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苏沅难得浪费了灵气,使用了两张净符。
“快到了。”朗池说。
“沙暴中方向难辨。”苏沅看着日出前残存的星斗,重新确定了纵海的方向和距离:“还要两千里。”
昨天他们抄的这条近道竟然行过了不止三万里,只不过偏离了方向。
他们从安姜城出发,往西南走到纵海的东北面。沙暴之中方向难辨且要受到灵渠乱流的的影响,苏沅走了一些弯路,最终到了纵海的正东面,而且还有两千里左右的路程。
“主人准备得充分。”朗池看了看背箱里的东西,忍不住说道。
成摞的干炊饼,按一个人算,够吃个把月。
苏沅昨天趁着喂朗池,也尝过了这被沙暴风干过的炊饼,立即决定了从今天起白天走路、晚上休息,一日最多也就走五十多里。
这样走到纵海,必然要二十多天,是一定要自己辟谷,让“凡人”朗池一个人吃干饼的。
“外界灵气不易控制,我经脉也有些疲惫,不如在晚上好好恢复体力。”苏沅随便找了理由说道。
大概某种潜藏的担忧作祟,朗池竟一时没有听到其中捉弄,急忙按住苏沅要检查经脉,却又担心自己的真气冲击对方。
继而心神不定,直接就要求着苏沅允许他稍稍违誓,在这荒漠的沙石地上为苏沅恢复灵力。
衣服扒了一半,才被恍然醒悟的苏沅掀翻到一边。
人终究是要脸的。
尤其苏公子是个体面人,幕天席地,实在超出了他的底线。
“是阿池心急失智,且家奴出身,哪里懂什么面子、体面。”因为苏沅不让他跪,朗池只能蹲在苏沅脚边,抬头露出讨好的笑。
苏沅先是低头看了眼衣袖,刚用净符弄干净,又留下了两道灰印子,不用看也知道身后一定也是一片灰土。
而既然低头看衣袖,就难免要看到腿边蹲着的朗池,接着在对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没有惩罚。
也绝对没让他得逞。
苏沅往朗池手里塞了给炊饼,令他需要像个凡人般吃完。
知道对方忘记了带水,而生水诀大概在这里要失效,朗池一点没有提起凡人还需要喝水的事情,从善如流地啃起了干炊饼。
总之,两个人慢悠悠地走。
按照晨昏接取天渠灵气为界,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平时习惯了吃饭的苏沅难得辟谷了两个月,平时习惯了辟谷的朗池也被迫吃了一个月饭。
在风干烧饼要把元婴真人的上牙膛磨破之前,终于到达了纵海。
最初是灰黄的世界里,突兀的一点绿色。
当希望放在眼前,人的脚步下意识就要加快,没有半天时间,苏沅就发现这是一条翠绿的圆环,包裹着平静如织的水面。
是纵海。
苏沅终于知道为什么外界总在说纵海仙宗的奇花异树,很少有描写纵海本身——最好的玉石也比不了它的气韵,最好的水晶也仿不了它的清澈,即便水墨在画纸上描摹都稍逊灵动。
浮在水上的赤铃草是粉红色的,尚未成熟就侵吞了海的一角,与岸边的秋英林挨着,然后是正在绽放的真火蔷薇,金梅子结了果子,落在地面成片的雪麦花上,被洁白的绒夹住了,成了满目春色中的雪原。
纵海太大了,周围更多的地方是没有仔细打理的草原,小群的棕毛豚兽不去灵植那边,侧躺在葱绿茂盛的凡草上休息,饿了就啃一口嘴边的嫩草,偶尔在白衣男子的驱赶下走向水边,饮水或者入水皆为随意。
水草丰美,奇花异植,盎然仙境。
即便苏沅出身世家,见识过不少的奇物珍宝,但是看见诸如金梅子、玉榴花、龙骨桑之类的珍奇植株随意种在水边,也不禁驻足。
“恭喜,你们寻到纵海了。”
驱赶豚兽的白衣男子御剑而起,落在了苏沅面前最近的灵稻田边,对二人说:“在下奉令于此等候拜师之人,请随我来吧。”
“多谢道友。”
拱手见礼后,白衣男子在前方领路,苏沅与朗池跟随在后。
沿着茂盛的灵稻田和荒漠交界步行,走了小半里,发现就在不远处的灵稻田中间有一条篱笆小径。
尽头是一只扁舟。
刚好只能坐三四人的样子,在白衣男子的指挥下,两人上船。
苏沅坐下未稳,朗池甚至后脚刚落在舟上,忽然摇晃,只见身后船撑一打,整个扁舟便如一水面上的叶子受了风吹,轻快向深水荡去。
苏沅刚从小舟的摇晃中稳住身体,环顾四周,原本澄静的湖面尽是白雾茫茫,隐约有幽咽笛声回荡在未知的远处。
回头去看船尾,果然送他们上船的白衣弟子并未跟随,且已经不见了身影。
小舟驶过处渐渐被白雾弥漫,只有一道声音传来。
“新弟子住在溪屿,且去吧。”
摇摇晃晃的小舟下,水清澈如远处望见的一般,苏沅弯腰从船下拘起一捧,水从指缝中缓缓流下,在水面溅起波澜。
“远处看纵海之水,固然清澈非凡。但水中灵气充足,不少灵植都可在水中生长,如同那片赤铃草,这里……是不是有些太干净了?”
