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厘见过流血,见过骨折,甚至见过冻伤至坏死,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尤金——被好奇心占据上风——如同观察一种未知而危险的生物正在蜕皮。
突然,尤金猛地睁开双眼。
李厘被吓了一跳。
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此刻氤氲着浓厚的水汽,迷离失焦,仿佛蒙上了一层瑰丽而痛苦的雾。
他没有看李厘,也没有看任何东西,只是徒劳地睁着,眼中盛满了纯粹的、生理性的巨大痛苦,和一种深切的、无法满足的渴求。
“……水……”他嘶哑地哀求,声音破碎不堪。
李厘抿了抿唇,拿起水壶。
她这次没有无视,记得赞恩的叮嘱,小心地单膝跪在他身边,托起他的后颈,将壶口凑近他干裂滚烫的嘴唇。
尤金吞咽着,几缕清水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滑过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急促滚动的喉结。
几滴水珠落在他敞开的、泛着粉色的锁骨肌肤上,竟似乎瞬间就被那高温蒸腾出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雾气。
喝了几口,他猛地别开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痉挛。
李厘连忙放下水壶,下意识想帮他顺气,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她不知道该如何触碰此刻的他。他看起来像一件被高温烧灼、即将碎裂的琉璃器皿。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李厘会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不慎一掌拍死的。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尤金似乎因为咳嗽的震动,短暂地凝聚起一丝模糊的意识。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李厘脸上。
“……是……李厘……吗?”
李厘还没来得及回应,没来得及问出“你感觉怎么样”,就看见尤金虚弱地、近乎慵懒地笑了一下。
也许是那冰凉的清水带来的短暂慰藉,也许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未曾掩饰的好奇,也许仅仅是Omega在极端痛苦下对靠近热源的原始本能——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李厘的反应。
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攥住了她正要收回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重伤虚弱的病人。
另一只手则胡乱地攀上她的后颈,用力向下一带。
李厘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暴起,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下一秒,一片滚烫、干裂,却异常柔软的物体,重重地堵住了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有什么东西舔住她的舌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厘的瞳孔急剧收缩。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唇瓣上那清晰无比的、灼人的触感,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的、对方胸膛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撞击声。
那心跳声又快又乱,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药味,以及一种……陌生的、仿佛被烈日暴晒后的雪松混合着某种甜腻到令人晕眩的、破碎的花香。这气息倏地钻入她的鼻腔,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不是任何她理解意义上的攻击。
这是一个吻。
一个混乱的、滚烫的、带着血味和泪的咸涩、充满了原始渴求与无边痛苦的吻。
尤金似乎也从这短暂的接触中,汲取到了一丝令他满足的凉意。他胸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啜泣的叹息,攥着她手腕和后颈的力道稍稍松懈,但那滚烫的嘴唇却依旧依恋地、笨拙地紧贴着她,无意识地磨蹭,仿佛她是唯一解渴的水源。
李厘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能感觉到他的睫毛颤抖着刷过她脸颊的细微痒意,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鼻翼两侧的湿气,能感觉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通过紧密相贴的唇瓣清晰地传递过来。
而他整个人几乎都要缠上来。
李厘气得脸都红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捡起匕首给他来两下。
但就在她即将动手的瞬间,尤金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在她嘴角吮了一下,攥着她的手彻底松开,攀在她后颈的手也软软地滑落。
他整个人向后跌去,双眼紧闭,再次陷入昏迷,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唇瓣微微肿起,泛着水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李厘也向后跌坐在地上,手背用力地蹭过自己的嘴唇,仿佛想擦掉那诡异的触感和突袭的甜香气息。
她瞪着眼睛,寻找着刀,看着地上那个再次失去意识、却依旧在情热中痛苦挣扎的尤金,脑子里嗡嗡作响。
混蛋!
登徒子!
不知廉耻的上层垃圾!
