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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何去何从

冷。刺骨的冷。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摸不清东南西北,不清楚身在何方。

雨水像冰针,扎进他单薄的中衣,黏在皮肤上。凤峤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跑,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他不敢回头,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际染成不祥的猩红,那是他的家,他的过去,他的一切。

脚下一滑,他重重摔进一个泥洼,污浊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口鼻。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泪水还是泥浆。

不能停在这里!宅邸附近有自家的田庄、有别院的园林,那些平日里最熟悉的地方,此刻都成了最危险的陷阱。“他们”一定正在这些地方搜寻漏网之鱼!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本能地朝着与官道相反、最崎岖难行的山林深处钻去。荆棘撕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但他毫无知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每一个黑暗的树影后,仿佛都潜伏着那些黑衣人的眼睛。

天光蒙蒙亮时,凤峤已经累得快要失去意识,蜷缩在一个野兽废弃的洞穴里,瑟瑟发抖。外面任何一丝声响——鸟雀的扑翅、枯枝的断裂——都让他心脏骤停,屏息良久。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在梦中发出一点呓语,暴露了行踪。

饥寒交迫是更现实的折磨。他十多年来锦衣玉食,何曾尝过这种滋味?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扭曲。他看着洞外滴落的雨水,爬过去,像小兽一样仰头接饮。这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也愈发感受到自己的卑微和狼狈。

疲惫感令他几近晕厥,但过不了一刻钟,他又会被生生饿醒。

待到天色大明,他终于控制不住地爬起来,顾不上路边的究竟是野草还是野菜便往嘴里塞,甚至于顾不得洗洗身上还未干透的泥泞。

眼前终于从一片晕厥得以明亮几分,他的泪便断了线。

凤氏原是京中贵族,是文官集团的领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凤氏子弟“三十入朝,五十拜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几十年来掌握着经典的解释权和官员的选拔,与当今天子一脉的萧氏、精通玄学的谢氏、武权之首的王氏平起平坐,若是在十年前谁敢冲撞了文官大族,是掉脑袋的重活。

而如今,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了,凤氏被冠以“功高盖主”“权重九州”的荒唐名讳,而那封不知所从来的密函,更像是揭开了早已埋下的注笔。

凤峤仍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如梦。他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徒劳地捶胸顿足,可疼痛和身上的脏污无时无刻不警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连日的饥寒与恐惧,已经将凤峤折磨得形销骨立。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只敢在黄昏时分,沿着官道旁的密林边陲,向着未知的南方移动。

——

前方驿亭旁,聚集着三五个歇脚的行商,正对着墙上新贴的告示指指点点。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凤峤的心。他不敢靠近,只能借着暮色与树影的遮掩,屏息凝神,远远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朱笔勾决的、触目惊心的巨大红叉。

紧接着,是他父亲——凤承明,那位一生清正、被誉为“士林楷模”的名字,被用丑陋的墨迹写在最上方。

他逐字默读下去。

“私修禁史……窥探天机……诅咒圣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他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身旁粗糙的树干,指甲深深掐入树皮,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不仅仅是□□上的追杀,还有名声上的彻底玷污。他被从这个世界上“定义”成了罪人之子。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笼罩了他——他再也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荒谬!

无耻!

无尽的悲愤在他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几乎要将他撕裂。阿翁最后的时刻,不仅要面对屠刀,还要背负着这等污秽不堪的罪名含恨九泉!凤氏一族的高洁风骨,竟被如此践踏,碾作尘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行商的议论声隐约传来,“看着那么清高的凤司徒,背地里竟干这种勾当……”

“可不是,听说就是因为他窥了不该看的东西,触怒了上天,才遭此报应……”

路人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他明白了。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报复的开始。这是对他,对凤家存续的最后一击。那个幕后黑手,不仅要凤家死,更要凤家臭名,要凤家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他不能出声,不能痛哭,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异样。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布告上父亲的名字,仿佛要将这屈辱的一幕永远刻在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过身,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中,脚步虚浮,背影却透出一股被绝望浸透后、异常冰冷的坚定。

他像一缕游魂,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避开所有人群,只在夜间沿着最荒僻的小路移动。他偷过农家晾晒的、硬得硌牙的粗面饼,在野地里挖过不知名的草根,嚼得满嘴苦涩。从前最爱干净的他变得肮脏、消瘦,那双曾经只执笔抚琴的手,布满了划痕和泥垢。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高烧和饥饿彻底击倒了他。

“船来嘞——”

随着一声高亢的喊号,一架轻飘飘的竹筏停靠在槐水岸边。

“哎唷,活人?”

