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裴漪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早起,凡人的噩梦之一,这还是冬天,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到寒冷空气中,狗都起不来。
秦裴漪顾涌顾涌了好一会才舍得离开被子。
百星瘫在桌子上,金环也不转了,无根火上下左右的在里边飘看着秦裴漪顾涌下来。
“你咋出来了?”秦裴漪收拾好自己,拎起百星问。
百星懒得回答,滚回随身洞天内。
秦裴漪也懒得继续问,伸了个懒腰朝妇人的房间走,碰到荆元两人。
三人敲敲妇人的门,得到允许后进来。
“现在感觉身体如何?”荆牧芜作为医师的职业病问。
“还好,恩公,我……您们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去哪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就行。”妇人说。
“那你要不要去仙门,正好你父亲不也是仙人吗?”元止戈问。
荆牧芜:“或许不可,仙门歧视凡人,况且她年岁已高,怕是受的刁难不比人间少。”
这里当场还有一位亲身经历过仙人歧视的凡人,要不是秦裴漪天赋高,硬生生凭天赋压那些人一头,还有烛炎撑腰,可即便如此,受到的歧视嘲讽也不少。
秦裴漪点点头说:“依我看,如今她也恢复神志了,要不送去一处咸少人迹的山中休养生息?我记得巧工阁内新研制了些机械可以做些撒扫事物。”
“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全看你。”秦裴漪对妇人说。
妇人点点头,选择了秦裴漪提供的方案。
就在这时,楼底下突然传来小二的尖叫声。
三人下楼看去,却看到小二跌跌撞撞跟见鬼了似的从一个房间爬出来,浓烈的血腥气从那房间里冲出来。
小二看见三人,跟看见靠山一样扑过来求救。
“死——死人啦!!!救命啊!!”小二哆哆嗦嗦的指着房间:“都是血!!”
荆牧芜顺着小二的目光看去。
经过一夜的暴露,血已经凝固了,还有些像肉泥一样的东西。
荆牧芜过去,一踏进门,那股熟悉到骨子里感觉让他一瞬间回想起遥远的前世自爆时的痛苦。
蝣粟。
它怎么会在这里?还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仙人。
不对,他想起来了,蝣粟杀人可不管对方是谁,他前世只看到过它在仙门杀人,差点忘了蝣粟实际上无论男女老少,长幼尊卑,要是突然起了兴致连路过的狗都别想活,没有兴致能打着打着突然人间蒸发。
可这时间还没到前世第一次战争的时候。
荆牧芜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蝣粟的恐怖他已经经历过两次,在规则产物下,再强大的仙人也不过一介尘埃,他亲眼目睹了这最终那一战中,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是怎么被蝣粟在他面前虐杀的。
蝣粟最恐怖的就是它的复生能力,哪怕上一秒一个不察被偷袭打成碎肉,下一秒就能从那堆碎肉中重生。
蝣粟没有有人形,本体是一颗庞大的血肉之树,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扭曲的人脸。
他现在还没找到能克制蝣粟的规则之物,蝣粟却光明正大的留下气息,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没有人能拦住蝣粟。
“你没事吧?”秦裴漪看到荆牧芜死盯着那滩血肉,眼中神色复杂,拍拍荆牧芜的肩膀,却看到他像是被自己这一下吓到了,整个人猛的一哆嗦,剑都快出鞘了才反应过来是秦裴漪。
荆牧芜感觉自己真是太草木皆兵了,刚才秦裴漪拍他肩膀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这里蝣粟的气息太浓烈了,他一瞬间差点将秦裴漪当成蝣粟拔剑。
“百星。”秦裴漪召出百星扯下金环,想找到杀人凶手的位置,却被荆牧芜拦下来。
“不必了,白费力气,”荆牧芜回头看着秦裴漪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是蝣粟。”
秦裴漪肉眼可见的浑身肌肉紧绷起来。
“怎、么、会 ?”秦裴漪咬牙切齿的说。
“它明明有能力做到不留痕迹,却偏偏留下气息,是在嘲讽我们。”秦裴漪说。
秦裴漪永远忘不了母族被灭那天,母亲冰冷的身体抱着他,血渗透了他的衣服,烈火燃到天际,曾经同他一起上学读书的同龄人的内脏就那样散在他脚边,给他带饭,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的男人女人,失去生息的身体在高温的火焰中扭曲形变,像跳一场诡异的舞。
乎尔池的人手起刀落,又是一具尸体倒下。
血流到他的脚下。
母亲无力的推了他一下。
跑。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看得见口型。
他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回头看,直到体力不支,被一节枯木绊倒在地。
他活下来了,也只活下来了他一个。
蝣粟很纵容乎尔池,甚至很多所谓乎尔池的事迹,背后都有蝣粟的手笔。
乎尔池首领骤为就是蝣粟亲自点化的,几乎可以看做是他的代言人了。
秦裴漪恨乎尔池,也恨乎尔池背后的蝣粟。
杀母之恨,永世不敢忘,师父问他为什么选择锻造,他回答的是:“我的寿命有限,但我的造物可以代替我活下去,直到乎尔池消失,蝣粟消失,他们会替我看到那天。”
秦裴漪把金环安回去,无根火朝他那边方向歪了下,有点像狗狗遇到不了解的事时歪头。
“蝣粟手段残忍,他恐怕生前遭受了非人虐待,”荆牧芜说,“好好收敛尸骨,送回仙门埋葬吧。”
收拾好那人的尸骨,回到妇人门口,却看到一行人堵在那里。
“开门!!死标子开门!!!”
