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雨小了，田莹没有回家，我陪她坐在离家附近的公园里，从傍晚坐到天黑。
“是因为李澄吗？”我开口问。
田莹没有说话，她点头，过会又摇了摇头。
她神情麻木到无所谓周围的黑暗和留宿在外的危险，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李澄这一件事。我在心里默默盘算她现在的处境，家暴的爸，遗忘她的妈，看贱她的奶奶，和指点嘲讽的同学。真是卡在命运的胡同里，寸步难行。
“唉，我以为终于有人喜欢我了，还是那么好的人，结果.....”趁着夜色，田莹吐露了心声。
“你对李澄.....”
田莹故作轻松地笑了：“我吗？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他不喜欢我，我就少在他跟前免得让他烦心呗。”
怎么有人卑微讨好成这样，连坚定喜欢别人都不敢。我想起李澄的那句话，出息点吧。
我刚想将李澄的话说出口，却闭紧了嘴。她的困境不是她造成的，在困境中日久挣扎的她已经熟络那些痛苦，甚至学会分解消融，小痛遗忘，大痛封心。
“那你自己呢？”我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
她顿了一下：“我没事，那些又不会让我缺腿少肉。”
“怎么能没事，田莹！你问问你自己，你讨好了多少人，到底有没有用，你现在有朋友吗！有人关心你吗！你在这里从天亮坐到天黑，有人来找你吗！没有！一个都没有！田莹，没人在乎你！没人把你当回事！”我生了气。
这话终于刺激到了田莹，她脸色铁青，站起来流泪看向我：“那你呢！你真的是孤魂野鬼吗，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为什么不找认识你的人帮你！他们已经把你忘了是吗！”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涕泗横流。
我看着她，释然一笑：“对，就是这样。”
田莹停下哭泣，明白了过来，她是有自我的，她是能够反抗的。
“讨好和懦弱换不来尊重，刚强可以。你要先自强起来，才能反抗。”
18.
接下来几天，我帮田莹制定了“18岁逃离”计划。以田莹现在的成绩，很难考上高中。田莹主动提到她擅长画画，这正对我的强项，她找出的画作，看着不赖，我干脆把生前搜集到的艺考信息和途径告诉了她，田莹目光炯炯地看着桌上的计划画纸，补充说到：“我还是得好好学习，这样才能考上好大学。”
田莹平时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但相比之前，心态上从容了许多。家里老太太越咒骂她不如孙子，她笔下的画稿和练习题越多。学校里的那些糟心事和流言蜚语，她也不再走心，只认真上课学习，避开庞黎璃那帮人。只不过，连同李澄也一起避开了。
田莹的生活渐渐回到正轨，但我脱离这个世界还没有进展。
田莹问我：“你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田莹叠臂，脑袋搭在椅子背上，没有言语。
我皱着眉头想，要是有人直接收了我就好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说不定就成妖了。不行，我得找人超度自己。
19.
周末，田莹和我去了乡下的寺庙，找到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不信田莹的话，认为我是被臆想出来的，建议田莹去城里医院看精神科。
田莹紧追上去，谨小慎微地替我问：“那如果人死了，该怎么超度，才能让他早升极乐呢？”
晨光从飞檐缝隙里漏下来，老和尚的目光仿佛穿过我们二人：“执念即地狱，施主先看清自己身后吧。”
田莹猛地转身，空荡荡的大殿只有手持法镜的金像观音，缕缕檀香萦绕，法镜散发出柔和而澄澈的光芒。
当我们再回头，老和尚已将三炷香插进香炉，缕缕青烟绕镜面盘旋舞动。法镜中只有田莹一人。
“往生咒要念够七七四十九遍。” 老和尚开口说：“但他已攥上阳间的线头，你只有去医院才能彻底斩断与他的业障。”
往生咒四十九遍，往生咒四十九遍。我在和田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往生咒的事。
一直沉默的田莹开口到：“老和尚说的阳间线头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暗示你还有回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她替我高兴：“说不定你能活过来呢！”
我摇了摇头，没人在乎这个世界的“梁家琦”已经死了，就算我回去，也不过是在这冰冷的世界上走一遭，有什么意思呢？
20.
