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有一只红色的恶魔。
恶魔常常看着他,用喜悦的山羊的眼睛,在他的心里跳舞。
而现在,那个恶魔,再次牵起嘴角,欢快的,笨拙的,用丑陋的舞姿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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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交给御幸前辈的球也被扔了回来,他其实是想用这样投接球的方式,稍微鼓励一下自己。从他的捕手那里,汲取一些力量,来支撑他直面最后的一个出局数。
就像是御幸前辈说的,从投手丘上扔过去,然后再扔回来就可以,当是确认投手的状态。可是现在的他好像不能浪费每一次的投球机会了,刚才卡尔罗斯击中的球,手套虽然抓住了,却也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神经。
格挡的动作和恰到好处的那个位置,手套碰到了锁骨受伤的地方。
火焰灼伤的痛感迅猛的从锁骨的部位升起来,沿着肌肉和血液流动到了半身,光是刚才接住本垒板的球,抬起胳膊,就得咬着牙去忍受,糟糕的是,好像手也有点颤抖。
汗像是雨水在倾倒,逐渐加重加快的呼吸,荣纯压低了帽子,怕被人发现。
比赛再开。
荣纯弯下了腰,双臂自然的垂落,借由重力缓解不适,眼睛在上场的白河和御幸之间来回审视,打者再次挡住了本垒板,目的很明确,像是在重复上一位打者的战术,不过不单单如此。
他们瞄准的,肯定是投手会被压力打倒的,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内角球被击出去了,虽然打出去的方向不是很好,可也是被人捕捉到了,这对于棒球,这种比赛是从最后一局两出局开始的,比拼哪一方更能撑过去的竞技运动而言。
投手在最后关头被看破,是能让人肾上腺素急速上飚的事实。
说实话,他有点紧张了,但也只是有点紧张。
稻实还没有完全能抓住他的球,不然的话不会是心理战,以他们的打者能力,只要能打中,就会持续攻击。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角,荣纯就这样咬着舌头,看到御幸把手套摆在了外角球的位置,那是压得很低的,擦着边角的一球,换成之前的话,他是有信心投进去的,不过现下,是需要考虑的位置了。
能不能投出去呢?
不,是一定要投出去。
腿再次高高的抬起,腰腹紧紧地随着呼吸的暂停而发力,藏在身后的手从微微的颤抖,到大脑发出了怒吼,手指刹那间恢复平静,手腕置于身前的时候,球已经被稳稳的推了出去,用尽全身的控制力。
球飞出,御幸的手套发出声音,球棒挥空。
“首球是处理的细心又大胆的外角球,虽然没有进入好球带,足够迷惑打者的一球还是让稻实的白河同学挥棒了,这样就有一个好球数了,不过看沢村同学的表情,刚才的一球,应该不是故意处理成了坏球。”
观察细致的峰富士夫察觉到了微弱的差别,他的眼睛仔细的在球场上穿梭。
挥空的白河没有动摇,沉默的再次做好准备,之前卡尔罗斯的一球并不是对投手没有影响,控球力下降了,照着前面比赛的状态,刚才的一球进入好球带,是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果然很难打。
而且,好球带太宽了,不出手白白失去机会不是他的风格。
只要等,等一个彻底失去控球的机会,也只能等。
白河暗自咬咬牙,心中充满了不甘心,这种只能把一切赌在投手失态的可能性上,无法发挥任何实力获得成果的现状,就像是看见了滑落的流星,愚蠢的要伸手去抓一样。
去年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做到,只能看着比赛终结,今年,他不想再看着比赛就这样结束,想要改变,想要赢,想要攻破这个投手!
投手丘的荣纯背着手站着,打席上的气势又增加了,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存在。
不单单是他,肯定对方也快被压力迫近,像是嘎吱嘎吱,被人推着前进的生锈齿轮一样,在寻找他的错误。
荣纯抬起头,冲着飘远的孤云吐出一口气,即使想要强烈的否定,在身体越来越清晰地疼痛面前,也无法强烈的认定,这股淡淡的缠绕在四周的雾霭,是否就是疾病的感觉。
真是讽刺,过去的自己,唯一能值得称赞的就是强壮的身体了。
这么想的话,健康真的是需要每一日的努力和坚持,伤痛却只要用成功一次,就可以毁掉全部,但是,不会让你毁掉的,现在的一切,不会让这一次的伤痛摧毁。
即使未来要在这里折断。
鼓足力气,绷紧身体再次投出全力的一球。
“第二球是变速球,真是绝妙的时机,首球的外角球处理上面有点问题,球速却不慢,球威也很足,第二球迅速的变换为变速球,从打者的角度来看很难调整吧,第二个好球数了,稻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像是峰富士夫说的一样,白河的手指用力的收紧,越来越多的不甘的情绪涌了上来,抱着不能就这么简单地结束,第三球用力的挥开了球棒,击出了界外球。
——绝对不会让比赛就这样结束!
