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灯,三人也回了市集。
“买烤地瓜咯,热腾腾的烤地瓜。”小贩推着小车慢悠悠的走。
元止戈搓搓手,略微冷的感觉这时才涌上来,让秦荆两人在这里等着他去买个地瓜热热。
荆牧芜撑着伞,看着秦裴漪身上的雪花才堆上去就被人气融化。
伞缓慢的朝秦裴漪的方向倾斜。
“河灯上,你写的什么?”荆牧芜开口。
“祈愿说出来就不灵了。”秦裴漪垂下眼不看荆牧芜。
“没想到你还挺信这个。”荆牧芜笑道。
“人总得有个念想挂着吧,不然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头也不知道为啥忙。”
凡人的时间太短,从出生开始就为了活下去而奔忙,等到终于可以养活自己了,时间也剩下不多了。
所以凡人总喜欢找个念想,哪怕是虚无缥缈的来生幸福也可以,凡人很好打发,一句永远落不到身上的话,就能让凡人在苦难中一次次挣扎着活着,想:或许我还能再坚持坚持,坚持下来就好了。
反正,还活着,不是吗?
小贩把新鲜出炉的烫手的地瓜包上层布,递给元止戈。
元止戈把地瓜揣在胸口,热乎乎的,隔着一层骨肉熨着,好像长了两颗心脏,一个在胸膛,一个在胸口。
三人逛到了尽头,刚想折返回去,秦裴漪突然朝一个角落里看了一眼。
“等等,那有个人,还在抖。”秦裴漪拉住元荆两人,指向那处。
没有灯火,两人凭借修仙人的视力才勉强看到一个蜷缩起来的人,也不知道秦裴漪一个凡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裴漪身先士卒钻进去,那人不知道是因为冻的神志不清了还是什么原因,没有反抗,任秦裴漪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出来。
那人蓬头垢面的,这么冷的天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薄的秋衣,被风一吹,抖的更厉害了。
秦裴漪见此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大毳脱下来给他披上,系扣子时才发现这人的喉结不大,肚子看着微微隆起,竟是个怀孕了的妇人。
三人都不是什么很计较男女大防之人,元止戈由女师父一手带大,荆牧芜是医者不关心这些,秦裴漪更是巧工阁内精彩的女匠不比男匠少,且当务之急是这人快冻死了,救人要紧。
秦裴漪常年抡大锤力气大抱着妇人,荆牧芜先给人喂了吊气的药,临时找个客栈房间安置下,元止戈去告诉让烛炎他们先去忙活。
“这是哪家的丈夫如此恶毒?!”元止戈忿忿不平,“数九寒天竟将怀孕妇人赶出家门!”
“大抵是想换个年轻貌美的续弦,又害怕邻居非议,如此这样既能灭妻娶新,又可以说是她自己跑出来冻死的,还能说自己找了许久,给邻居一副好丈夫的印象。”秦裴漪将汤婆子放到妇人冰冷的手下,语气有些干硬。
“这……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元止戈到底从小被流潇锦保护的好,快成人了还是一派天真。
“人恶起来是没有下限的,要不然为什么鬼是从人变过来的。”秦裴漪扭头看着元止戈,“看着是人,只不过是还没长大的恶鬼。”
房间里放了火盆,温度升的很快,妇人的肢体摸着慢慢暖和起来,三人一身厚重衣服这时也觉出热,脱下外套来。
荆牧芜看着妇人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出去向店小二叫了一盘热水,给人敷敷暖和心脉。
小二是本地人,看着他们仨把人抱过来找房间时就一脸不明所以的笑,听到荆牧芜出来要热水,笑容更怪了,荆牧芜还听见小二去后厨烧水时跟旁人嘟囔些什么“那女人又接了”“还不是被人玩的命”。
眼看着妇人的情况逐渐好起来,秦裴漪在百星里扒拉出来一片手帕浸透热水给她擦脸。
妇人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秦裴漪的脸。
“啊……坏人……走开……”这妇人竟然还是个傻的。
“啊这……”元止戈看看秦裴漪又看看荆牧芜,这妇人话都说不清楚,怎么找她丈夫?
“放轻松,我们不是坏人。”秦裴漪放下手帕,轻声细语像哄小孩一样说,“你家在哪啊?”
