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榕很久没做过梦了。这天，她反常地沉入了睡梦中。
梦里，她围上红色的斗篷，提起装满美味水果的篮子蹦蹦跳跳去往森里中的外婆家。
“外婆外婆，你在吗？”小红帽季榕推开木屋的房门，却发现床上躺着的并不是晏随，而是穿着睡衣的大灰狼。
肥头大耳的吴董一把掀开被子，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季榕吓得大声呼救，扔了篮子就往屋外跑。扛着猎枪的猎人章潮如从天降，一枪结果了他。
·
枪声把季榕带出了梦境，迷蒙之中，饭菜的香味将她幽幽唤醒，回归了现实。她睁开疲惫的双眼，醉酒后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毫无意外地袭来，把刚刚坐起身的她又重重一拳挥回了床上。
身上换了女士睡衣，如牛奶般丝滑柔软的蚕丝被包裹着裸露的皮肤，如同恋人温暖的的手臂。季榕四处打量了一番，不是她的房间，但却十分熟悉。
空气里是高级的精油香气，如少女细嫩的双手按摩舒缓着她的神经。片刻之后，她终于感觉好了些，伸手拽了条羊绒披肩裹住慢慢坐起。
这是章家发家前所住的联排别墅，她家的旧宅就在隔壁。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季榕光着脚在客厅转了一圈，发现章家的装修布置未变，与从前如出一辙。
窗户开着，散开的白色纱窗随风翻飞，茶几上的文件被吹得哗哗作响。季榕走过去看了一眼，见章潮不常配戴的金边眼镜压在文件上，被纸张掀到了角落。
是木石的收购计划书。
她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伸手拿过来随手翻看。
木石是老牌的视频平台，但因为在扩张的黄金期忙着内部权斗，导致迅速被后起之秀的IK和酸柠超越，如今陷入了半死不活的尴尬境地。上市无望，融资又困难，裁员一轮接着一轮，目前看来唯剩了卖掉这一条出路。
据说IK一直在接洽木石，想要吞掉它的市场份额，没想到章潮居然也对它有兴趣。
“还有心情看这个，头不疼？”章潮走到她面前，端了碗醒酒汤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尝尝味道。”
季榕顺势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自己端着喝。”
季榕把文件放回桌上，接过了他塞进手里的汤碗。
烤箱里的改良版广式烧鹅已经熟了，发出“叮”的声响。章潮挽了把袖口，转身又进了厨房。
“你那法国厨师证拿到了吗？”季榕端着她的醒酒汤，边喝边跟着进了厨房。
“快了。”章潮戴上隔热手套，从烤箱里拿出烧鹅，用锋利的片刀在腿上片了薄薄一片，塞进了旁边季榕的嘴里，“咸吗？”
季榕认真嚼了嚼，中肯评价：“正好。”
章潮满意地点了下头，熟练地把鹅肉整整齐齐摆进了白瓷长盘里。
季榕一直无法理解章潮的兴趣爱好。他们家养着国家一级厨师，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满汉全席亦不在话下，照理说完全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可章潮自小便热衷做饭，不仅拜了师，还拿到了国内的厨师证。
灶上的水沸，鲜活的基围虾入了锅，属于海鲜的独特鲜香蹿满了室内。
季榕猛吸了口气，贴着章潮倚靠在流理台上：“你对木石感兴趣？”
章潮从不瞒她：“嗯，性价比不错。”
“省了前期的诸多麻烦，平台和人员配置都是现成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市场份额虽然没有IK和酸柠大，但会员粘性高。”章潮来来回回的忙活，季榕便如跟屁虫一样在后面附着啰嗦，“互联网平台没意思吗？怎么突然瞄准了视频平台？这是看上哪个女艺人了？”
章潮把红彤彤的虾从锅里捞出来，迎面肘了她小臂一胳膊。
“你跟娱乐圈的人熟，做这个倒是也不错。”季榕端起碗来把汤一饮而尽，恶劣地拽过羊绒披肩擦了嘴角，“我衣服呢？走了。”
章潮摆盘的手一愣，抬起头来：“不吃过饭再走？”
“不了。喝酒喝得胃里发酸，吃不下。”
她昨天的衣服已经干洗过了，放在沙发上整整齐齐叠着。季榕拿起来走向卧室：“睡衣你自己洗吧，让你女朋友发现被别人穿过可就死定了。”
“我给你打包带走？”章潮扬声问。
“太麻烦了，我先不回家。”季榕换好衣服出来，冲他摆了摆手，“先走了，有空请你吃饭。”
“好。”章潮笑了笑，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桌子上放着片好的烧鹅，正在摆盘的白灼虾冒着白色的热气，蔬菜沙拉盛在水晶托盆里，浇上酱汁便可入口，章潮却忽然没了兴致。
“李叔。”他摘了白色的围裙往流理台上随手一扔，按下了呼叫器，“把菜都倒了吧！”
“是。”
“还有，找人去查昨天饭局上的人。”
“吴董的也需要吗？”李管家问。
章潮一顿：“不用了，自有人会亲自收拾他。”
·
“这是工作室的一应证件，这是商务车的钥匙，这是手上正在过的合同和项目。”
工作室的季榕办公室里，展令文坐在沙发上，心平气和的把东西呈“一”字状排列在茶几上，宛若在交代身后事。
小方战战兢兢躲在季榕的身后，浑身抖得如同筛子。
“辞职报告我稍后发你，大家好聚好散，这几年就当我把青春喂了狗。”展令文端正的姿态如同个对婚姻绝望的家庭主妇。
