迎新的那天，嵇谷一身清爽站在一众新生群里，白到发光，气质清冷，周围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即使没有表情也扎眼得紧，周围都是小姑娘倒吸气的声音。牧九垓几乎可以猜到她们心里在想什么：这种极品，就算吃不到嘴里，能看上两眼也知足了。
而嵇谷这个傻小子，拖着行李大步跑到牧九垓跟前，笑着叫了声：“学长。”
牧九垓叹气，估计用不了一天，他的高清照片就会传遍整个园区。有这么个光彩夺目的跟屁虫，估计他的桃花都要被半路截胡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但是抬头看着阳光下盯着自己的那双亮晶晶的弯弯笑眼，不谙世事的模样，牧九垓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顺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无奈说：“走吧。”
眼前还是那双眼睛，不过此时没有弯起来，也没有亮晶晶，眼皮垂下来，上面多了几道褶皱，看着有些疲惫。牧九垓习惯性地给他擦了擦汗，嵇谷一动都不动，僵直成一条棍子。看来这里真是把他吓坏了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来都来了。
有他在，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或者怪物伤害到嵇谷的。
牧九垓问：“你是什么身份？”
嵇谷一脸茫然。
这下轮到牧九垓懵了，他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一个方框，说：“就是这么大一个屏幕，让你干啥，干啥的。有时候你跟它说话，它还不搭理你。”
系统：……
嵇谷摇头。
“那你到这里以后有没有人让你做什么，或者找什么？”
嵇谷眉头紧锁，再次摇头：“没有。”
这下麻烦了，看起来嵇谷他什么都不知道，更像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牧九垓把自己的事情交代清楚，又说了这里的规则，尽可能详细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共享给他。
牧九垓再次郑重叮嘱：“你不要离开我。”
说完各自经历，在熟悉的人身边精神放松下来，牧九垓才感觉到浑身都疼。他感觉脖子上火辣辣的，捂住脖子咳嗽两声。
“你受伤了？”嵇谷立刻紧张起来。
“还好，死不了。”
话虽这样说，嵇谷还是去看他的脖子。
了不得了，半条脖子都是黑紫色，皮肤破裂，露出丝丝血痕，可见那两个小兔崽子用了多大的力气。不仅脖子，手腕，脚腕上面都各有一个黑紫色的淤青环。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加触目惊心。
嵇谷当即脱下自己的外套，在一个小水潭里面沾了一圈，然后裹在牧九垓的脖子上面。山泉水凉丝丝，暂时缓解了疼痛。
嵇谷挑起牧九垓脖子上的铁链，眉头紧锁。
牧九垓有点儿不好意思，讪讪拿回那链子，解释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在这里的身份。”
嵇谷用眼神询问。大概在他的认知里，还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身上需要挂着这样一条链子。
牧九垓硬着头皮说：“那啥，当时情况紧急，我又没有杀过人，只好找了一只狗，它也同意了。挺好的，哈哈，挺好的。”
“我把它弄断。”
“别！”牧九垓连忙阻止，“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
明月高悬，山洞外面始终没有动静，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休息够了，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两人决定出去看看。
站在洞口，这才有时间看清楚，这座山不大，他们已经跑到边缘的位置，再往前就是一团浓稠的白雾。白雾中间时不时涌起一个小漩儿，使它看起来像是有生命一样。看也看不透，挥也挥不走。
牧九垓伸进去一根手指，那团浓雾愣了一下，然后顺着手指攀爬上来。见状，他赶紧把手指缩回来，湿漉漉的，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有种香味。又捡起一块石头丢进去，落地无声。
“这里大概是异境的边缘地带。”
“小心！”
嵇谷把牧九垓拽到自己这边，下一秒，一个庞大的黑影冲到了牧九垓刚才站到的位置上。一扑不中，那黑影再次冲过来。
牧九垓和嵇谷站的位置是一个死角，再往后退就要退到浓雾里面去了，雾里情况未明，进去恐怕凶多吉少。牧九垓当机立断，手臂箍住嵇谷的肩膀，把他按在怀里，腰上用力一转，想从右边的一处空档钻过去。
巧的是，嵇谷和他想到一处，放在牧九垓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猛地发力。
