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李厘要么跟着赞恩学习那些颠覆认知的知识,要么在垃圾堆里进行目标明确的“寻宝”,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已很久没和尼克这些昔日玩伴混在一起了。
当然,她也不存在什么正经的昔日玩伴,就那么一个,不嫌弃她孤儿的身份,正是尼克。
看到蹲在那里埋着头,等待她的尼克时,李厘内疚极了。
尼克比李厘还要小上两岁,是个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的小个子男孩。他并非孤儿,家里有父母两个成年劳动力,还有一个姐姐,安洁莉娜,像天使一样的姑娘,就是她鼓励尼克和李厘一起玩耍,不要管其他孩子的嘲笑。
尼克看到李厘,哇的一声扑了过来,李厘注意到他满脸泪痕:“安洁莉娜!安洁莉娜她……不好了!她会不会死?!李厘!我该怎么做?”
李厘大吃一惊,她喜欢安洁莉娜,绝不想安洁莉娜死去:“冷静点!到底怎么了!”用力扶住尼克的肩膀。
尼克语无伦次:“是手术!妈妈带人上门,给姐姐做了分化手术!奇怪的机器!一直在那里发光,姐姐从那之后就一直高烧,说胡话!什么都不吃!已经是第三天了!”
李厘扶着尼克的肩膀,僵在原地,对手术依稀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她的记忆里是有的,富裕家庭的孩子十八岁时候都会做这个手术,有些人后来消失了,也有些人和没做手术前一样。
“安洁莉娜,安洁莉娜,我美丽的姑娘,你的发梢燃着晚霞的光,灼痛了贫民窟的月亮。”李厘想着安洁莉娜的样子,她的名字正源自这首情歌,咬着唇,回过头去看赞恩。
赞恩从阴影中走出:“请详细描述患者的具体症状。”
尼克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向来独来独往的李厘身边,会出现一个大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畏惧于他的高大。
李厘向尼克尽量解释:“尼克,赞恩……他也许有办法。我是说也许。他是我的……家人。你要详细说说莉娜姐姐现在什么样子。”她用了“家人”这个词,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尼克哪里懂描述症状,最后三人决定先偷偷去看看安洁莉娜的情况,李厘做主,怕万一赞恩也无能为力,不好向尼克的父母解释。
尼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拉着李厘的手腕,后面跟着沉默的赞恩,在迷宫般的下层蜂巢管道和锈蚀的金属栈桥间穿梭。李厘提醒他特意避开主干道,专挑散发着霉味和金属锈蚀气味的狭窄后巷。
赞恩高大挺拔的身影跟在后面,步伐精准无声,他金发耀眼,轮廓出众,跟两个瘦小的原住民孩子一对比,更显突兀。
“妈妈爸爸一直在吵架。”尼克一边急促的喘气,一边压低声音,眼泪又涌出来,顺着他的尖下颌,滴在地上:“爸爸砸了东西,妈妈一直在哭……他们不准我进莉娜的卧室,说怕传染,但我偷偷看了,她……她像块烧红的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厘反手用力,握了握尼克冰凉的手,试图传递微不足道的暖意。
终于,他们悄无声息,来到一扇用废弃金属修补过的门板前,尼克先进去,确认无人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道缝隙,放他们进去:“爸爸说要去黑市的暗医那里找他算账,妈妈怕爸爸冲动出事,追着去了……让我看家。”他小声说。
李厘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只比尼克大两岁,但意识到尼克竟然把病危的安洁莉娜独自扔下,跑来找她,大概是真的很害怕。
推开安洁莉娜的卧室门,浓烈的混合着劣质消毒水,血腥味,哀恸绒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李厘如今已经能清晰分辨了,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狭小的房间内,一台便携式医疗舱闪烁着不稳定的粉红色的光,在它诡异光芒的笼罩下,安洁莉娜躺在那里,她火红的长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双眼紧闭,脸颊呈现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靠近后颈的位置,透过被血污和渗出液浸透的纱布,能看到一道狰狞的手术刀口,边缘红肿发亮,显然已严重感染。
她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嘴里断断续续吐出模糊的呓语:“……光……好痛……妈妈……别丢下我……”
李厘下意识抠住手,为安洁莉娜感到难过,这哪里是手术,分明是酷刑?她看向尼克,尼克也正无助的看向她,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赞恩扫描了一下那用来做分化手术的设备,李厘听出他在叹息:“改装自飞地第二代便携式美容舱,已淘汰型号。”
他径直走到医疗舱前,没有丝毫犹豫。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亮起一道微弱却精准的扫描光束,快速掠过安洁莉娜全身。
他修长的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和额头,又极其轻柔地揭开后颈纱布一角观察。
“患者安洁莉娜。诊断:急性败血症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前期,重度哀恸绒生物碱中毒导致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及心血管损伤,手术创口严重感染。存活概率低于15%。需要立即干预。”赞恩的声音冰冷而精确,目光转向尼克,“需家属确认。”
尼克懵懂地“啊?”了一声。
赞恩:“声纹确认。”
话音未落,他已开始行动。
一只手的指尖凝实出锐利的白光,如同最精密的激光手术刀,瞬间切开脓肿,灼烧坏死的组织,一股蛋白质焦糊的气味弥散开来。另一只手迅速析出储脂层物质覆盖住创面。