老渔夫发现他时,他形销骨立,几乎已经没了人形。身上素净的白衣早已被泥污与血气染尽,唯有一张瘦削而清秀的面庞,无声地彰显着此人不俗的身份。

老人沉默地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见惯了生死命运的平静。

不多时,老人将他拖回自己的竹筏。那真的只是一只筏,狭窄得仅能容身,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和水汽味。也是老人赚钱的活扳子。

凤峤在昏昏沉沉之时,意识将醒之际,感受到了一双粗糙的手给他灌下苦涩的鱼汤。他时而觉得置身火海,时而觉得沉在冰河。偶尔清醒的片刻,撑开沉重的眼皮,他看见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在沉默地补网、生火、煮汤,仿佛他只是捞起来的一截浮木。

他没有问凤峤的来历,凤峤也从不开口。语言是危险的,身份是致命的。他们之间只有最原始的施与受。

一天夜里,凤峤的高烧退了。他躺在从前没住过的清贫茅草屋里,听着河水流淌过的哗哗声,透过草屋的裂缝,看到了一弯冷月。

他没有家了。也没有名字了。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像野狗一样,活过今天,再活过明天吗?

老渔夫似乎看穿了他的死寂。在某天撒网时,老人望着被船桨拨开的浑浊河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

“水脏了,就看不清底下是鱼还是石头。想活,就得往浑水里待着。”

凤峤浑身一震。

往浑水里待着……

他看向这条连通南北、龙蛇混杂、载着无数秘密与罪恶的漕运水道。这里流动着最底层的劳力、逃亡的罪犯、走私的商人……这里是王法最难触及的阴影地带,是藏匿一个人最好的“浑水”。

更重要的是,水道连接着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会想到一个世家公子,竟然藏在最污秽腥臭的漕船之上吗?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萌生。

他看向老渔夫,第一次清晰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我……能跟你学打渔吗?”

他不是要找一处安身立命的边陲小镇,他要彻底融入这片流动的、沉默的、能带他重返风暴中心的——“浑水”。

老人没回话。也没抬头。

良久,老人收了网,里面有寥寥几条鱼。大约是今天的晚饭。

到灶前烧火之时,他撇了凤峤一眼。此人身上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清雅仪态。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落魄也无法完全磨灭。

沉默许久。

“敢问老丈,此去南下,水路可还太平?”凤峤换了一种方式打探。

“水里太平,”老人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球转向他,意有所指,“岸上不太平。”

凤峤心头一凛。

老人又低下头,像自言自语般喃喃:“你手上,有比这张网更牢靠的东西。”

凤峤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白皙,修长,指腹曾有握笔留下的薄茧,如今只剩下被苦难磨出的粗糙与伤痕。

“要是死死抓住这张网,”老人继续那样平淡无奇的语调,手里的木柴翻了个转,“可就一辈子都钓不到大鱼了。”

凤峤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听懂了。

“这张网”,就是他贵族的身份、家族的仇恨、过往的一切。如果他死死抓住,沉浸在悲痛与复仇的执念里,像一个真正的渔夫一样只盯着眼前的水域,那他永远也触及不到真正的仇人。

而“更牢靠的东西”,是他自己。是他凤峤这个人,是他浸淫了十几年的学识、眼界与心智。这才是他真正的依仗,是能让他潜入深水、钓起“大鱼”的资本。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变得清晰了许多。他望向南方,那片被水汽笼罩的、传说中文风鼎盛的城镇。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完美承载他这一身学识与气质的身份。

“老丈,”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决断,“前方若有城镇码头,可否容我上岸?”

老人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几日后,竹筏在一个名为“问槐津”的江南小镇码头靠岸。镇子不大,却因水运而略显繁华,白墙黛瓦,透着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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