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池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提着小孩,看着苏沅入水之后不久便没了动静,显然是向深处潜去,不知是否那“人”沉到了深处。
咕噜。
一串奇怪的气泡冒出水面,而后是剧烈而沉重的水波从船底出现,使得船身失了平衡。
水下的灵气瞬间翻涌!
灵气带动着水波震震不休,且越演愈烈,几乎要将轻巧的扁舟催倒,朗池下意识没有松开船撑,而是放开男孩让他去船尾作平衡。
却不料男孩一脱出手,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一踩,陡然加速砸向船尾,显然是试图掀翻这小舟。
不仅是身手并非普通人,就那在空中借力的手段,显然用了灵气和法术。
朗池不气反笑。
就你隐藏了修为?
朗池本就被这幻阵故弄玄虚惹得没了耐心,又碰上了苏沅在水中遇险,哪里有继续忍耐的道理。
于是,还未等那“男孩”落在船上,一只黑枪就破空而来。
锋锐坚硬的枪头整个穿透了它的胸膛,而伸手出枪的朗池犹嫌不足,稳稳当当地向前迈出一步,却是正好立在小舟正中心,将摇晃的船身稳住。
已经持到枪尾的手一抬一松,正是将被钉死的异物拉回身侧。
然而,并未如他所愿。
“男孩”被乌金枪的枪尖穿透胸膛时已经没了动作,随着朗池的上步真如尸体一般在空舟摇晃,却在转向被拉回身侧的瞬间崩散开来。
血肉炸开。
腥臭铺满了扁舟一叶,洒落在澄澈的水面,溅起点点血水花,而因血比水重,如落雨般往水的深处坠落。
朗池不为所动,神识迅速探到了水下。
苏沅果然在水下与某种东西缠斗,但朗池看了一会,却没有下水,反而把乌金枪横端在手中,俯身仔细去看船上发黑的血污。
果然没有一会儿,苏沅已经将那金蛇斩杀。
水中以扁舟为中心的血色更浓了,渐渐如墨散开。
“不像是妖,也不是邪修。”苏沅这一次出水有些狼狈,他大概没试过水下的战斗,好在对方修为不济,稍微废了一点力气也轻松获胜:“死后应该是消散了,说不得是幻阵产物。”
朗池似乎有了猜测,开口欲言,却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苏沅上船后拧干了头发里的水,没有注意到朗池细微的神态,继续去整理彻底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服。
“那个男孩去哪里了?”
回答他的,是出枪一扎。
苏沅毫无防备,又一颗心脏化为了碎片,黑红的血晕染在白色衣襟上,一滴浓墨落在了白纸上。
然后朗池看也未看这被他杀死的“苏沅”如何,收枪竟然从船上跳下,却并未向水面某个方向,而是垂直往船底深处游去。
一边以未持枪的左手掐诀,真气运转,水中灵气震荡,只余一舟的水面上,浓雾也飘动起来,如空中云幕。
“啧,发现了。”
隐约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耳边一闪而过,冰凉的水流不断被甩在身后,没有潜到预计的最深最暗处,真气也未来得及凝聚成足够冲破寻常山门大阵的强度。
周围忽然一亮,鸟雀喈喈,在灌木花草之间跳跃。
朗池把乌金枪收回到须弥戒子中,旁边确实是上船前走的小径,身后不远处是一片灵稻。
但没有到纵海水边,十来丈外的水边也没有接上小径,更不用说小径尽头的扁舟了。
巨大的酒丁香像一栋小房子,浅蓝色花朵团簇缀在枝上,散发着逼人头脑的酒香,这种气味有迷惑神智的作用。
朗池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不用人邀请,自顾自坐在石凳上,从桌上拿了一颗刚成熟的金梅子,扔到了嘴里。
“你这个幻阵厉害。”
对面早坐了一人,见朗池坐下,也伸手拿了个果子,在手中把玩:“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奈何了朗池真人。”
朗池环顾四周的奇异花草,目光最终落在了近处一丛半黄半绿的境斑竹,其下方是一篇白气萦绕的水坛,依稀间几片掉落的竹叶落在上面,随着微风轻盈地飘动。
方才引他们走到这里的白衣男子正在水潭边,握了一只笔,似乎正在沉吟思考。
感到不远处的人在看自己,置笔于水坛边沿,回身拱手相对:
“见过真人。”
“这是我小师弟,宋东坪。”对面石凳上的人随意说道:“我师父最喜欢得紧,说是做关门弟子,你来这里胡闹,可得讨好这个地头蛇。”
宋东坪闻言,如闻一言。
继续对着朗池拱手。
朗池拱手回礼,随即拿出来一座通玉宝塔:“此为鸣翠塔,是我在烁金山游历时所得,为一擅御禽鸟的前辈所留,我没学过什么御兽,就交给你,全做见礼。”
“谢真人。”
宋东坪这才有反应,三个字道了谢,又提笔去看那白雾缭绕的水坛了。
“莫大师兄,如此满意了?”朗池不在乎对面人冷淡非常,坐回了石凳,对着那个混不吝的家伙打趣道。
且说,宋东坪既然是莫子骞的小师弟,便是朗池的同辈。给见面礼什么的,反而有些自居于长辈的意思。
不过嘛,辈分归辈分,东西是东西。
他本来就打算把鸣翠塔给莫子骞,现在莫子骞自己开口,那他顺水推舟送给宋东坪也无碍,反正人家也收了。
再说了,到了元婴、化神的境界,多得是自己开宗立派的人物,跟寻常的结丹境界弟子是有分别的,勉强也是半个长辈。
朗池没有多想。
按住了盘中的金梅子,询问莫子骞:“我来寻你论道,可否在纵海住些日子?”