我让田莹帮我买了往生咒的光盘，趁老太太出门玩麻将，我让田莹将光盘放入DVD中，我嘱咐田莹：“四十九遍之后，你进来看我有没有消失。”
田莹不舍地点了点头，她回头欲言又止，我让她帮忙把门带上。
我躺在田莹父亲的床上，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我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听着往生咒，等待灵魂升华。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遍，我连忙睁开眼，渴望进入不一样的世界。
田莹猛然推开房门，失而复得的神情让我觉得好笑。往生咒没用，我呆愣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难道我就这样一直存在下去？
玄学的路已经堵死，我脑中毫无头绪。
田莹谨慎地过来安慰我：“不如就留下来呢？”
我重新躺在床上，田莹不懂我忧愁，我也听不进她的话。
田莹突然红着眼睛问：“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在公园里说的话，你才非要离开的？”
我想了想，有这方面的原因，被人捅破心事的确让人尴尬和不爽。
田莹心中愧疚，在一旁疯狂道歉。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码我是在意你的。”田莹目光真诚地看向我。
我有些不适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还好，她先跑开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这个世界的喧闹没有我一份，这个世界的安静也将我隔离。除了田莹，没人能看到我，连窗台上的石粒都能留下存在的阴影，阳光却无视我的身躯，在墙面留下空白一片。时间一久，我总想掠夺这个世界的一点东西。
田莹很开心我的陪伴，她坐在桌前，边哼着歌，边做着什么。
“你手里做着的是什么？”
“画画的册子。”
“买一本不就好了。”
“我自己做一本，以后都画在上面。”
“田莹，我想摸一摸这个世界。”
田莹看向我：“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和田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边新开了一家书店，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新到的画册吧。”
我跟在田莹后面，忽然她停住了脚步，我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澄正从马路那边朝书店走来。
“不敢过去？”
她摇了摇头，但转身就要走。唉，我慢慢跟在后面。
旁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看，紧贴楼层高处的广告牌忽然掉落，砸向地面，田莹毫不知情地继续走着。
“田莹！”我边大声喊，边向她奔去。
重物一端的巨大冲击力穿过我的身躯，眼见另一端即将挨到田莹，我奋力一推，风带起尘沙，接触到田莹的一瞬间，我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我想奋力拨开那团黑雾，却越陷越深。一阵耳鸣唤回我的意识，我逐渐恢复听觉，听到周围嘈杂人声。
最近处，有人在唤田莹。
对了，田莹有没有出事。我猛然睁开眼，李澄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田莹，你没事吧。”
我迟疑地看着他，伸出手的手与田莹的手重叠。我立即反应了过来，我现在在田莹的体内！
“李澄！”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想确定是不是真的。
李澄被我抓得神情不太自然，他半回避地抽开我的手：“要不要去医院？”
我热切地看着他：“李澄！你忘了吗？我是梁家琦！”
“什么？”
我想再解释几句，只觉身上一轻，再回神，我看到田莹连忙起身，避开了李澄。
我明白自己刚才是穿进田莹的身体里了，我看向自己的手，刚才那股温热还环绕指尖。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疯狂生长，我想回去，回到李澄那里。
现实中的李澄满脸疑惑，田莹踌躇片刻，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了，我回过神，跟上田莹。
有一瞬间，我想试着冲过去，抢占田莹的身体，良心作祟，我跟田莹认识时间不短，我有些下不去手。
来到无人处，田莹挠抓头发，她脸上通红，我看得出，她还喜欢着李澄。
我将可以通过别人的身体回到这个世界的消息告诉田莹：“老和尚说的没错。我知道该怎么回到这个世界了。”
回想着那老和尚的话，我打算先去医院碰碰运气。
田莹红着眼睛，不舍地看着我。
我安慰她：“不一定成功，等我失败了，还回这里。”
“你叫什么，将来我好去找你。”
“梁家琦。”跟她待了那么长时日，我也有些不舍：“田莹，你多保重，我走了。”
我虽然瞧不上田莹的胆怯和懦弱，但她的敏感和善良总能触动我的内心。
21.
