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脚下是一块浅滩，碎石硌着鞋底，勉强撑起一块立足之地。
身前的河流翻涌着，浪头差不多有半人高，尽头隐在黑暗里，望不见源头。
身后的小溪却截然不同，水流平缓得能映出人影，无声地引诱着人们走去。
五条悟挑了挑眉，没有一点犹豫，朝着翻涌的河水迈了进去。刚踏入水流，冰凉的河水就没过小腿，紧接着一股蛮力顺着大腿往上撞，差点把他掀得踉跄。
他迅速展开无下限，浪头撞上来被弹开，却依旧让他有些寸步难行。
其实他不是一开始就笃定方向，刚才站在浅滩边时，他也瞥了眼身后的小溪，换做任何一个想省力气的人，说不定早就转身了。
可是那家伙啊，才不会选择走轻松的路。
就算被困在这种鬼地方，就算向上走比向下走累十倍，强劲的水流再大，夏油杰也绝对会向上走，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笑声被浪头盖过，却让他脚下的步子更稳了。
又一个浪头扑来，这次水里还缠上了几根黑色触须，悄无声息地往他脚踝上绕，想把他往回拖。他毫不费力地扯断触手
不仅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朝他袭来的水流还越来越大，咒灵似乎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破解的方法应该就藏在选择哪一条路上，之前隐约觉得一个朝上，一个朝下才能汇合，可这咒灵满脑子都是换身的执念，说不定就是故意设下这种的陷阱，就等着他们选不同的路。
这么一想，反而更确定，只要跟着夏油杰的性子走，两个人都朝着难走的路走，反而能破局。
而此刻，另一处同样漆黑的空间里，夏油杰喘着气，头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他没有无下限这种能直接挡浪的术式，每次浪头扑来，只能召唤出咒灵抵挡。
他忽然想起自己有只海龟咒灵，能驮着人在水里走。赶紧把它召出来，刚趴在龟背上，浪头就突然拔高，直接漫过了他和海龟的高度，浑身被冲过来的巨浪浇透。
他不得不收回海龟，继续用咒灵抵挡浪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向上迈一步，水流就更大。
可他没停，因为他知道，五条悟一定也在往上走，那个家伙，绝不会甘心被困在这种幻境里。
两人的动作在两个隔绝的空间里，竟渐渐有了默契。
躲在暗处的幻境咒灵，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眼前朝着上方走去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都在固执地向上移动，没有丝毫转向下方的迹象。
它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周身的咒力波动越来越紊乱，浪头变得更凶，水里的触须疯了似的往外冒。
它不懂，它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白色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打不完的针，吃不完的药，每次医生都拿着诊断书说你是病人，被所有人当成疯子。
它想要逃离，无数次望着门外健康的身体，无数次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日益灰败的脸，看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无能的狂怒勒得它喘不过气。
这不是正常的吗？要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换一个又怎么了。凭什么那些健康人能拥有正常的人生？凭什么它要被困在这副糟糕的身体里，被当成疯子对待？
后来它放了一把火，火烧了这座精神病院，它站在火光里，着迷地看着那些惊慌逃窜的人，看着他们健康的身体，鲜活的脸色，
它在火焰中痴痴地看着自己选定的身体，直到火焰烧到自己身上，直到意识被剧痛吞噬，直到在火焰中丧命，它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它变成咒灵，咒力在仇恨中一点点滋生，它更疯狂地渴望占据别人的身体，却发现被困在了镜子里。它以为所有人都和它一样，遇到困难会本能地选轻松的路，会渴望占据更强的身体，会被痛苦逼得走向歧路。
“停下！你该累了！”咒灵的声音扭曲着，猛地往五条悟的意识里钻，“向下走！只要往下走，你就能换个轻松的身体，不用再扛着六眼的负担！”
“你这蠢货，老子可是最强的。”五条悟嗤笑一声，“而且，老子要是往下走，岂不是让怪刘海看笑话？”
他抬头望向河对岸的黑暗，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莫名觉得，夏油杰就在那片黑暗里，和他一样在对抗着浪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咒灵又转向夏油杰，声音带着蛊惑：“你看他五条悟，生来就有六眼，被人捧着！你呢？小时候被人叫怪物！只要你向下走，我就让你用他的身体，让所有人都敬畏你！”
夏油杰毫无畏惧地向前走，冷冷回了句：“我和他，是一样的。而且，五条悟才不是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不向下走？”咒灵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吼，周身的咒力开始暴走，“你们应该痛苦！应该像我一样，应该选轻松的路！应该想要更好的身体！”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处空间的壁垒开始出现裂痕，两人的咒力分别从裂痕里涌出来，交织在一起，狠狠扎向咒灵的核心。