“你们是什么人?”元止戈喝声道。
领头人看都没看元止戈一眼,照样拍门骂人。
“我说,”秦裴漪开口,空气突然阴冷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背后秦裴漪的视线带着一股诡异的阴冷,却只有被盯着的领头人能感觉到,像背后一条恶鬼,趴在人肩膀上虎视眈眈,他打了个寒颤,终于回头看向三人。
“这女人是我们少主的人,你们想干嘛?强抢民女吗?”
秦裴漪:“强抢民女?好大一顶锅扣下来,谁才是强抢民女的人,你们少主是脑子被挖了忘了吗?”
领头人:“你们几个外地人知道什么!?赶紧让开,不然连你们一起抓住!”
秦裴漪:“不过一个县令,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呢,要抓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兄弟们给我上!!”
秦裴漪“啧”一声,突然伸手趁着那些人没反应过来一把拽住领头人的衣领。
“来一批打一批,我看你们知县就喜欢打架是吧?好哇,这么喜欢打架改天我亲自上门,屠了知县府。”
秦裴漪的眼神过于阴冷,像毒蛇一样窥伺着,领头人到底只是一个没见过多少血的普通人,被秦裴漪一吓,原本嚣张的气焰下去一半。
秦裴漪看着领头人害怕了,松开手扔下人,“回去告诉你们少主,尽管来,最好他也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
“你你你!!!别太嚣张!!等着!!!”领头人带头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跟着离开了。
元止戈:“哇刚才秦哥你气势好强啊!”元止戈星星眼看着秦裴漪。
荆牧芜:“仙门禁止伤害凡人,你别气冲上头。”
秦裴漪:“我吓唬他们而已,师父禁止我杀人,无论凡人还是仙人,说我身上的杀恶业太重,再造孽的话恐怕会魂飞魄散。”
元止戈:“杀恶业重?可秦哥你看着不像啊?”
秦裴漪:“对呀,我也疑惑,按理来说我应该一生命运凄惨,可是没有。”
荆牧芜:“还是先不管这个了,先送那妇人离开吧,继续在这里他们估计会纠缠不休。”
三人连忙带着妇人离开这里,安顿好妇人,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马上就是大小年,三人都没什么事,经常一起跑出去玩。
帮妇人安分下来后不久,妇人栖身之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红衣男子抱着手中的尸体敲门。
妇人开门,看清来人先是疑惑,随即被来人怀里诡异的人皮娃娃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别害怕,”男人踱步朝妇人方向走去,妇人被周身气势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恩公吓得朝后挪,男人步步紧逼,直到碰到墙壁,妇人无路可退。
“好好看看,”男人俯下身,语气温柔却诡异,“这是谁。”把娃娃朝妇人方向一推。
男人的瞳孔是血红色的,渗着不祥,一身红衣像血染出来的,腰间玄铃,长发没有簪平常用的发簪,而是用金链扎起来。
妇人看着东西朝自己滚过来,吓得闭眼。
“睁开眼,这可是你的父亲呢。”男人说,脸埋在阴影中。
“什么?”妇人一听见父亲两字瞬间睁开眼,看向尸体。
“知道你父亲生前遭受了什么吗?”
“仙人的生命力就是顽强,被活剥皮都没死,用了好久的水滴刑,头骨都滴穿了还活着,硬生生撑到人过去救他,结果啊,天不遂人愿。”
妇人看向男人。
“他死了。”男人看着妇人绝望的眼神,笑眯眯的说。
“我……谁杀的?谁杀了他!?”妇人眼眶红了。
“你猜。”男人蹲下身,伸手捏住妇人的脸。
那张脸分明是她从混沌中清醒后,一直在她面前拦下那些畜生的人。
可是如今却一脸恶意的笑,掐着她的脸,让她猜她父亲是怎么死的。
“可惜啊,他要是当场就死了,我还能省的力气,偏偏又活下来了,那我只能亲自上手咯。”
一束枝条缠上妇人的脖子,慢慢收紧像狩猎的蛇。
“咔,就像踩断树枝一样,那么脆弱的脖子,我甚至都没用力,他就断了。”
枝条松开她。
妇人眼睛死盯着男人。
“我猜你想问我为什么当时救下你还一直帮你,对吗?”
男人突然轻声笑起来,贴近妇人的耳朵。
“逗猎物当然要用心呀。”
“你果然跟你父亲一样,好玩。”男人笑道。
“你!!!秦裴漪!!!你这个衣冠禽兽!!!你不怕报应吗?!!”