她在心里用尽了自己所知的所有骂人词汇。
李厘无法制止自己用手背机械地蹭着嘴唇,直到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脑子里乱糟糟地堆满骂人的话,但所有的声音最终都汇聚成一种尖锐的嗡鸣。
这不是战斗,不是偷袭,不是她理解中任何一种形式的冲突。
它混乱、粘稠、带着一种**裸的生理性诉求,让她的防御机制像是打在了空处,反而震得自己手足无措。
“王八蛋……”她举起刀,最终没有落下,狠狠磨牙,声音因压抑的怒气而微微嘶哑。目光像刀子一样剐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尤金。
他脸上的潮红更盛,呼吸愈发急促滚烫,无意识地蜷缩,发出痛苦的呜咽,仿佛刚才那个突然爆发、力道惊人的根本不是他。
纯粹观察者的好奇心被击碎了,李厘巴不得离他再远一点。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真真切切、会给她带来巨大“麻烦”的存在。一个来自飞地、娇贵、阴险、并且正处于情热期的Omega。她终于知道情热期是怎么回事——能让人不分对象、随时随地胡乱发情。
这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煎熬中,时间又流逝了难以估量的一段。李厘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姿势,试图重新建立旁观者的心理防线。
金属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滑响。
李厘像被刺了一般,瞬间弹起,匕首横在胸前,眼神锐利地盯着门口——后知后觉地猜到是谁。
赞恩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动作依旧精准流畅。
李厘敏锐地捕捉到他仿生皮肤上新增的细微刮痕,以及沾染的、不同于此处灰尘的深色污渍——他这趟绝非轻松。
赞恩一进门,冰蓝色的光学传感器立即捕捉到了室内异常的气氛。
李厘过于紧绷的备战姿态,空气中尚未完全散逸的、一丝微甜且躁动的陌生信息素残留,以及……李厘微微红肿、还带着一丝不明显齿痕的下唇。
赞恩的处理器几乎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将这些数据与李厘异常的心率、呼吸频率、皮肤电反应关联起来。他目光迅速扫过昏迷中仍不安扭动的尤金,最后回到李厘脸上。
“我回来了。”赞恩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打破了室内黏着的寂静。
李厘磕巴了一下:“欢……迎回来。”
没等李厘关心他,赞恩很快接着问道:“发生意外事件?”声音通过骨传导直接响起,语调仍旧平稳,但扫描李厘的传感器焦点前所未有的集中。
李厘张了张嘴,复又磕巴一下,实在说不出口。一种荒谬的羞耻和愤怒,让她不知如何描述刚才发生的事。难道要说“这个快死的混蛋突然回光返照啃了我一口”?
最终她只是狠狠抹了一下嘴巴,偏过头,避开了赞恩过于“洞察”的视线,硬邦邦地道:“他刚才突然发了一下疯。现在又晕过去了。”
赞恩没有追问。
他只身上前,将手中一个密封的低温医疗盒放在地上,蹲下身开始对尤金进行快速扫描。指尖伸出微型探针,采集尤金皮肤表面的信息素样本。
“信息素浓度急剧升高,代谢率异常加快。原发性情热反弹已进入活跃期。”赞恩蹙了蹙眉,“他的身体有轻微移动痕迹,肌肉纤维存在短暂极度紧张的残留信号。他对你进行了攻击行为?”
“……不算攻击。”李厘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感觉血液直冲头顶,她不想跟赞恩讨论这个问题。
赞恩的蓝眼睛看向她,又再度扫过她的嘴唇,数据流在他眼底无声奔涌。
他似乎在进行复杂的匹配计算,比对人类在遭遇不同性质“失控”行为时的生理反应模式。
片刻后,赞恩得出初步结论:“基于行为残留痕迹与你的生理指标反应,推测他可能对你进行了非致命性的、源于情热期本能驱动的物理接触。此类接触通常被人类定义为‘侵犯’或‘骚扰’,会引发愤怒、羞耻、警觉等负面情绪。是否需要我进行干预惩戒?”
用词直接而冰冷,仿佛在说如何处理一个故障零件。
李厘愣了一下。赞恩的理解精准得让她无所遁形,没来得及尴尬,那句“干预惩戒”又将她拉回现实——对一个重伤昏迷、身不由己的人进行“惩戒”?
“……算了吧。”李厘叹了口气,冷静下来,“先处理他的情况。东西得手了吗?”
她更关心这个,这决定了尤金这让人尴尬的状态要持续多久,以及后续的麻烦有多大。
赞恩的注意力回到医疗盒上:“‘老鬼’的库存中没有Omega专用强效抑制剂。他提供了一种强效镇静剂和一种广谱信息素掩蔽剂,声称混合使用能在一定程度上模拟低剂量抑制剂效果,延缓情热峰值爆发,但治标不治本,且有神经系统副作用风险。此外,还有高纯度营养液和物理降温凝胶。”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药剂和一小罐半透明的凝胶。
“成功率?”李厘问。
“基于不完整数据估算,延缓情热峰值12至18小时的概率为65.3%。完全避免的概率低于7.4%。”赞恩拿起镇静剂和掩蔽剂,准备进行注射,“在此期间,仍需持续物理降温和监控。这是当前最优方案。”
李厘沉默地看着赞恩熟练地操作。所以,危机只是延缓,并未解除。而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外”,很可能还会再次发生。
李厘看着尤金那张因情热而痛苦扭曲、却依旧漂亮的脸,心中一片烦躁。
赞恩完成注射,开始为尤金涂抹降温凝胶。他的动作高效而毫无波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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