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意外，摄制组暂停了录制。
季榕是真的被吓到了，哭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晏随的位置已换成了杨漫漫，她伏在她的肩膀上，额前的碎发被悉数汗湿，狼狈地一绺绺贴在脑门上，两只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胆大的工作人员已经处理了老鼠尸体，锦盒被里外检查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信件或其它有价值的信息。但毫无疑问，这恐吓仍旧来自沈斌的粉丝。
“EMS不是要核对发件人的证件并开箱检查吗？”卜明抱着臂问，“没从邮政那儿查到有用的信息？”
“没有。”导演沉着张脸，神色凝重，“身份证上的人今年93岁，你猜是不是本人？如果两个人打配合的话，调换盒子也是很简单的事儿。”
“就这么算了？”文鑫不忍地看着季榕，哭得实在是太惨了。
“抓住能怎么办？这种程度的，顶多一个批评教育。”导演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本以为远离城市就能避开这些极端粉丝，没想到这种深山老林里还能没找到。有这恒心放在学习上多好，早就考上清北了。”
导演那边想要息事宁人，晏随却并不甘心。
“你怎么想，季榕？”
季榕坐在小院的影壁下，抽纸哭没了整整两包，眼睛肿得跟红布林似的。
要按她的性格肯定是不死不休，必须得把人揪出来为止。
可揪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就像导演说的，不过是批评教育罢了。
而调查势必擦边侵犯**和盗取公民信息，如果再涉及未成年人，得不偿失。
这是丑闻，如今晏随的事业刚有起色，绝不能跟这些事情有所牵扯。
季榕脆弱的眼神瞬间变得坚毅。她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擤了把鼻涕清清嗓子说：“算，嗝，算了吧！为了这么，这么点儿破事儿，粉丝在网上都，都打了好几场了，真闹大，大了，被点名，节目准有麻烦。”
这格局。
季榕自己都没想到能说出这么一番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话来，翘着尾巴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赞。
“对对对。”这话算是说进了导演的心坎里。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季榕跟前，“这样，上午你先休息休息，让其他人继续录制，下午的时候再跟大家一起。”
·
这是录制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落霞村返回海阳。
季榕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起来后打起精神对着老式脸盆架上的镜子补了个妆，眼睛肿得用修容都盖不住。
院子里的工作人员都跟组走了，如今只剩了她自己。季榕叹了口气，准备上完厕所后去厨房把米粉泡上。
走到篱笆处，一股浓郁的香烟味儿顺着没关紧的门缝窜出来。季榕如今草木皆兵，紧张问道：“谁，谁在厕所？”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回答。
季榕蹑手蹑脚退到灶台旁，找了根还算趁手的棍子握在手里，走回去冲着木门敲了敲，扬声说：“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厕所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杨漫漫一脸不耐烦地从里面出来，右手指间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是我。”
“是你啊！”季榕瞬间松气，把木棍随手一扔，“你没跟他们去录制？”
“我说要留下照顾你，导演没有反对。”
一缕烟朝季榕飘过来，她伸手扇去，不由上下打量杨漫漫。
此时的她眼神冰冷、神态散漫、举止粗鲁，跟之前那个明媚活泼、天真烂漫、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季榕皱起了眉：“你不是还没成年吗？怎么抽烟？”
“你管得着吗？”杨漫漫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一口白烟吹在季榕脸上。
季榕没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你不怕我告诉导演？”
“你以为导演不知道？”杨漫漫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一把推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滚，好狗不挡道。”
劲儿还不小。
季榕扶了一把篱笆踉跄站住，被上面的刺划破了手心。
有点儿意思。
她伸出右手拉住杨漫漫的胳膊，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轻轻说：“小丫头，遭遇过校园霸凌吗？”
杨漫漫想要拂开胳膊上的手，但那手如同钳子般将她牢牢钳住，她扭头看向季榕，满脸警惕：“你想干嘛？”
“拯救你塌房的命运，顺便教给你做个五讲四爱的好孩子。”季榕突然手滑向下，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压得杨漫漫弯了腰，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就被季榕掐着脖子按在了水龙头底下。
初春的水刺骨的冰冷，浇得杨漫漫头皮发麻。她挣扎着想要脱逃桎梏，却被逼得呛了好几口水，愣是动弹不得。
“季，噗，季榕，你，噗……”
“没礼貌！叫姐姐！”季榕让她靠边儿喘了口气儿，再次又按进水中，这次水流更大了。
鼻腔里满是铁锈的腥气，肺里也好像进水了。杨漫漫使劲扑腾着另一根胳膊，却如何也够不到水龙头。
我好像要死了。她绝望地想着，终于向季榕低头求饶：“姐，咳，姐姐！”
“乖孩子。”季榕笑眯眯放开束缚着她的手，把她的脑袋推离水流，慢悠悠关上了水龙头。
