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直到凌晨时分才散。
章潮亲自将他们送至酒店门口,挥手道别。
他自始至终都揽着季榕的肩膀,似是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但肩膀上的手力道极大,只有季榕知道,他这动作其实是在扶着她硬撑。
车队排成长龙缓缓驶离,只剩下他们俩后,章潮把手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踉跄到墙角,弯下腰“嗷嗷”呕吐,似是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空气中皆是酒精的味道,混着食物发酵后的酸苦气。他甚少这样狼狈,季榕不由心疼,走过去扶他,接过保镖递上来的水转手给了他。
季榕不由叹息:“章潮,你这又是何必?”
章潮涮过嘴直起腰来,眼底布着红血丝,却仍是那句话:“我乐意!”
·
姜太公钓鱼,鱼,上钩了。
第二天早上,龚超拿到了确切的信息。
晏随跟他约在了城中村的一个麻将馆里。老板也是熟人,关了监控一路把他们引到偏僻角落的包厢中。
龚超早就到了,正抱着一盘炒饭往嘴里猛扒。他这段时间来回奔波,又遭了人算计,整个人瘦了一圈,再也不是从前圆润的胖子了。
“到啦!”龚超与他甚是熟络,撂了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顺手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隔着麻将桌滑到了他面前,“人我查到了,是章潮。”
章潮。
预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晏随从信封里拿出照片,一张张仔细向后翻看。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感受到了章潮与季榕之间的特别。但这种特别却又似乎掺杂着什么难言之隐,章潮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巧的是,季榕也知道。
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章潮本应对他毫无威胁,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你的思路很对。我本来想去监狱探一下尚可平,但代价太大,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尚可平入狱前有一个很忠心的助理,帮他办过不少事儿,想必知道些内幕。这人平时喜欢摸两把,我跟老代做了个局,把他钓上钩了。”
龚超给自己倒了杯茶,絮絮叨叨接着说:“据他说,那人确实在偷拍后不久就讹了尚可平一笔钱。尚可平被揍了一顿嫌丢人,唯恐这事泄露出去,很爽快就把钱付了。但那人并不清楚尚可平挨揍的事儿,只以为他八成是得手了。”
“圈子里都是熟人,我人托人组了个酒局,商K的公主冲他撒了个娇,那人就全交代了。这次的事也是赶巧,前几天他整理库存材料时无意间翻到了从前的视频,猛然发现当初跟尚可平去开房的人竟然是你。”
“那他找我不是更方便?为什么最后到了章潮的手里?”晏随放下照片,两手交叉着放在桌上,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季榕不好惹。”龚超给晏随和自己各点了根烟,大马金刀地往椅背上一靠,边抽边说,“干我们这行最重要是识时务,当你跟踪一个人三番两次碰壁之后,不要去找什么运气差、水逆之类的蹩脚借口,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人你碰不得。他不想惹季榕,自然就不敢动你。”
“虽然他不敢动你,但他不在乎别人敢不敢动你。正巧道上有人在高价收你的黑料,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把视频卖了。”
“章潮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做这种买卖。”
“对。”龚超悠然吐了个眼圈,“好奇心害死猫。他想知道谁这么缺心眼儿敢动季榕的人,就跟踪了对方的车。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敢跟车,毫无防备的开进了章潮的豪宅。”
“难怪总是在男女关系上下功夫。”晏随抽了口烟,抖抖烟灰把它按灭在烟灰缸里,从钱包里抽出张卡,推到了龚超的面前,“超哥,你拿着。”
“你平常给得够多了。”龚超目光在卡上扫了一眼,身体半分没动,“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我给你也不是为了这个。”晏随站起身,拿过卡塞进了他POLO衫的上口袋里,“老爷子的病靠进口的原研药吊着,若非如此,你不至于到现在还要铤而走险。”
“我们都有家人。”晏随站在他身边,手掌按上他的肩膀,默声叹了口气,“超哥,你是条汉子。”
指间的烟灰积了半支,歪斜着就要落下。龚超没有动,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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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是个圈。
前不久在Marrel品牌晚宴上绿茶装醉倒在季榕肩膀上的晏随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扮演者身份颠倒,竟然变成了章潮。
导演给了他两天的时间查清幕后黑手,晏随快刀斩乱麻,仅用一天的时间便切中要害。剩下的一天时间,足够去与真凶对峙。
要摸清章潮的动向并不难,毕竟今日凌晨,他在横店扶墙呕吐、由季榕搀扶着回了酒店的照片就被挂上了网。
晏随没有回邺郡,径直开车去了横店。
他到时已近中午,章潮宿醉,正躺在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大床上无病呻吟。
前台打来电话,声音带着事态不定的忐忑:“章先生,晏随晏先生正在楼下,他想要见您。”
来得倒是快。
章潮兀自一笑,推了面前的餐盘:“让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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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榕一早进组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赶拍。章潮以一场豁了命的酒局替她挽回了擅自离组的后果,她如今谨小慎微,不愿再惹麻烦。
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意外先一步抵达。
刚到中午放饭时间,小方着急忙慌到了她面前:“不好了榕榕姐,小朱刚刚给我打电话,晏老师失踪了!”