我在医院重症区转了整整两天，我本以为能轻松进入他们的身体，以他们的身份活下来，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在生命的尽头仍对活下去抱有异乎寻常的执念。
我想着要不要去太平间试试。这时，几个医护人员匆匆推着病床进入ICU急救室。我跟上去，说不定是个机会。
急救室中，医生紧急有序地施救着，我凑近一看，血淋淋的□□惊得我急转过头，是个女人。
唉，要是个男的就好了，我一个男生怎么照顾好女生的身体。
旁边的医生开口核对病患的信息：“姓名，年龄。”
“田莹，十四岁。”
田莹！我连忙过去重新查看那个插满治疗仪器的人。病床上，田莹奄奄一息，面部的伤还掺杂着干血和石粒。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天后，田莹脱离了生命危险。我离开医院，去查找真相。
田莹家中空无一人，我在她房间寻找线索，一本手册引起了我的注意，青春修炼手册？我鬼使神差地抽出这本书，翻开第一页，熟悉的章节映入眼帘：勇于向暗恋的男神告白----跨出青春懦弱的第一步。我正迟疑她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本忽悠人的书。忽然，里面忽然掉落出一张纸条。
‘明天放学我在公园等你。’
我暗觉不好，李澄不喜欢田莹，她去告白，受伤的只会是她。
我目光下移，结尾处李澄的名字赫然出现。
他喜欢田莹？
我到学校寻找李澄，上课时间他不在班级，我找到体育馆，空荡的场地内，他满头大汗，失魂地盯着蹦跶的篮球。
他知道田莹事件的内情。
李澄回到家，换了身衣服，看到他手机上的高德页面，我知道他要去医院。
房门一关，我走进李澄的房间。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我试着拉了拉抽屉，果然拉不开。
翻找一阵，终于在他枕头下找到钥匙。拉开抽屉，那张熟悉的李澄画像闯进我的眼前。
田莹画的。
从抽屉的深处，我摸出一本笔记本，他写日记？
‘我书里多了张画像，是田莹悄悄放进去。她不用谢我，我跟她是初中同学，虽没有什么交集，但有些事她不该承受。我奶奶和她家住在一个小区，我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五年级，她父母离婚，她被迫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她奶奶重男轻女，辱骂殴打是家常便饭。上了高中，我跟她分到了一个班级。因为了解她的事情，我没法对她受欺凌视而不见......
‘中午休息时，教学楼下一片吵闹，有人叫我往窗外看，下面是捧着花的田莹，周围人说田莹要跟我告白。为什么青春期的人总爱显示自己轻率的情感？算了，这件事我要跟田莹说清楚。’
‘是我弄错了，昨天是别人表白，田莹只是帮那个女生拿了一会花。纸条白留了，还好她昨天放学后没来公园，否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莹出事了，地点就在小公园，早晨遛弯的大妈发现了田莹，警察来人证实她是昨晚遇害。田莹昨晚为何出现在公园里？是那张纸条吗？田莹如果当天没有发现纸条，第二天才发现的话，那她一定会去公园。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如果我能及时将纸条从她那本画册中抽出来，她就不会出事......’
我合上李澄的日记。他不喜欢田莹，我莫名为田莹感到心凉，他只是可怜田莹。
我的心思又集中到案情上，我很快起了疑心。田莹每天都会用画册，当天不可能没有发现纸条，除非......
庞黎璃吗？
22.
