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雨总带着股咸腥气,像浸过海水的钢针,扎得人皮肤发紧。
灰谷扶光站在港口黑手党总部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窗外是翻涌的黑色海面,几艘货轮的轮廓在雨幕里若隐若现,像蛰伏的巨兽。桌上的文件堆得老高,最新的任务报告上,“港口清剿”“军火交接”的字眼被红笔圈出,旁边是她刚签好的名字——字迹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全然不见“雪村扶光”时期那点娟秀的影子。
“少主,这是您要的码头布防图。”下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灰谷扶光转过身,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恍惚。
她接过文件夹,快速翻阅着,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坐标和守卫分布,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东侧的暗哨再加三倍,通知广津先生,让他带黑蜥蜴提前半小时到位。” “是。”下属应声退下,关门时忍不住偷偷抬眼,只看到那个雪色长发的少女站在窗前,背影被窗外的雷光劈得发白,像尊精致却冰冷的雕像。
没人知道,这尊“雕像”的心脏,还在为涩谷那个傍晚的眼神隐隐作痛。
Mikey当时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夏日祭的烟花,炸开在她记忆最柔软的地方。那里面有震惊,有委屈,有她不敢深究的狂喜,还有……被她狠狠掐灭的、名为“期待”的东西。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攥紧车把的指节,泛白的程度和她当时握着车门把手时如出一辙。
“姐姐,该吃晚饭了。”太宰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年抱着个保温桶,踮脚从文件堆后面探出头,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澈,“是兰堂先生让人送来的,说您今天又没去食堂。”
灰谷扶光接过保温桶,打开时冒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里面是味增汤和玉子烧,玉子烧煎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像极了……像极了她以前在佐野家厨房给Mikey做的那种。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汤匙“叮”地撞在碗沿上。
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失态,小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姐姐,你又在想涩谷的事了?”
这孩子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精准地戳中她藏得最深的心事。
灰谷扶光吸了吸鼻子,把玉子烧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太宰治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个叫Mikey的人,对姐姐很重要吧?”
雨还在下,敲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急。灰谷扶光沉默了很久,久到太宰治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很重要。”
“那现在呢?”
“现在不重要了。”她回答得很快,快得像在说服自己。她合上保温桶,把文件重新摊开,“阿治,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太宰治没走,只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写画画。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灰谷扶光以为他睡着了,直到凌晨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才发现少年的笔记本上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着薄荷绿长发,一个顶着金色短发,中间隔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疼。
接下来的日子,灰谷扶光把自己彻底变成了旋转的陀螺。白天在训练场和黑蜥蜴对练,拳头砸在护具上的声音能盖过所有纷乱的念头;下午泡在会议室里,和干部们讨论地盘划分,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刃般的锋利;晚上则带着人去码头执行任务,血腥味和海水的咸腥味混在一起,反而让她觉得踏实——至少这些是真实的,是她能掌控的。
她甚至开始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和东京相关的东西。尾崎红叶提起“最近在整顿关东势力,冒出来好多不怕死的不良少年”时,她正低头擦拭手枪,假装没听见;下属汇报“有批军火要从东京湾运过来”时,她直接把任务转给了别人,理由是“手头事太多”。
她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以为只要不看、不听、不想,那段过去就会像褪色的照片,慢慢模糊成一片空白。
直到那天,她带队去横滨西区清剿一个擅自越界的小组织。对方负隅顽抗,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砖墙上,溅起一片尘土。灰谷扶光侧身避开,反手扣动扳机,动作干脆利落——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夏日的午后,空手道场的木地板被阳光晒得发烫,少年穿着白色的道服,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等着艾玛或者她抱来冰凉的汽水。她那时不敢使用异能,每次因为怀里的汽水太沉差点撞到他时,他都会伸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阿扶,下次记得叫我。”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砰!”
一声枪响把她拉回现实。灰谷扶光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的瞬间,对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胸口。是身边的下属替她挡了这一枪,子弹穿透了那人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色的制服。
“少主!”