荆牧芜还是第一次看到秦裴漪如此人夫的一面,手轻柔的拍着妇人的背安抚着,神情柔和。
要是养了孩子怕是会溺爱惯坏孩子,荆牧芜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立马又笑话自己想太多了,秦裴漪怎么可能有孩子,他都是有……
荆牧芜兀的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两个字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这么自然的就把他划到自己身边,明明他只是允许了秦裴漪的心思而已。
荆牧芜心里乱糟糟的。
“爹爹……我爹爹……唔啊……我要找我爹爹……”妇人突然开始哭嚎。
“别哭别哭,我们帮你找你爹,荆峰……荆兄,你有什么能让痴傻儿好生说话的药吗?”
“我想想,好像有个,”荆牧芜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小瓷瓶,“开智丹,仙门通常用于急救,通常在危急时为了保存清醒等待救援时用,有人也用于给痴儿开智。”
“原来还能怎么用药吗?”元止戈惊讶道。
荆牧芜:“凡间不也有拿什么阳药治心疾的吗?东西的用处从不由它自己决定,而是人。”
秦裴漪接过药,调进温水里哄着妇人喝下去。
很快药效发做,妇人的眼神逐渐清明。
“你……们是……谁?”妇人说话有点磕磕绊绊,但好歹能交流了。
“我们是仙人,”元止戈说指指秦裴漪,“你快冻死了,他救你回来的。”
秦裴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妇人说话流利了不少:“好像浑浑噩噩很久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谢谢仙人。”
荆牧芜:“你还记得多少?”
妇人:“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生身母亲没了,一个中年男人从寒冷中救回了我,成了我的父亲,然后一场大烧,之后一切就都像蒙了层雾模模糊糊的,只依稀记得父亲教我诗书,我却总是学不会,后来父亲有一天突然消失了,过了几天,有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过来,塞给我很多金灿灿的东西,然后——”
妇人想起之后不好的回忆,脸色苍白,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秦裴漪刚想开口安抚妇人,就听见楼梯上传来的声音。
“老子的桶子怎么还跑这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踹开房门,看到脱了外套的三人,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突然□□起来。
妇人看到男人突然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看着很害怕男人。
“没想到这桶子还声名显赫来,你们要用也行,一人三十钱。”男人拍拍胖到看不见的腰,那里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什么三十钱?”秦裴漪皱眉起身问。
“少在这里装,我这可是仙人之女,平常能享用的到?我还嫌赔了呢!”男人是此地知县的儿子,当地的土皇帝,在这里讨生活的没有敢惹他的。
秦裴漪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俯下身柔声细语的问害怕的妇人,“你的父亲是仙人?”
妇人点点头声如蚊子哼哼的说:“对,父亲当年去了西洲之后就再无音讯。”
这是那个被水滴刑的可怜人的痴呆养女,支撑他挺过酷刑的人,只是,看样子她还不知道她父亲已经……
“怎么样?虽然是个痴呆的但看在身份上,让你用一次是便宜你了。”知县儿子说。
“你是她什么人,在这里口出狂言。”秦裴漪起身质问他。
“我?我你都不认识?我父亲可是知县!在这里,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要不是看着你长的还行,你以为你还能在这站着?”胖子拍拍肚子,突然色咪咪的看着秦裴漪。
“不过吗,我看你长的还有几分姿色,要不——”
“你有病吧!?”元止戈受不了开骂,“脑子里除了□□那点事就没啥了是吧?我看你是头跟屁股长反了吧!!”
“你!!你敢骂我?!!来人!!给我打!!”
元止戈和荆牧芜迅速召出武器挡在秦裴漪身前。
“止戈荆兄,不必你们出手,”秦裴漪安抚的拍拍妇人的肩膀,喊停荆元两人,踱步过来,召出百星,从中顺便拿了一把剑,“我一人就能废了他。”
“好大的口气!给我上!!”
胖子身边和身后的侍卫冲上来,秦裴漪架剑应对,横刃挡住攻击,手向下压剑,身体借力旋跃,一脚踢开几个人,身体惯性朝后仰,手拽住一个人的头发使劲一拉稳住自己顺便又解决一个,正好站在其他的剑上,压下去,剑一劈又是好几个人。
秦裴漪的身法不同于仙门武器同力量和灵力并用的方式,而是纯靠力气和技巧,毕竟他只是凡人,没大有灵力。
荆牧芜倒是没想到,仅仅一年时间,秦裴漪的进步竟如此大,如果不是因为凡人的身体限制,凭秦裴漪这种天赋,仙门抵抗蝣粟又多了一员大将。
“废物!一个人还打不过!”胖子踢了一脚被秦裴漪蹬倒在地的侍卫,“回去等着!”