水晶吊灯在庞黎黎生日宴的客厅投下温柔光晕，谈笑声混着轻快的音乐，当生日蛋糕被打开，有人立即发现了奶油上纸条，他抢先打开纸条一看：‘明天放学我在公园等你。李澄。’
周围人起哄，庞黎璃拿过纸条一看，脸色煞白，一个跟班快嘴说到：“这不是当时李澄送给田莹的那张纸条吗？怎么会在这？”
提到田莹，气氛降到冰点。
高远说到：“提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做什么？”
庞黎璃身边的好友拿过一看，惊叫起来：“真的是那张纸条！”
庞黎璃夺过，想要撕掉。
我手指一点，一阵气流突然在室内卷起，纸条打着旋儿飞向天花板。庞黎璃慌乱地看着半空中的纸条，不顾形象地指使他人：“快把它撕碎！”
她的跟班跳上沙发想要抓住纸条，我气愤至极，客厅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室内的灯忽然灭了。
电闸跳了。
心中有鬼的庞黎璃几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她家人闻声赶来，拉上电闸。
灯恍然亮了，庞黎璃等人颤抖着身体哭得凄惨。其他同学看到这番闹剧，默然不语，眼里却已清楚这几人与田莹出事脱不了关系。
第二天，警察来到学校带走了庞黎璃等人，审讯室里，庞黎黎交代了一切。
庞黎璃在那天发现李澄往田莹画册里夹了纸条，她趁人不注意，抽走纸条。改天将那张纸条放进田莹的书中，田莹如约被他们骗到了公园，但她们刚要对田莹进行欺凌，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喝止了她们，她们连忙跑开，她们不知后来田莹是怎样受到侵害。
警方让她们描述当天在小公园看到的男人，当警察拿出犯罪嫌疑人画像时，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画中那张脸，分明就是刺我一刀的男人吗！他应该已经死了，我明明记得自己捅向了他的心脏！
我大脑有些混乱，我杀死的人怎么可能再去伤害田莹。我心中凌乱，先回到田莹家缓了缓。
这几天，田莹家里的人都去了医院。家里空荡荡的，我看着田莹的房间，心里难受，眼睛酸胀，眼眶快要盛不住那份咸热。
客厅的门忽然开了，我被惊了一跳，外面的那些人刚进屋，就相互咒骂起来。
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家人心真狠呐，气走我女儿不说，还虐待我外孙女！”
老太太咋呼的声音响起：“谁虐待她了，不是你女儿养的好闺女，能碰上这种事！”
我走了出来，竟在那群人里看到了我的外婆，她正和老太太对峙，双方厮打起来。
我大脑一时宕机。
一声怒吼突然在门口炸响：“有没有完！！”
我看向门口的两人，一眼认出那个眼里浸满眼泪的女人！是那个想给我下药的疯女人！
她回身砸向身后的男人：“你就这样养莹莹的？！你不想养，当初为什么要跟我抢抚养权！现在好了，医生说了她这辈子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你们娘俩就养着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疯闹的几人，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是田莹？
有人手机响了，女人放下电话，腿脚一下子软了，她对着姥姥说：“妈，医院说，莹莹不行了。”
姥姥扶起她：“别急，咱赶快去医院！”
一家人着急忙慌地跑出门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难以置信。
不对，那个女人只有我一个孩子，田莹不可能是我妹。
凉风闯进田莹的房间，屋内的画纸漫天飞舞。那份“18岁逃离计划”掉落在地。我上前拾起它，发觉里面包裹着什么。我打开它，里面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生前常用的画册！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怎么在这里！
我拿着那本画册，想起田莹DIY画册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脑中错乱，看向一旁的镜子，恍惚间看到田莹站在镜子里拿着画册，我汗毛竖立，所以我是田莹？我回忆起田莹和我之间的种种巧合，一模一样的书和画册，都擅长画画。
我大脑如地震崩裂，如果我和田莹是一个人，那我现在在哪？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人怎么可能死两次？
这里是真实的吗？！
我奋力打碎了镜子，如果我们是一个人，只有一种可能说得通，这里是过去，我的过去就是田莹，田莹的未来就是我！
镜子裂开，周围的事物也一并消失，田莹从镜子里出来，我们面面相望，我寻思半晌，问到：“我是谁？”