他利落地拆下医疗舱上的几根管线,经过某种李厘无法理解的快速改造,拼凑成一个简陋的体外循环装置。手掌贴合在安洁莉娜滚烫的额头,掌心温度微妙变化,似乎在引导或中和着她体内肆虐的毒素。
安洁莉娜急促得吓人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些,脸上的潮红也略微褪去。
赞恩的目光扫过房间,定格在角落一个生锈的铁桶上。
李厘立刻会意,冲过去用桶里仅存的一点相对干净的水浸湿了一块破布。
赞恩接过,小心地擦拭着安洁莉娜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进行物理降温。同时,他持续调整着那个简陋循环装置上闪烁的参数。
就在尼克和李厘都全神贯注的关注赞恩的时候,门“砰”的一声巨响。
尼克的父亲,一个身材高大敦实,满脸胡茬,眼中布满血丝的男人,像一头怒兽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他同样憔悴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妻子。
“你们是谁?!在我女儿房间干什么!?”汉斯·霍克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陌生的赞恩,又狠狠瞪一眼李厘。
尤其看到是陌生的男人正在“摆弄”他昏迷女儿的动作,更加点燃了他濒临崩溃的怒焰,抄起门边一根金属管低吼一声就要扑上来。
尼克扑过来挡在父亲面前,带着哭腔道:“爸爸!他是好人!是李厘带来的!他能救姐姐!”
“滚开!平常叫你别跟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混!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下城哪来的这样的人!等一下我再跟你算账!”汉斯根本不信,粗暴的要推开尼克。
“住手!汉斯!”尼克的母亲玛莎,原本虚弱得如同一道悲伤的影子,此刻却爆发出凄厉的悲鸣。
她猛地抓住丈夫挥动管子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他厚实的胸膛:“你还没闹够吗?!那些暗医只会收钱!只会收钱!什么也不管!我的安洁莉娜!我的小星星……还能怎么办?!再拖下去她就要……莉娜喜欢那小姑娘!你不能骂她是孤儿!我见过她!她不会害莉娜的!让他们试试!就让他们试试吧!”
玛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整个人瘫软下去。
汉斯在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和捶打中,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僵立当场。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被茫然和巨大的痛苦取代,魁梧的身躯晃了晃。
李厘沉默地向前一步,攥着手指,挡在专注救治的赞恩与这对崩溃的父母之间。她为安洁莉娜心痛,心底却也悄然升起一丝苦涩的羡慕——羡慕她拥有这样为她肝肠寸断的父母。
赞恩对身后的风暴置若罔闻。时间在压抑的哭嚎和紧张的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玛莎的悲泣和汉斯的呆滞中,安洁莉娜原本急促得令人窒息的呼吸,奇迹般地变得悠长而平稳。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不再是濒死的挣扎,而是沉睡般的起伏。
赞恩缓缓收回手,退后一步,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急性危机暂时解除。败血症需持续抗菌治疗,神经与心血管损伤需时间恢复。严重脱水需补充电解质。存活概率提升至65%。”
母亲的哭声停止了,房间里只有安洁莉娜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汉斯手中的金属管“咣当”落地。粗糙的汉子身体晃了晃,似乎承受不了。看向赞恩的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的茫然。
玛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踉跄着扑到安洁莉娜床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儿不再滚烫的额头,像是在确认易碎的奇迹。紧接着,她猛地转身,一把将僵立在一旁的李厘拉进怀里。她像抚摸莉娜一样,用力地、充满感激地抚摸着李厘的头发,紧紧抱住这个瘦小的女孩,哽咽道:“好孩子!谢谢你!好孩子!叔叔他……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蠢!蠢透了!阿姨替他向你道歉!你原谅他,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的泪水浸湿了李厘的肩头。
尼克原本抱着父亲的腰,闻言也一起扑到母亲怀里,嘴里还抽着气,但在李厘因为不适应突然的亲密动作,僵硬的看向他时,努力咧开嘴笑。
汉斯深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走到赞恩面前,笨拙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对他这样习惯用力量说话的人来说显得格外生硬,却无比真诚。“先生…不,大人…谢谢您。刚才…我…” 他羞愧得说不下去,粗糙的大手局促地搓着,“我汉斯·霍克,欠您一条命!以后…以后有任何需要,只要我汉斯能做到的,您尽管开口!”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这是下层人最重的誓言。
赞恩平静地看着眼前激动的一家三口,微微颔首:“生命体征需要持续监测。提供清洁的水,物理降温。寻找天然的抗菌草药替代品,如能找到‘银苔’最好。避免再次使用哀恸绒提取物。” 他给出了务实的后续护理建议,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治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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