来之前她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可真当她看着对面脸色苍白却始终没有把目光离开手机的季榕时，话尾仍旧不可避免的带了怨气。
即便是面对住家保姆，出门也该跟人打个招呼吧？这些年来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几乎要把心掏出来给她了，可这么大的事情，她那张嘴是闭得比蚌壳还紧，提都没提。
季榕这一次似是真的感受到了她的委屈，真诚且充满歉意的放下了手机：“展姐，我错了。”
能听她一个“错”字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季榕是出了名的死鸭子，即便错怪全世界也断然不会轻易低头说个“错”字。这下轮到了展令文意外。
难道是我多年的尽心竭力终于感化了她？才刚刚过去几秒钟，展令文又开始心软想要原谅她了。
“你，你错在哪儿了？”她面色依旧冷硬，内心却已雀跃。说点儿好听的，展令文激动地想，说点儿好听的，没准我心情一好真的会原谅你。
“一个经纪人带两个艺人确实吃力，我既然成立了工作室签约了艺人，就必须对他负责。晏随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他事业考虑的独立经纪人。”
展令文“噌”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心凉得跟寒冬腊月似的。就不该给自己留台阶，她就该狠狠心当场把辞职报告拍在季榕脸上。
“哎哎哎，展姐展姐，你消消气，不值当，不值当！”小方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展令文的胳膊，唯恐她真的当场拂袖而去。老天奶，伺候季小祖宗这活儿她一个人可干不来。
季榕眨眨眼，看着展令文气喘吁吁地被小方重新按回到沙发上，预知了危险的降临，却又迟钝的不知道是什么危险，试探着冲她伸出了手机：“这是我们群主安安发起的投票，你看看得票第二高的那位经纪人怎么样？”
完了。小方一把搂住展令文的肩膀，泰山压顶的把她镇在了位置上。
“投票？什么投票？第一高的是死了吗？这世上竟然还有你季榕得不到的人？”展令文歇头发凌乱，双目通红，斯底里地几乎要失去理智。遇上季榕这样没边界、没眼色、没心肝的艺人，换谁谁不疯啊？
季榕还没见展令文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吓得打了个冷颤，茫然说：“这是晏随粉丝群里发起的投票活动，主题是‘你心中晏随的理想经纪人人选’，得票第一高的是你。”
展令文瞬间安静了。
嗯，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展令文第一次对晏随的粉丝表现出了赞赏。
“排在第二位的是谁？”
“王……王蔷。”
王蔷是出了名的铁腕经纪人，行事雷厉风行，看准的机会绝不错过，经她手的艺人基本都飞升成了一二线的明星。饶是展令文这种能力的经纪人，在她面前都不觉矮一截。
没想到在这儿胜了她一次。
“撒开。”展令文白了背后的小方一眼，挣开她的怀抱拿过季榕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发表获奖感言，看着一溜的评论，脸又黑了。
【虽然我也觉得王蔷很好，但是放弃国际婧却带个十八线根本就不可能吧？对不起燕燕，虽然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但我妈妈从小教育我做人要诚实。】
【我们燕燕比着国际婧差到哪儿去？所以我选老展。】
【人要有梦想，万一呢？所以我选老展。】
【你们这是看不起谁？燕燕那本事就算了，季榕那可是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人！所以我选老展。】
……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相信她的能力，而是确信季榕根本挖不到王蔷。
“你先同意了我的辞职请求吧，辞职报告我稍后补给你。”展令文把她那破手机扔到桌子上，站起来就要走。这破工作室，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姐夫的工作怎么样了？我记得他是学企业管理的，我妈跟顺和领航的董事长是朋友，用不用……”
季榕话音未落，展令文急刹步子，一个转身又坐回了原处，两腿一叠煞有介事地说：“王蔷这个人不错，能力强，有野心，做事也有分寸。但她现在带的是冯婧，事业有成，春风得意，不一定会愿意带晏随这个十八线。”
这个人啊，就不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小方目瞪口呆地看着展令文滑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伟岸形象瞬间崩塌。
“说不定她就喜欢挑战呢！”季榕思考着摸了把下巴。
小方不可避免地一抖，女明星这个表情和动作她熟，这是又要算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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