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州翻看着照片,土房子附在底楼,往上一层是吊脚式,泛着铜黑的木头房,层层递进,房顶样式多样,房檐边篆着彩绘样式,屋檐都是弯钩的屋角,都挂着铃铛,季杭州几乎能想象,当山风吹过这片错落的屋顶时,千万只铃铛齐齐摇动,该是怎样一阵空灵而又带着几分诡谲的协奏曲。这铃声,是在驱逐山间的邪祟,还是在迎接着远道的来客?
想着自己一路过来完全没见到有这样房屋的,跟着季洲泽的行程记录已经缩小范围了,可图片中的房子,只要找到了就找到季洲泽去过的地方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窗户不大,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远处山峦的轮廓与黑夜融为一体,近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着坑洼的街道和几栋毫无特色的现代水泥楼房。与他手机照片里那个充满异域情调、仿佛与世隔绝的古老寨落,完全是两个世界。
在这千山万壑、交通不便的深山里,要如何去寻找一个特定的、地图上大概率没有标注的寨子?他一个人,语言不通,地形不熟,像个无头苍蝇。
难道要拿着照片,逢人就问吗?这里的人,会用怎样警惕或疑惑的眼神看他?他们是否愿意对外来人透露这些深藏在山中的聚落?
他猛地抬起手,手指狠狠地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挠着。
头皮传来微微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焦灼。
他低下头,额头顶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深沉的叹息。
找到照片了,线索似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弥漫着神秘气息的土地上,他到底该如何走下去?自己一个人又谈何容易找到。
“算了算了,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唉。”季杭州自言自语安慰自己就当是出来旅游了,收拾好背包跟衣物,准备继续出发。
在车上的季杭州看着车窗外的绿荫一瞬一瞬闪过,一个连报警都找不到的地方,究竟藏了多深啊,难道自己就能找到了吗,季杭州摇了摇头,觉得可笑极了。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这座依山傍水的侗寨。
季杭州踏着被无数游人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是他落脚的第一晚,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也与照片里那个原始、幽深的寨落相去甚远。
随着季杭州驻在一个商业化的侗寨里的第一天晚上,除了房子上附亮的灯光,人源量还是可观的,现下处于刚暑假阶段,各个阶段学生都是放假期间,同样年轻人还在三三两两在游玩,穿着民族服饰游荡在侗寨里面,因夜色原因,侗寨大致样貌不是很清晰,只随意找了个民宿先落脚。
如此热闹的地方,盛装民族风情,忍不住趁着夜色逛了逛。
湘西的夏日,天亮得格外早。
才清晨五点多,窗外的天色已经不再是沉郁的墨蓝,而是透出一种鱼肚白的清灰,远山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如同水墨画中淡淡的远影。
季杭州几乎一夜浅眠,窗外依稀传来的鸡鸣犬吠和早起居民的走动声,让他早早便醒了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分的凉意,但已然能预见到正午时分那蒸腾的暑气。
临近中午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季杭州接过电话,“喂,你好……”
“杭州哥哥,是我呀,你在侗寨里吧,我来咯。”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一些人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歌声,似乎还有男生在喊她,季杭州叹了叹气,“沈凌铃,你在哪。”
“侗寨门口,你知道在哪吗。”
“嗯,我知道。”季杭州挽起袖衫,昨天到的时候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带着手机在陌生地方,更何况是这种有民族特色的地方,都会忍不住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巨大的寨门上,将其细节暴露无遗。
那是一个由粗大原木和榫卯结构搭建而成的庞然大物,气势恢宏。
侗寨门口大大的框门,叠着三层房檐,一层比一层精细,有篆字。还不及细看,歌声已经抓住了季杭州的耳朵,他循声望去,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寨门入口处的石阶上。
那石阶顺着山势向下延伸,颇具规模。
此刻,石阶两侧,沿着阶梯错落有致地站着一排盛装的侗族少女。她们穿着黑棕色的土布上衣,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花草纹样,下身是层叠的百褶裙,头上、颈上佩戴着沉甸甸、亮闪闪的银饰,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们正投入地唱着迎客的歌曲,笑容腼腆而真诚。