杨漫漫扶着篱笆狂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张皇失措地退开数步远离季榕，全然不顾头上的水把上衣打得透湿，像看恶鬼一样警惕的看着她，眼泪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
“你这是霸凌未成年人，不怕我报警？”
“报啊，我等着。”季榕双手抱臂，神态自若。
“我要告诉导演。”杨漫漫又退后一步，却明显外强中干。
“不如我亲自告诉导演。”季榕满不在乎地说。
·
临近中午的时候，结束拍摄的摄制组连同晏随一行返回了小院儿。
季榕已经走出了恐吓的阴影，杨漫漫却有些反常，无意间瞟向她的眼神带了惧怕。
“漫漫，你头发怎么了？”导演看着头上湿漉漉的杨漫漫感觉蹊跷。
“哦，没事儿。我把她按在水里清醒了一下。”还没等杨漫漫张嘴，季榕抢先答道。
满院儿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瞬间如同被下了定身咒，大伙儿面面相觑，顿时噤若寒蝉。
“什，什么？！”导演被吓得声音直接拔了个八度，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丫头……”
季榕还没说完，就被杨漫漫打断了：“赵导，你听榕榕姐吓你。”她活泼调皮地一笑，说，“我趁着有时间洗了个头，都快招虱子了。”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赵导把他差点跳出嗓子眼儿的小心脏又按回原处，偷偷擦了把脸上的汗。
刚出了恐吓事件，再来个职场霸凌，他就真的可以提前退休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工作人员们配合着敷衍地干笑了两声，接着低头去忙手里的工作了。
晏随却直觉季榕没有说谎。
趁着煮米粉的时间，他把人拉到了无人的角落：“杨漫漫欺负你了？”
这心眼子偏的。季榕失笑：“满头水的人是她，怎么倒成了我受欺负？”
“你从不主动惹事儿。”晏随笃定地说。
季榕惊讶地抬头看他，笑容僵在了脸上。
展令文从来都觉得她是个事儿精，连唐珊有时候也觉得她爱找麻烦，可她们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每次都不是主动的。
“我只是想告诉她，当不良少女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季榕说。
·
傍晚时分迎来了第一期录制的ENDDING，晏随拿出看家本事做了一桌的饭菜款待大家，连工作人员都分了一杯羹。
长桌是现从留守的相亲们那儿借的，野菜鲜嫩，浆果酸甜，烤鱼酥脆。电商基地的小张感谢他们的帮助，特地为他们送来了炖得香烂的走地鸡和家酿的葡萄酒，几个人吃得大快朵颐。
“本期落霞村的录制已进入尾声，趁着大家吃饭的工夫，我来宣布一下团队所剩金币的数量：1920个金币！恭喜大家！”
“1920？！”正在啃鱼尾巴的文鑫被惊得咬了嘴，“嗷”了一嗓子后捂着嘴冲晏随竖起了大拇指，“小晏，托你的福了！”
“不敢不敢。”晏随赶忙摆手，“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功劳。”
掌声落下，导演接着说：“根据所剩金币数量，下一站可以选择的范围很广。比如塞班、巴厘岛，还有马尔代夫。但是现在，我有件事情想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如大家所知，落霞村的大多数村民都离开村子住进了安置小区，但也有不少老年人因为难舍故土选择了继续留在村子里。村子里的生活条件不如外面，我提议捐出部分金币，用于改善村里老年人的晚年生活。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这些天他们没少麻烦老乡，又是换玉米面又是换米粉的，实际上鱼和铜绿菌都不是大家能看上的东西。投桃报李，本该如此。
卜明最年长，第一个发表了意见：“我同意。”
杨漫漫接着举手：“我也同意。”
大家全票通过，将1600枚金币等值的生活物资捐赠给村里的留守老人，剩余320枚金币用于兑换下一趟行程。
·
明月高挂。
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返程的行李。
卜明有点儿木工的手艺，趁着还有点儿时间帮小院儿修修断枝的篱笆。季榕被强拉着过来打下手。
“白天的时候漫漫惹到你了吧？”摄像机已经都收起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卜明把新的直木代替了折断的，用砍刀刮平上面的木刺。
手心被木枝刮出的伤口开始幻疼。季榕不由冷哼了一声，撇嘴说：“小丫头仗着有家里护着就作天作地，以后有她受的。”
“这话怕不是在说你自己。”卜明呵呵一笑，扶着老腰半靠在篱笆上，悠长地叹了口气，“漫漫这丫头是童星出身，四五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带着跑组，是他们全家的摇钱树。小丫头从小就不哭不闹，导演再刁钻的要求也要努力做到，你以为是天赋使然吗？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吃苦，那一定是吃不得这苦，就有更大的苦头在后头。”
“你看到的是叛逆少女表里不一，我看到的却是困苦少女在挣扎自救。”
原来，竟是这样……季榕的心忽地一软，看向卜明的眼神不再那么戒备，带了些亲切。
“是不是现在觉得我是好人了？”卜明笑道，“那能不能把我放了，别再扎我小人了？”
季榕被戳中秘密，脸一下子就红了，慌慌张张地问：“你，您怎么知道的？”
“摄像机盖住了也收音啊！”卜明忍不住继续逗她，“你扎小人的下一刻摄制组就都传遍了。”
“导演怎么不收我手机？”季榕更尴尬了。
“导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做的多了，杨漫漫的香烟不是也没收走吗？”好像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似的，卜明接着说，“我们孤立晏随也是拍摄的剧本，为了博话题和流量的。怎么，晏随没告诉你吗？”
啊这……季榕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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