然后，两股强劲的力量纠缠在一起，他们两个就成功把自己和对方在空中拧了一周半，滚到了地上。所幸位置角度不差，也不管什么姿势了，就着滚落的动作翻下去。
下坡路上，牧九垓的头撞在一块儿大石头上，但不是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垫在他的后脑。像在滚筒洗衣机里转了无数圈，牧九垓已经晕了，迷迷糊糊之间，他脑子里只有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
被一根粗壮的树干拦住，他们才得以避免一路滚下山的惨况。
树干狠狠一抖，树叶扑簌簌往下掉。一声闷哼在头顶响起，牧九垓悠悠回神。他站不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头被按在嵇谷的怀里。刚才谁撞到树干上了？摸摸自己的腰，不疼。不是自己，那就是别人了。
“嵇谷。嵇谷，你没事吧？你先放开我，我看看你撞到哪里了？”
那双手抱得死紧，牧九垓抠半天才抠开。
“嵇谷，醒醒，嵇谷。”牧九垓跪在地上拍嵇谷的脸。
“咳，咳……”
“你撞到哪里了？我看看。你松手，别按着，我看一眼。”掀开嵇谷的衣服，牧九垓倒吸一口凉气，半个后背都乌青乌青的，血顺着脊谷流到腰窝，肌肉由于一直发力硬得像一块钢板。
牧九垓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鼻子撞上去那会么疼。
再一看他左手，拳峰和关节的位置皮开肉绽。难道刚才垫在他头后面的是嵇谷的手？
这可怎么话说的，自己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他，转眼就让他受伤。
牧九垓生气了。
“……又来了！”嵇谷撑起眼皮抬手指着后面。
来了好，来了好啊。
牧九垓气势汹汹转身，一个黑影从阴影里面钻出来。他双眼冒着红光，像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龇着嘴，露出两颗格外壮硕的大板牙。山一样的身体，摇摇晃晃冲过来。
“兔子？”牧九垓惊讶，他怎么在这，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兔子？”嵇谷比他更惊讶，玩意儿是兔子，牧九垓还是撞到脑袋了不成？“小心！他要攻击……了。”
一句警示被打断，牧九垓抬手照着兔子的面门就是一拳，兔子眼中红光熄灭一瞬。还要冲过来，牧九垓又是一拳。兔子走一步，就挨一拳。后来只要牧九垓一亮拳头，兔子就缩着耳朵往后退。
“滚！”
兔子顶着一只熊猫眼蹲着不动。
“还不滚，找打是吧？”牧九垓抄起一块儿石头就砸过去，兔子连滚带爬逃下了山。
兔子跑起来隆隆响，发出推土机一样大的动静，在寂静的山林里听起来格外响亮。有如此合时宜的掩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牧九垓搀扶着嵇谷，走到另一条路上。
暗中观察，那群追杀他的小孩子还没回来。广场上稀稀疏疏的几个大人，不同于白日里的妖异霸道，个个都变得萎靡不振，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而新来的几个小孩子却趾高气扬。好像情况和白天完全相反了。
喷泉边上跪着一对男女，正是把小女孩按在水中的那两个人。此时他们也没有行凶时候的嚣张跋扈，边哭边颤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牧九垓刚要带着嵇谷绕过人群，忽然听见“咕噜”一声。
“你听见没有？”牧九垓小声地问。
“是喷泉那里。”嵇谷同样小声回答。
二人站定，又侧耳听了一会儿。
“咕噜。”
就是！这次不仅听见了，还看见了，就是有一串小气泡从水底冒出来。
“她还活着？！”牧九垓大惊。从他们逃上山到现在，起码有三四个小时了，也没有时间去想她为什么在水里泡那么久还有气。
“快去救人！”
不用他说，嵇谷就已经冲过去，把小女孩从水里捞出来，平放在地上，开始做心肺复苏。
两个人轮流做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小女孩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然后猛吸一口气，侧过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
得救了。
牧九垓还没松一口气，嵇谷的手就搭上他的肩膀，沉声说了句：“不好！”
您的跟屁虫已经到货，请签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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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就问什么情况俩人能把自己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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