而石梯最下面的沈凌铃已经看到他了,不停朝他招手,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都穿着样式一样的衣服,背着双肩包,没有什么表情,那种神态,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早已对类似场面、乃至更复杂偏僻情况都习以为常的平静与专业。
只见最上面的少女举倒着瓷壶,下面一层层阶梯都有少女衔接着竹筒,白净的液体顺着竹筒往下流动,一直到沈凌铃扬起的嘴里,不过喝了几口便收了起来,在歌声结束后,少女们纷纷收起手里的竹筒,松开红绸给三人让了路。
三人从石阶上走到季杭州的跟前,其中在下面用竹筒最后倒进沈凌铃的少女也跟在他们后面,她刚刚完成了迎客的仪式,手中还握着那只为沈凌铃敬酒的竹筒。
正午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肌肤并非毫无瑕疵的雪白,而是透着健康活力的暖玉色调,细腻光滑,带着常在户外劳作的、自然的生命力。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下巴的线条却收得极巧,勾勒出几分柔美的意味。
最动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它们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在浅褐的瞳仁边缘,透着一点清亮的琥珀色,如同深潭中浸润多年的琉璃。
此刻,因为她脸上绽放的笑容,那双眸子自然而然地弯成了两瓣极好看的新月形状,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眸里仿佛盛着侗寨最清澈的山泉,波光流转间,带着未经世俗浸染的纯净、完成迎宾礼仪后的喜悦,以及一丝对眼前这些外来客自然而然的好奇。
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清晰地传递到微微上扬的唇角,使得她整张脸都焕发出一种极其生动、极具感染力的光彩。很美,甚至比上沈凌铃还要好看上几分。
季杭州看了看跟在沈凌铃旁边的女生,那位被沈凌铃称为师姐的女性,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身量高挑,几乎与季杭州平齐。一头乌黑的短发修剪得极短,利落干脆,几缕发丝被随意地别在耳后,露出清晰流畅的脸部线条和光洁的额头。她的五官并非柔美型,而是带着一种清俊的疏朗,眉形清晰,眼神沉静,像山间深潭的水,波澜不惊。
相比之下,她旁边的男生,他的身高极为出众,自己站在对方面前,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脸庞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扬起笑容,短发根根竖立,显得精神而强悍。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季杭州算不上高,沈凌铃都看似跟他一般高了,170 的沈凌铃,穿着鞋站到季杭州面前简直都要比他还高了。
“杭州哥哥,你看,我来帮你忙了,感动吗。”沈凌铃紧紧笑着脸看着他。
季杭州看着她满是期待的脸,愣了一下,才干巴巴地回答:“……,谢谢你。” 他确实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突然介入的措手不及,以及面对沈凌铃这种过分热情时的些许无措。
“啊,还是这么正经,真的是。”沈凌铃是个大大方方的孩子,她继承了父亲北方血统里的明朗大气,一张鹅蛋脸总是洋溢着活力,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此刻她正故意凑近,紧紧笑着脸,带着点小得意和促狭看着季杭州,继续等待他的反应,脱脱的热情性格:“这是我的战友们,这位是我的师姐,李焓语,还有我同级的张峻岭。”
“你们好,我叫季杭州。”
李焓语闻言,只是朝季杭州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很小,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惜字如金。
张峻岭则向前微倾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声音低沉而浑厚,像擂动的闷鼓:“你好。”言简意赅,与他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完全一致。
“好啦好啦,我们等会儿一起再好好聊一下,作战计划。”沈凌铃把包丢到季杭州怀里,“走啦走啦。”
季杭州心中明了,沈凌铃带来的这两位。他们的专业气质和那股经历过风霜的沉稳,或许正是他接下来深入那片未知区域所需要的。
只是,面对这样两位“帮手”,他心中的迷惘跟不确定性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添了几分拘束跟自己的会拖后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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