——就这么让比赛这样结束吧!
宛如两重螺旋,球场上的打者和投手完全不同的思想交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不会退让的两个人站在完全相对的立场,迎接真正的最后的到来。
青道的投手,沢村荣纯,以这个身份站在投手丘上。他缓缓吐出身体内的燥热,然后将球场上的炙热收回,耳边渐渐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的声音,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观众席上,拼命地欢呼的金丸和东条的声音。
啊,经理们也在加油。
身后,一垒的结城前辈在笑,二垒的小春有点紧张,三垒的増子前辈一如既往地安心,仓持前辈在大叫,大概是在加油吧,伊佐敷前辈不服输的表情,难得的掩饰不住激动,坂井前辈也很开心。
就让比赛这样结束吧。
在大家都幸福的时刻。
稻实的打者,白河胜之,以这个身份站在打席上。他深深的抚平身体内的急躁,然后将周围的空气和热量蒸发,眼睛慢慢能看到的,就是自己手中的球棒的光泽,十分准确的能感知到休息区的视线。
成宫那家伙也在死死盯着。
原田前辈是最后一年了,吉泽、平井、梵、富士川,他们都是一样,都在扯着嗓子呐喊,即使场内全部都是为了青道的喝彩,山冈也捏紧了拳头,多田野在牛棚,卡尔罗斯是什么难看的表情。
绝对不会让比赛就这样结束。
在大家都还没实现目标的现在。
——!!!
白河、沢村,都做好了准备!
从投手丘上投射出的,耀眼的日光,如梦似幻的,假如今天会下雪,也一定在空中就被融化。承载着两方人不同的心愿的球,终于飞了出来。
小小的,圆圆的,纯白的球,在空气中旋转着划开了一条通道,球从手腕处释放,白河没有动,球在离开投手丘后立刻掉速,就是这个时候,白河咬紧牙转动腰腹发力,球棒开始劈开空气挥动。
球还在继续运动,只是前进了一小段,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慢了!
可恶!
白河来不及给自己的身体按下暂停键,也来不及去想球怎么会有这样的运动轨迹,只是这样继续挥动只能和球交错,根本打不中,他憋住气,将胸腔内的全部力气积攒到双臂上,球棒向前冲的速度才稍稍被紧绷到疼痛的手指减缓一些。
用尽了一切控制力,指腹被手套和球棒的握柄处磨得要把肉都拽掉一般。
不过,噩梦大概就是这种东西。
就在蠢蠢欲动的欣喜即将跃上心头的时候,球棒快要碰到球的时候,在进入本垒板前的那个时候,球又再次掉了速,并且因为速度减慢的缘故,球向着下面的方向削进身后的手套。
耳边破空的声音和混杂着球软绵绵的跌入手套的声音,啪的一声在脑中炸开。
后悔后觉的,白河扭头看了过去,被斜着的日光照的一片白的眼镜下,是咧的大大的嘴角,捕手以胜利的姿态高举着象征甲子园门票的手套,纯白的,红色的线像是裂缝的球场的印记,正安静地躺在那个手套里。
他扭头,溃散的精神支持不了身体继续站立,膝盖脱力,跪在了打席上,球棒也清脆的落地,一只眼能清晰的看见站在投手丘上,从容的收起了投球姿势的,无表情的投手的容貌,一只眼从头发之下窥见的,是握紧拳头,肆意舞动的发丝摆脱了帽子的束缚,朝着青色的天空怒吼的,断送他们梦想的呼喊。
“Strike!打者出局!”
“啊——!!!”