失踪了?他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男人,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给蔷姐打电话了吗?是不是回组了?”季榕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房车,还不忘问,“我让你熬的白粥怎么样了?熬好了吗?”
“给蔷姐打过电话了,晏老师没有回组。她也在找他,但目前没有找到。”小方踩着小碎步跟在季榕身后上了车,把一提不锈钢保温桶递给她,“粥熬好了,我先凉了凉,开盖正好喝。”
季榕顺手接过保温桶,提着下车的工夫把电话打给了晏随,嘟嘟的忙音声后自动转入留言信箱,还是没有人接。
这是去哪儿了?季榕正要重拨,一串陌生的号码打过来。她带着疑惑接听,对面是章潮的助理:“季小姐,晏先生在章总这儿,请您务必尽快过来。”
·
六月的横店已经很热了。身穿制服、手戴白手套的门童靠门站着,身后空调的冷风从门缝里泄出来。
一辆白色的女式小电动突然闪现在视野中,几秒钟后拐进门庭,“嗖”地一下在面前站住了。
门童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疑惑的神色。
接着,身着戏服的女司机把头盔一摘,钥匙塞进门童的手,提着保温盒进了酒店。
门童停过布加迪威龙,停过加长劳斯莱斯,甚至于比亚迪、威马都停过,却是第一次停爱玛。
“那,那是季榕吧?”握着钥匙的门童不确定地问。
“应,应该是吧!”另一个门童扭身看着她进了电梯,怔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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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季榕眼见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急救箱慌慌张张跑向总统套房的方向,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女护士。
她的心“咯噔”一下,脚步加快,也跟着跑起来。
套房的门开着,章潮的保镖守在门口,特助站在角落里,正在通着电话。
白色的碎瓷片在灰色的地毯上散落一地,椅子、边几歪倒在地上,就连沙发和茶几也移了位置。
室内一片狼藉。
章潮身穿睡袍坐在床边,捂着胳膊喘着粗气,头发凌乱似张飞,苍白的脸上挂了彩,蹭破了皮。
晏随被控制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拿着包了冰块的毛巾按在额头上消肿。
“你没事儿吧?”季榕把保温桶塞给面前的酒店经理,快步走到晏随面前查看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晏随摇了摇头,勉强着想要笑一下,开裂的嘴角又渗出血迹。
季榕弯腰,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他额头鼓起的大包上,心疼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卧室里医生的声音带着忧虑:“章总,您这伤可能得去医院拍个CT。”
季榕的注意力立刻被章潮的伤势吸引过去,抬脚进了卧室:“你怎么样?”
医生正在往急救箱里收听诊器,护士手里端着不锈钢托盘,弯腰为章潮胳膊上的伤口消毒。
“我……”
“据闻章总是跆拳道黑带,没想到却打不过我区区一个野路子。”章潮刚一张嘴,就被门口的晏随把话截过去。
酒店医生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医术还精,奈何演过头了。章潮瞥了眼门口,嘴角勾了笑回答季榕:“ 我没事。”
医生顿时窘迫:“是我医术不精,医术不精。”
章潮不愧是酒店的大客户,数名工作人员围着他转,也自然而然站在他这边。接了保温桶的酒店经理亲自把白粥盛进骨瓷粥碗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端到了章潮面前:“章少,这是季小姐亲自为您熬的养胃粥,温度正好,可以喝了。”
季榕下意识的转头,果然,晏随铁青了一张脸。
原来男人拈酸吃醋起来的样子也是没眼看。季榕不由扶额:“蔷姐和小朱一直在找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接过瓷匙的章潮手腕一顿,眼神一刻间变得凌厉而晦暗,刚得了的优越感转瞬又到了晏随那边。
“我来给章少送照片。”保镖在门口拦着,晏随没能再踏进卧室一步。他从口袋里掏出牛皮信封,伸手递给了季榕。
“照片?”季榕疑惑着从他手中接过,把照片从里面抽出来。右下角的时间显得格外刺眼,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
“黑晏随的事是你干的?”季榕把照片甩到他的身上,不可置信地问,“前女友、抢资源、陪睡,都是你?”
刚刚还挤满了医护、酒店经理、保镖、保洁的房间里瞬间人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季榕、晏随和章潮。
长久的沉默中,章潮坦然而略带深意的目光落在季榕的身上,忽地一笑,平淡开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季榕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笑得放肆,眼中却是全然的冷意:“所以呢?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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