“主人以为这里是幻境?”朗池说。
“起码也是幻阵了。”
朗池沉默,并未对两种猜测作定论,反而问苏沅:“从哪里开始的呢?”
幻境应该有个入口,幻阵更有阵眼、生死门等许多构成,总之都该有个开始进入幻象的地方或时间。
苏沅思考了许久,他不擅长阵法之类,而这个尤其精妙的幻阵或者幻境,显然不是他在典籍中看到的任何一个,任他沉默再久,也只能猜测道:
“灵舟肯定有问题,但应该不只这一处,我们再看看。”
朗池自无不可:“一切听主人安排。”
苏沅再次探出身体,拨弄了船下之水,却是闭着眼在用心感受灵气。
水中灵气充裕得要溢出来,与典籍中的记载一般无二,甚至雾气里也弥漫着灵气,闭上眼睛全靠感知时,甚至恍然有天地一色、上下不分的错觉。
异常明显是有的,但没有个把东西串起来的头绪。
苏沅许久没有想到答案,索性自己来到船尾。同时指挥着朗池换到船头,以平衡两头的重量。
两个人交换位置的动作下,小舟摇摇晃晃,以船为中心荡漾出阵阵涟漪。
而船撑依旧歪斜着挂在船尾,大概是方才白衣男子使用过。
按理来说,船撑只能在浅水使用。
不过苏沅看出这是一艘小灵舟,且明摆着的材质和灵络都显示着船撑就是控制灵舟的关键。
于是他提起船撑,按刚才的方向又往后一撑。
果然动了。
苏沅没有用力,船撑更无处借力,只是拨水一划,就向前十余丈。明明装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的木舟,却极为轻快。
简直……像潭中竹叶,水波微荡,就飘忽而去。
而船动起来极快,几乎把浓雾扑到了苏沅脸上,使面颊湿润、视野不济。随后,小船似乎就用尽了那一撑的力气,定在了水面上。
太容易迷失方向了。
苏沅立在船尾,青白色的罩衣融在白色如实质的雾里,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四周皆是雾气,船撑轻轻一戳,就行出数个船身,即便走偏了在原地打转,也不会知道。
但是分辨了前后方向,又能如何?
溪屿。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家中关于纵海的记录没有这个地方,一路上考生、商家的言语中也从未提及。
就在苏沅一筹莫展之际,船头的朗池忽然呼喊。
“主人。”
其实不用他呼喊,苏沅也将视线转到了前方。无他,扑通扑通的水声和儿童的哭叫声太过明显了。
苏沅又一撑,船就向着声音的方向过去。
“救命!……咕噜咕噜……救命啊!”
眼见头顶束发两结,显然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在水中起起伏伏,苏沅不作他想,匆匆解了外衣下水。
过程意外地顺利,苏沅把人救到了船上,同时发现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并不是修士,但不管呼吸心跳还是血肉触感,都没有什么异常,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子。
但纵海仙宗孤立荒漠,他一个凡人儿童,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浓雾虽然遮掩视线,也能看到约莫两丈外,四周并无陆地,水也不流动,这孩子既然不会水,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水中?
“救我阿姐,求恩人救救我阿姐。”
男孩上船之后片刻不歇,也没管朗池递过来一块如铁饼般的风干烧饼,兀自向着苏沅叩首不止,恳切请求,以至于涕泪满面。
完全没有呛水后该有的样子。
苏沅微微皱眉,但并未推阻,而是直接问道:“她在哪里,遇到了什么危险?”
“恩人,我阿姐是外门弟子,带我来海上小岛采药,遇到了猛兽。猛兽咬伤了阿姐,又把我追到了水里。猛兽不会水走了,可我也不会游泳,挣扎了许久,才遇上了恩人。”
说完,那孩子又叩首不停,显然是惦记着阿姐的安危。
“小岛在何处,你指给我,我们才好去救他。”苏沅并未犹豫,直接开口。
而周围明明是白雾缭绕,下面是一模一样的深水,男孩经历了溺水本该慌乱失去方向,此刻却毫不犹豫往左前边一指。
“在那里,岛在那里。”
苏沅心里的怀疑到了顶点,面上却不显,让换到船尾的朗池撑船,这次就更明显了,明明没有撑到水底的竹竿几乎陡然将船挑起一般,推向前方。
浓浓的白雾之中,左前方的浓雾尽头确实看到了类似沙地的金黄色。
朗池又划了一下,小舟竟然一下子到了那片金黄色的正上方,那“沙滩”却并不是什么岛屿的边缘,而是漂浮的浅黄色绸子!
下方水中赫然有一个人形的暗影,漂浮在水中并无动作,且甚至隐约间有血红暗色在漫延。
“阿姐,阿姐!”
焦急之下,那个自称不会水的男孩竟然要翻下船去,被苏沅一把拽住,往回扔给了朗池。
而苏沅自己干脆又从船上翻了下去,准备把人弄上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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