“不是来拜师?”
莫子骞一手从被朗池罩住的盘子里抠出来一颗金梅子,一手拿出来一张黄麻纸,却正是从登记名册中撕下来的一页。
“朗池、凡人,我怎么记得梅老宗主也有个弟子叫朗池,似乎……似乎是什么元婴后期。”
说完再也压不住,捶桌大笑,手拿着的两颗金梅子一口没吃,都被捏得软烂。
“我自是来找莫子骞论道,这朗池大概是过不了风沙,或者没过第二关,被送回了安姜城,如何能知。”
朗池能跪在苏家门口求苏沅收留,就没在乎过自己的面子,更别说远在天边的羲和道宗了,反正师父也不会冲出来砍他,砍也舍不得砍死。
而且面前是莫子骞,他俩一起做过的丢人事能数一箩筐。
“殊不知是某人先在鹤渊求师不成,在山门石前嚎啕大哭,以至于涕泗横流,害得我入门后,先擦了三日的山门石。”
“唉——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莫子骞拿着两颗烂梅子就要堵朗池的嘴,被人一手拍开,两颗梅子也跟着落地,只能开口连呼:“且住、且住。”
朗池就是看不得这家伙的浪费劲,但谁让纵海家大业大,别家要一颗颗分的金梅子,他能捏着当弹珠子玩。
“不说这话题了,他就是苏沅?”
“嗯。”朗池也不跟他说套话,直截了当地点头。
“那好!”
莫子骞当即一拍大腿,也不管桌子上的金梅子了,站起身就往斑竹水坛去,狗东西惦记一百年的宝贝都送上门当人质了,他还在这里跟人啰嗦啥?
但朗池何等身法,立即就挡在了莫子骞和水坛前持笔点墨的宋东坪之间。
“嘿,你个鹤渊的人,厚着脸皮混进来就算了,我堂堂元婴真人,便在纵海仙宗今日开门收徒者之列,亲自来考验弟子,你都要管?”
莫子骞一点不惯着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当即扒拉开朗池就往水边冲,没想到朗池根本没拦,眼见要一头栽进水面。
鼻尖已经被白雾打湿,只差一线罢了,却是宋东坪拉住了他师兄外衣后领子。
“大师兄。”
莫子骞回头怒视,伸手索要道:“笔。”
且说。
尚在竹坛幻阵中的苏沅突然抬头,看到上方云气翻涌,但是白雾浓厚,终究看不清楚。
一切越发奇诡。
他方才下水后顺着浅黄绸缎衣袖,去找那个受伤的“阿姐”,水中的暗影却始终晦暗不明,而在他靠近的想要探明面目的瞬间,那身影突然转身且动作极快,黑发在水中散开,如同鬼魅。
苏沅就看见一只匕首向他刺来。
他对此有防备,侧身躲开了对方的突袭。
但是苏沅本来就少有与人实战的经历,更别说在水中,却是一时收不住侧身转向的动作,几乎要将后脑要害暴漏给了对方。
下意识就要撤步应对,然而这是在水里,哪里能借力。
好险感知到了背后水流异动,直接用灵气御使兰剑出鞘,挡住了再次出击匕首。
情急之间,却是连肺中空气一起呼出,成为了水泡飘到了水面船边。
一时间狼狈非常。
意识到平日在陆地比剑的经验全不作数了,苏沅干脆全力使灵气御剑。
好在对方虽有修为,却不高。
破掉了某种御水诀驱使的旋流袭击后,苏沅抓住机会,一剑刺中了对方的要害,那个不知身份的“阿姐”却恍然停滞,然后浑身破碎,化为片片碎肉和浓黑的血水,弥散开,竟然如融在了水里一般,没有留下尸身。
苏沅越发确信这里是某个幻阵,但是破开的方法不明,只能先游回上方扁舟。
才一出水面,就看到了朗池竟然拿出了乌金枪立在船中,且男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船身上喷溅状的血色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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