混乱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撤退。”
所有人都愣住了。灰谷扶光从来不是会撤退的人,哪怕只剩最后一颗子弹,她也会咬着牙把对方拖下水。可今天,她看着下属流血的肩膀,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姐姐,你的手在流血。”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医药箱,鸢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他刚才在楼下听到了动静,知道她今天差点出事。
灰谷扶光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时,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想开口说“没事”,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宰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伤口。
少年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姐姐,你不用这样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你可以不用一直装作很坚强的样子。”
灰谷扶光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些天,她拼命工作,刻意冷漠,以为这样就能把“雪村扶光”彻底埋葬。可到头来,却发现那个会对着Mikey笑、会为了一块玉子烧脸红、会在武道馆里笨拙地挥拳的自己,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像颗发了芽的种子,就算被厚厚的水泥压住,也还是会拼命往上钻。
“阿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像……逃不掉了。”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少年的皮肤带着温热的温度,像个小小的暖炉,一点点驱散她指尖的寒意。“那就不逃了,”他说,“不管是涩谷的过去,还是那个叫Mikey的人,姐姐想面对的话,我都会陪着你。”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灰谷扶光看着太宰治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紧绷着的地方,好像松动了些。
她也许真的不用逃。
第二天,灰谷扶光让下属把东京湾的军火任务调了回来。兰堂来找她签字时,看着她眼底的清明,挑了挑眉,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她签完字后,丢下一句:“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她开始重新翻看和东京相关的报告,目光落在“犬金组与山口组势力发生冲突”的消息上时,指尖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在旁边批注:“密切关注,必要时提供支援。”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再次面对Mikey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了。雪村扶光是她,灰谷扶光也是她,这两个身份或许应该永远割裂。
那天晚上,灰谷扶光做了个梦。梦里是涩谷的夏日祭,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她手里拿着两串苹果糖,转身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Mikey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耐烦,却又藏着笑意:“笨蛋,跑那么快干嘛?”
她想抬头看他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灰谷扶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是湿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横滨的空气里没有了雨的咸腥,反而带着一丝清晨的清新。远处的海面上,朝阳正一点点升起,把海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灰谷扶光深吸一口气,雪色的长发在风里轻轻飘动。
她总归是灰谷扶光,而不是雪村扶光
推开窗户的瞬间,清晨的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霜雪般的长发被吹得猎猎作响。灰谷扶光看着远处海平面上跃动的朝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那是她从雪村宅带出来的另一枚,前几天终于重新戴上了。
“少主,车备好了。”楼下传来司机的声音。
灰谷扶光应了一声,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风衣。
衣摆扫过桌面时,带起了一张被压在文件下的便签,上面是太宰治昨晚写的字:“鲷鱼烧要红豆馅的才好吃”,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鲸鱼。
她拿起便签,指尖在那个小鲸鱼上轻轻敲了敲,嘴角难得地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下楼时,太宰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鲸鱼玩偶看早间新闻。屏幕上播放着东京湾的气象预报,主持人的声音温和:“今天关东地区晴转多云,适合户外活动……”
“姐姐,”太宰治抬头,鸢色的眼睛亮了亮,“新闻说东京天气很好。”
灰谷扶光弯腰,替他理了理有点凌乱的领口:“嗯,所以今天要去东京。”
太宰治的眼睛更亮了:“是去见那个叫Mikey的人吗?”
“不是。”她摇头,语气平静,“去处理那批军火。”
少年脸上的期待淡了些,却还是点了点头:“那我能跟着去吗?我想看看东京的样子。”
灰谷扶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很久前,雪村扶光也曾这样仰头看着Mikey,说“想去夏日祭看烟花”。那时的她眼里只有纯粹的期待,不像现在,连去趟东京都像在执行一场精密的任务。
“可以。”她最终还是点了头,“但要听话,不许乱跑。”
黑色轿车驶离港口黑手党总部时,阳光正好越过横滨港的起重机,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宰治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逐渐变得繁华的街景,嘴里念念有词:“这里的建筑和横滨不一样……”
灰谷扶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过着军火交接的流程。可不知怎么,眼前总浮现出涩谷街头的样子——S.S MOTORS门口的巴布,今牛若狭和荒师庆三勾肩搭背的身影,还有空手道馆里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木地板。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株绣球花的枯枝,有没有在春天抽出新芽。
车进入东京境内时,太宰治突然指着窗外:“姐姐你看,是烟花店!”
灰谷扶光睁眼望去,街角的小店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包装纸上印着“夏日祭限定”的字样。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车速恰好慢了下来,她甚至能看清玻璃柜里摆着的苹果糖,和那年夏日祭上的一模一样。
“少主,前面好像有点堵。”司机的声音传来。
灰谷扶光“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那家烟花店。直到车再次启动,把小店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收回视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以前在武道馆练拳被Mikey盯着看时,她也会这样。
军火交接的地点在东京湾的一个废弃仓库。灰谷扶光让太宰治待在车里,自己带着人进去。谈判比预想中顺利,对方显然听说了她最近在横滨的手段,没敢过多纠缠,很快就签好了协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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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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