“秦裴漪”突然笑出声,原本听来温柔的嗓音此时却是浸透了恶意。
“报应?哈哈哈哈哈哈一群凡人自欺欺人的东西还真有人信啊哈哈哈哈,”“秦裴漪”放开妇人。
“报应?真有报应我早灰飞烟灭了,可惜我还站在这里不是吗?什么因果轮回,不过是骗你们这些凡人的童话,真有报应,你我都该死。”
“秦裴漪!!!你个禽兽!!!不得好死!!”妇人破口大骂。
“嘘,大吵大闹的太不体面。”“秦裴漪”说,“身为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混账!!!我杀了你!!!!”妇人挣扎着起身,拿起手边的菜刀,朝“秦裴漪”砍去。
“哎呀,动手动脚的可不好。”“秦裴漪”躲开妇人的每一次攻击,把人朝院子里带。
妇人没练过,“秦裴漪”游刃有余的躲开,还有闲情雅致说话。
“身为女人如此恶毒可不行,女人还得是要有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秦裴漪”将妇人朝崖边带去。
“为奴为卑。”“秦裴漪”说完伸手轻而易举的掐住妇人的脖子。
“是不是啊?”“秦裴漪”的声音里叠上一个女人的声音,“郎君。”
“秦裴漪”不再开口,女声却没有停下,“前世你们就是这么说的呀,然后,就将我扔进了敌国营帐,只为了向新皇表示忠诚,可惜,还是被杀了。”
“郎君啊,你可知我在那里活的是什么人间炼狱吗?日日夜夜都盼望着自己能死了,死了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没想到,转世投胎,你如今,可比我那时幸运多了。”
“什么……”妇人被掐着脖子,呼吸不上来。
“秦裴漪”松开手,妇人跌在地上大口呼吸。
“郎君啊郎君。”“秦裴漪”的身形突然扭曲,变化成一个披头散发,肤色惨白,肚腹破开,内脏流了一地的女鬼。
“我死的好惨啊。”女鬼的声音幽幽道来。
“你——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你前世的夫人啊?我是你父亲前世被他活烹了女儿,我是那胖子前世被自己儿子破腹的母亲,我是亡国被虐杀的公主,我是被逼投井的宫人,我是……我是好多人啊,你,在问谁啊?”“秦裴漪”的皮肤瞬间开裂却没有血流出来,白肉蠕动着,五官消失,密密麻麻的眼睛代替五官长出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全是眼睛,瞳孔四处转动。
“鬼……鬼啊!!”妇人惨叫起来。
“鬼?哪有鬼啊?都是人呀?都是人啊?”“秦裴漪”的声音不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万口齐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鬼?鬼不在这里吗?”“秦裴漪”,不,现在或许应该叫怪物,指着妇人,万万人的声音齐声开口,“人就是鬼,鬼就是人呀。”
百世积怨,万世积杀,朝为衣冠,夜做恶鬼。
“我活的好苦啊,”万人齐声哭,“人间悲苦,恶人逍遥自在,善人八苦九难。”
怪物维持不住人性,血肉枝条刺破衣服,人形拧成一颗树,上面密密麻麻的是人扭曲痛苦的脸。
“不渡善人,不渡善人,鬼门不渡善人,只渡恶鬼。”人面树万人齐声说。
“离开此间吧,离开此间吧,世间唯有死亡最公平,离开这恶浊的人间吧。”
妇人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离开吧。”人面树伸出肉枝,朝妇人轻轻一推。
万丈悬崖吞没了妇人尖叫的声音。
许久,尖叫戛然而止,崖底传来沉闷的烂果子被摔稀巴烂的声音。
人面树站在崖边,良久才化回人形。
“咳……”蝣粟扑腾一声单膝跪地,一手撑着上半身,“咳咳咳……”口中鲜血源源不断涌上来,撑在地上的手上,血从衣袖里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一滩血泊。
脑子里千万怨魂吵闹的声音让人头疼。
“闭嘴。”蝣粟闭上眼,咬牙说。
没有用。
这些记忆的主人都投胎转世去了,只留下怨恨和这些记忆,日复一日的折磨他。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楚,这些记忆,到底是他的还是那些凡人的。
唯有以秦裴漪的身份时,那些怨念,那些痛苦恐怖的记忆,那些烧灼身体的无尽业火才能减轻一下,但也只是饮鸩止渴。
“咳咳——”蝣粟佝偻下身子呕出一大口血,混着些内脏碎片。
记忆影响到身体以为自己受到了伤害做出反应。
可实际上没人能伤到他。
蝣粟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身边兀的出现一棵肉树,他扶着肉树撑起身。
手指尖燃起微火,蝣粟朝妇人的房间一甩手将指尖业火扔过去。
很快就燃烧起来,红艳的火光映在蝣粟那张惨白的脸上,像恶鬼一样。
下一个。
蝣粟站直身体看向远处。
就那个知县一家吧。
毕竟他不是说了吗。
“改天我亲自上门,屠了知县府。”
“来一个,我杀一个。”
正好快到除夕了,多点红色,添添喜气不是吗?
秦裴漪:是你说的话吗你就用?:(
蝣粟: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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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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