浮在对面的田莹低头告诉我真相，被侵害之后，她的意识陷入极度痛苦，躺在医院里的她一边不愿醒来后面对残酷的事实，一边憎恨自己的懦弱。在一次次的磋磨、懊悔、羞耻中，她催生了另一个异性人格，一个修改了回忆、不会再遇到类似的经历的人格，也就是我，而她则退出身体的主位，一直蜷缩在记忆的深处。
“为了忘记痛苦，我让你忘记所有发生在我身体上的事，还篡改了记忆。”
我回想：“所以那个女人并不毒辣，对吗？”
田莹流泪：“我听信了奶奶的话，让你觉得她不是个好人。”
她的声音变的悠长：“梁家琦，有人等你回去，快回去吧。”
田莹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抬头，发现她的身体向后退去。
我的后方忽然闪现亮光，我回头看向田莹，下定了决心，我奔上前抓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朝亮光跑去。我清楚只有看清过去，不惧未来，我和田莹才能都好好活下来。
穿过幽暗的记忆隧道，我们第一次从医院里醒来，我看到妈妈将我从奶奶家带回了身边，失去记忆的我抵触她，她见我穿起男装，带我去了精神科。当我看到她往我牛奶里放药物时，笃定她要害我。
妈妈没有办法，将我送到了姥姥家，姥姥为了能继续给我治病，将药物掺进了食物里。妈妈提出给我转学，可我已经忘记学校里受到的所有伤害，坚定认为她别有用心。
回到学校，全校人见我经历那件事后，不仅衣着奇怪还那么若无其实，以为我疯了，暗地对我指指点点，我确信有些声音进了我的耳朵，但当时我每次认真回忆时，只有一片脑雾。
我只有觉得全校的人有病，才能认定自己是正常的。
学校里只有两个人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一个是庞黎璃，她常时不时偷看我，但当我回视回去，她却恐惧地避开，我却认为她在暗恋我。另一个人是李澄，是他和班主任提出和我坐同桌，想方设法地围绕在我身边，可我却愚蠢地对他有肌肉记忆般的排斥。
后来，在逃的侵害犯找上家门，想杀我灭口。在反杀了他之后，我因失血过多昏迷，前来找我的李澄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我，我被紧急拉进医院抢救......
这个漫长的梦里，我终于弄清楚妈妈是爱我的。还有李澄，他究竟对我有多愧疚，愧疚到愿意放弃引以为傲的成绩，放下自身意愿，迎合我的情感。可无论是田莹，还是梁家琦 我们对李澄的好意理解得多么狭隘，回馈得多么敷衍不公。
前面的亮光越来越强烈，医疗器具滴答滴答的声音渗进我不安的心。
23.
医院里，我睁开了眼，妈妈红肿着眼睛在旁边照顾我。
她看我醒了，呆愣的不相信是真的，我的身体更快一步，我奋力扑进妈妈的怀里：“妈。”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妈妈搂着我，泣不成声......
妈妈说我已经昏迷了两个月。当我问起那个□□犯。妈妈说那个畜生抢救无效已经死了，我是未成年，那刀又在患病的时候砍的，不会被追究责任。
我担心的事都已经平息下来，可我心中还萦绕着一个人，李澄。
当我出现在李澄面前，他正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看到我，他手中的卷纸忽然掉落在地，没想到他的数学能考成九十分。
我心里忽如针扎一般，强颜欢笑看向他：“李澄，我好了。”
李澄看到我扎起的长发，目光由震惊，变为柔和，最后释怀，他别过头去，压抑着哽咽的声音：“真好。”
他说的很轻，我知道他心里承受的一切有多重。
我忍不住颤抖的声线：“对不起，李澄，你不该承受那么多。”
李澄转过头，看向我，唇边绽出淡然而倦然笑意：“没什么，我也觉得你不该承受那么多。”
我吸吸鼻子，忍住泪崩的冲动，指着试卷笑说到：“可你这次的分数也太丑了。”
李澄笑了，他眼里藏着湿润，但他终于可以释怀了。
我们的笑声穿过走廊，一声尖叫突然从远处响起。
是庞黎璃，她正惊恐地看着我。
我举起手，朝她热切地打着招呼：“庞黎璃！你还好吗！我又活过来了！”
庞黎璃慌乱地跑开了。
我和李澄笑弯了腰，笑得眼泪快流出来了。
在我转学的前几天，我给李澄打了电话：“李澄，你有空吗？要不要出来，我把欠你的那场电影续上。”
电话那头笑了：“好。”
电影结束后，我们结伴走着。
“李澄，谢谢你。”
李澄顿了一下：“谢谢你能活过来。”
“我要转学了。”我告诉他：“希望在新学校里也有像你这样好的人。”
李澄轻松一笑：“我也想在新学校中遇到同频的人。”
“什么？”
“我父母要去南方工作，我也要转学了。”
“真的？太好了，我总觉着你在这里上学是屈才了。”
李澄笑了笑。
到了分岔口，我停下脚步，认真地对他说：“李澄，你一定要保重。”
李澄眉眼弯弯：“梁家琦，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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