侍卫立马挣扎着站起来,又冲上来。
秦裴漪想着师父嘱咐他的不能伤人,动手畏手畏脚的,这帮人却蹬鼻子上脸,每次攻击都是杀招。
被蚊子缠久了,虽然死不了,却到底烦人。
秦裴漪手上逐渐暴躁起来。
在无人能看清的角度,秦裴漪的眼底突然闪过一瞬间红色又瞬间恢复正常。
又是一群人围上来,秦裴漪性格再好被他们这样步步紧逼也上了些火气,剑身反转变化长刀,扫开这一群人,朝胖子扔过去。
胖子哪见过这种情况,看着长刀直直朝自己飞过来吓得跌坐在地,刀擦着他的脸插进旁边的木板上。
秦裴漪踏过一群倒地的人过来,一手握住刀柄,头低下看着胖子。
一片血红的眼睛,透着草菅人命的阴冷笑意,手上朝下压去,胖子浑身发冷,闭上眼等着死亡。
秦裴漪的刀挨到胖子脖子皮上,再下一点就能将胖子斩首时,荆牧芜突然喊了一声。
“裴漪。”
秦裴漪眼底红色瞬间退去。
胖子紧闭着眼,却没感受到死亡,睁开眼,看到秦裴漪半跪着,刀停在他脖子那里,眼睛正常,好像刚才他看到的那一片血红和笑容是他的错觉一样。
秦裴漪起身,拔出刀收起来,心情不太好的踢了下胖子。
一股尿骚味蔓开,胖子裤子一片湿,竟是被秦裴漪吓尿了。
秦裴漪刚才就是起了杀意,若非荆牧芜突然喊他,这胖子就得血溅当场。
这时候秦裴漪才后知后觉雀霖□□中的杀恶业太重是什么意思。
他杀性太强了。
刚才那一瞬间,脑子像被另一个人接管了一样,只剩下杀了眼前的人这一个想法。
秦裴漪这时冷静下来后怕。
侍卫扶起胖子跑了,估计是回去叫人了,秦裴漪向小二问了笤帚,收拾好刚才打架的一片狼藉。
“谢谢……谢谢你们……”妇人唯唯诺诺的说。
“没事了,”元止戈上去安慰道,“刚才那人……你们……”
妇人哭起来,秦裴漪递过去手帕,揣手站在一边。
三人就这样等着妇人哭完,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那群白衣人走后我一个人过了些舒服日子,但没多久那县令儿子就知道我父亲是仙人,强行将我抢过去做他的……”妇人抽泣,“他还趁着我当时神志不清,将我明码标价的买,凌辱虐待我,这里的许多男人表面上一副衣冠,实际上背地里都是畜生!”
“……”元止戈沉默。
荆牧芜:“怎么会?我不是叫羿月峰敲打过此地话事人吗?为何……”
“人性就是如此,”秦裴漪开口,“钻空子逃戒律,他们只会想法不责众,大家都干了也不缺他一个,就是仙人之女又如何?到底是个女人,还痴痴傻傻的,就算欺负了又怎样?人,尤其是男人,在他们眼里,女人不算人,再高贵的女人,也不过一个价高的肉器。”
“这……可恶!”元止戈拿上剑朝外走。
秦裴漪拦住他:“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元止戈:“我找那群畜生替天行道!”
“回来回来,”秦裴漪把人拉回来,“乱杀凡人要背杀恶业的,你不想活了?”
“可他们这样对待一个女人还算什么人!”
“你没见过的恶行多了去了,畜生的人一大堆,天天替天行道,累死你也行不完,快去睡觉,不然长不高。”
元止戈被秦裴漪劝住,嘴上还愤愤不平的。
荆牧芜:“那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你当如何?”