双拳狠狠的砸向地面,白河的头顶着本垒板微热的土,不甘心的嘶喊。
全国高中棒球选手权大会,东·西东京地区预选赛决赛,胜者,青道。
胜利者迎接他们的荣耀,被队员簇拥起来的沢村。失败者接受他们的屈辱,独自走向休息区的白河。
国友监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身前会场内飘扬的旗帜,热烈欢笑的少年们,背在身后的手捏紧又松开,到最后的关头,那颗投出来的球,该说是神迹还是天才的诞生,赢不了,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身后传来门被甩上的声音,数不清的忍耐的、狂放的,那些哭泣的声音,挣扎着,滚得满身泥泞都要前进的梦想碎裂的声音。
“……辛苦了。”
能吐出口的,仅仅是这样无力的,算不上安慰的声音。
听到国友监督的话语,就连原田眼眶内的泪水都无法停止,在皮肤上留下了烫伤的痕迹。
这算什么,辛苦了,他们确实很辛苦,每一日都辛苦训练,每一刻都不敢松懈,从去年的失败中汲取力量,不沉溺于过去,只是想着有一日可以回到那个球场,完成他们的复仇之战,但是,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努力就不会有回报!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努力就会有回报……
原田卸了力,他把之前穿好的护具一个个解开,既然比赛已经结束,这些东西,都应该收拾好了,可僵硬的手指却无法好好工作。
场上已经响起了青道的校歌。
“点燃希望,青草般,纯粹的心随风摇动,和朋友一起踏上路途吧,坚定的踏上旅途吧,啊,青道,啊,我们的道路。”
去年的稻实和青道,他们只是调换了位置而已。
原来,止步于甲子园的滋味,竟然是这么苦涩。
他们的夏天,已经早早结束了……
面前的球队将转身前往明天,7月31日,他们会永远停留在今日。
稻实的气氛逐渐暗沉下来,国友监督穿过休息区,向着休息室走去,转动门把,推开之后见到的,是预料之内,把毛巾盖在头上,颓废下来的成宫鸣。
“如果,我能不轻敌,好好的守住每一局,能更加锻炼我的体力。”
因为面对的是监督,所以才能说出这些假想一样撒娇的话语,成宫的瞳孔都在颤抖,在结局已定的现在,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两次全垒打,如果第一开始上场就不轻视青道。
结局应该就会不一样。
“还想只当媒体口中的天才吗?成宫。”
“球场上的对手都在急速进化,你是为了什么想打棒球。”国友监督站在门口,挺拔的身体遮挡住想要漏进来的光,成宫抬头也只能看到被阴影模糊的,监督的冷酷的面容。
“是成为被球团捧到面前,不,现在还不能说是球团,是理事会,他们的赚钱工具,新闻报纸上活跃的明日之星,然后守着这个名字,就这么度过高中三年,投手的黄金时间,永远等不到明日,被某一日的某一人都可以替代的,那颗不足为奇的星。”
“如果只是想借助稻实成为踏板,你现在已经成功了。”
“成宫,你最开始想要打棒球,想要成为投手,是为了什么?”
无情的话语像是刀剑扎进成宫的记忆,他想起了小学的时候,刚刚接触棒球的时候,他的心情。
沉默,沉默,沉默。
“——为了看到打者恐惧投手投出的球,怎么打也打不中,不甘心的接受失败的表情,挣扎在庸才线上,怎么努力也无法够到天才脚底的那种彻底的差距。”
“我的棒球,是以我为中心,绝对领导。”
混沌的瞳孔中重新聚集起来的光,是属于王者的野望,国友监督看到了属于成宫的可能性。
“真是性格恶劣的小鬼。”
说着,国友监督让开了大门,日光重新探了进来,他们该出去迎接自己的失败了,为了日后更加的强大。
在这道光芒之下,明和暗,赢和输,只有一个选择。
会场中央。
午后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幸福的歌声也在响彻,远处云雀栖息的枝头也是翠绿耀眼,在痛楚得到抚慰的此刻,心灵就像是得到了洗礼。
荣纯站在队列里,佩戴着属于胜利者的桂冠。
曾经的他追寻着这份虚幻,冰冷的双手,夜晚和日昼的交替,捧在掌心的只有早晨水龙头中流出的水,在安静之中,镜子中,只有自己轻声低泣的模样,从来都没想过,能在这片芳香的草地上踏步向前。
大概,他终于能得到自己的安宁。
脚下扭曲的影子里闪烁着红色的恶魔,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仿佛叹息黑夜结束的声音,被温暖的风吹散,荣纯将脸仰起,整个沐浴在日光中。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星星会和宝石一样璀璨。
赢了
不知道该怎么去写这一章 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文字了 是我能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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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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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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