“因为啊。”五条悟的声音穿透黑暗，带着惯有的嚣张，却多了几分坚定，“我们可不像你，只会躲在暗处搞这些恶心的把戏。想见的人在上面，当然要往上走。”
几乎是同时，夏油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不懂，有些人，值得我们拼尽全力去见。哪怕这条路再难走。”
河对岸传来了熟悉的咒力波动。
五条悟猛地抬头，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喊：“怪刘海？”
夏油杰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在这！”
两人的咒力在河中央渐渐交汇，把两个原本隔绝的空间连了起来。
终于，在又一个浪头被两人联手劈开时，他们看到了彼此的身影。
五条悟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夏油杰浑身湿透站在那里，眼底却亮得很。
夏油杰也抬眼，看到五条悟单手插兜，虽然脸色有点白，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怪刘海，你超慢。”
“彼此彼此，你也别装轻松。”
咒灵嘶吼着，咒力化作尖锐的刺，朝着两人袭来，与此同时，脚下流水失去了支撑，从底层一步步塌陷，流入到无尽深渊里。
“没完没了。”五条悟捏出一个手势，目光寒冷，“苍。”
尖刺炸飞，夏油杰召唤出虹龙，带着五条悟在空中和咒灵对峙。
维持幻境耗费了它太多的咒力，连根本扛不住两人的攻击。
它只能开始操控残留的幻境碎片，周围的黑暗里浮现出无数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两人的桩桩往事，幼年的五条悟和幼年的夏油杰，孤独地站在一旁。
“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的痛苦！”咒灵的声音在镜子间回荡，“只要你们愿意沉沦下去，这些痛苦就都不会有了！”
五条悟转头看向夏油杰，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眼神一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坚定。
“ 你这招没用。”五条悟嗤笑一声，抬手凝聚咒力，「苍」在指尖闪烁。
夏油杰也点点头，咒力在掌心凝聚：“而且，我们现在有两个人，我完全不孤单。”
两人的攻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向咒灵的核心。
咒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雾气开始消散，那些镜子也跟着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它还想挣扎，试图重新凝聚幻境，可它的咒力越来越弱，已经没有能力再困住两人。
五条悟和夏油杰没给它机会，又补了一击咒力，咒灵的核心彻底破碎，只剩下一团微弱的黑雾，慌慌张张地朝着黑暗深处逃窜，最后钻进一面残破的镜子里，再也没了动静。
幻境彻底崩塌。湍急的水流，无尽的黑暗都化作光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白色空间。两人趴在虹龙上，松了口气。
没有了咒灵的打扰以后，两人反而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他们都被咒灵塞到了对方的体内，感受着对方，并且在咒灵面前说出了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有些肉麻的话。
五条悟抓了抓头发，忽然拿出藏纳囊，手上出现一个快乐增幅松饼。
“吸收这个咒灵的时候，喂给它吧。”
夏油杰有些愣神，接过松饼。
其实还有一点，在认出咒灵不是五条悟的时候，他没有说的是，五条悟早就答应过他，会把以后遇到的咒灵，都打包带回来，才不会直接拔除。
“五条，我们是朋友吧。”
对于上次在烤肉店，五条悟只说差不多认可，完全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夏油杰明明知道五条悟的性子，却还是超级在意，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是差不多。
短暂地经历过那片六眼所见的，无尽而孤独的风景后，他似乎明白了。
“悟，你可以去掉差不多，认可我，成为我的朋友吗？”夏油杰直直望着五条悟的眼睛，一字一句。
五条悟的耳尖彻底红了，却还是直视着夏油杰的眼睛，听着夏油杰这番话，他几乎维持不了平静，超级开心，拥有一个朋友，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老子说的差不多意思是，成为朋友需要最隆重的仪式。杰，老子完全认可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会是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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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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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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