妇人:“我……我想……”
秦裴漪:“我看天也不早了,我已将那人赶跑了,你先休息吧,放心,我们三个就在你旁边的房间,还布置了阵法,有人敢强闯我们会过来拦的。”
妇人应声,不知道为何,她对秦裴漪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三人回去睡觉。
一夜无事。
午夜,秦裴漪的房间。
窗户打开,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红衣男人,手上把玩着一个莹白的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盏形状诡异的骨杯。
月色惨白的照在男人脸上,显出上面那瘆人的笑意。
“啧。”男人玩着玩着,突然皱起眉头,起身朝窗户下看过去。
一行人在夜色中朝男人所歇脚的客栈走来。
那县令听到儿子哭诉,以为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人,派了一行人过来暗地里想解决了人。
“骤为。”男人喊了一声。
一个乌黑的身影从窗外翻进来跪在地上,“尊上。”
“记得打扫好。”男人轻飘飘的话落下来也不管人有没有应答,反正也不敢不应下,将酒杯扔到骤为身前当赏赐,转头从窗户翻下去。
骤为看着尊上翻下去,也懒得管即将遭殃的那群人,拿好酒杯。
虽然他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但遇上他好歹还有几分微弱的活下来的希望,但遇上尊上,死路一条,死前还得遭受非人的折磨。
尊上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的下手标准,谁都有可能遭他毒手,上到洲主,下到随便一个路人。
侍卫眼看着就到那个客栈了,突然看见外墙上掉下来一个人影。
“什么人——”侍卫刚要喊,就被长官示意堵住。
男人缓慢起身,一身红衣,腰间缀一玄铃,随着动作摇而不响。
“哎呀,好久没动手,都有点生疏了。”男人笑嘻嘻的说。
“百星。”懒洋洋的喊了一声,金色的仪器有些不情不愿的出现。
“闹什么脾气,认不出主人来了?”男人笑嘻嘻的斥责了下武器,拆下一条金环,拿在手上转着玩。
“你就是打伤我们少主的人?”长官横刀质问。
“嗯哪,怎么了?”男人满不在乎的回复。
“你!兄弟们上!”
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金环脱手飞到人群头上。
骨手突破地面拽住人,金环上肉枝缠绕,垂下去朝每个人头顶伸过去。
“让我想想,有了,就穿颅吧。”男人轻飘飘的决定。
肉枝瞬间行动,看似无骨的枝条竟像穿豆腐一样穿破人的颅骨,将人朝上,只以破开的颅骨为点将人硬生生的朝上拔,底下骨手也使劲拉着人。
身体被活撕的剧痛,却叫不出来,嗓子被银杏刺穿,只能发出赫赫的气音。
见只颅骨里的枝条没多大力气,每个人的骨头破裂,银杏蘸满血肉破皮而出,向上生长,缠绕上金环。
金环朝上飞,瞬间,许多人断开来。
情况好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内脏哗啦啦掉地上,情况不好的,脑颅被扯成两半,脑浆眼睛血管崩了一地。
人却还活着,看着下半身被骨手一点点撕碎。
“嘘。”男人看着叫不出来的人,束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
金枝像蟒蛇一样绞起来,骨头被压的咔擦咔嚓响。
等到没声了,金枝松开,肉泥落下来被骨手分食。
“哎呀没意思,”男人叉腰说,“一逗就死了,还是仙人好,”男人突然做搭箭挽弓的动作,指尖红藤迅速蠕动盘结成为一把弓。
“经得起逗。”男人转身,也不看准朝一个窗□□出箭。
那窗口后帘子一动,箭矢擦着偷窥的仙人脸进去,掉在地上。
仙人眼看暴露了,也不再偷窥,直接拉开帘子,看到男人的脸。
一身红衣,头发挽起,发簪上坠一红金符箓铜钱。
仙人在看清男人的脸时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眼神。
男人笑着看着仙人。
“秦裴——”
“噗嗤——”
一条肉枝从后边直直刺穿仙人的脖子。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仙人倒下去,被蔓延的肉枝缠成茧慢慢收紧。
红色从茧缝中溢出来,然后是黏糊糊的肉泥和骨沫。
骤为跳下来收拾主子玩完后的一片狼藉。
男人将金环召回安回去,抬手想摸摸百星。
百星很不情愿的朝后退躲开男人的手。
“啧,躲什么躲?我不是你主人吗?”
百星中央的无根火朝上移了下,像人的瞳孔在翻白眼。
男人收手也懒得管百星,飞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荆牧芜:人妻(指秦裴漪)
秦裴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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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伞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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