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情病生日这天,喻思南是被冷水泼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睫毛上挂着水珠,视线模糊中看到两个保镖站在床边,手里还拿着空水桶。窗外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已经快中午了。
“二少爷,大少爷让您立刻起床准备。”为首的保镖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生日宴会晚上七点开始,您需要提前三小时到场。”
喻思南撑着湿透的床单坐起来,丝绸睡衣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腕上的电子镣铐——这是喻情病上个月给他戴上的,说是“防止弟弟再次迷路”。
“知道了。”他哑着嗓子回答,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
保镖离开后,喻思南才允许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拖着镣铐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时,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皮肤上还留着前天晚上喻情病掐出来的淤青,像是一串紫黑色的珍珠项链。
浴室外传来管家的敲门声:“二少爷,大少爷为您准备的礼服送到了。”
喻思南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他擦干身体,看到床上那套深蓝色的西装——和他哥哥的眼睛一个颜色。领带上别着一枚银质领针,刻着“YSB”三个字母,喻情病的缩写。
“真他妈贴心。”喻思南冷笑一声,手指擦过领针锋利的边缘。
下午四点,他被带到别墅东翼的宴会厅。推开门时,喻思南呼吸一滞——整个大厅被改造成了镜面迷宫,无数个“喻思南”在镜子里回望着他,每个镜像的脖子上都套着同样的电子镣铐。
“喜欢吗?”喻情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喻思南耳后,“我特意为你设计的。这样无论你看向哪里,都能看到自己——就像我每时每刻都在看着你一样。”
喻思南没有回头,他能闻到哥哥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威士忌酒香。“生日快乐,哥。”他机械地说,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
喻情病转到他面前,今天他穿了全黑的定制西装,衬得肤色更加冷白。他伸手抚摸喻思南的脸颊,拇指按在那块还没消退的淤青上:“疼吗?”
喻思南别过脸去,却被一把捏住下巴。喻情病强迫他抬头,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危险的情绪:“我在问你话。”
“不疼。”喻思南终于回答,睫毛轻颤。
喻情病突然笑了,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喻思南认得这对袖扣——去年拍卖会上喻情病以三百万拍下的珍品。
“我帮你戴上。”喻情病不由分说地抓起喻思南的手腕。当冰凉的金属接触到皮肤时,喻思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别动。”喻情病低声警告,手指在他脉搏处暧昧地摩挲,“今晚有重要客人来,你要表现得体面些。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喻家——代表我。”
喻思南看着镜子里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他们穿着相配的西装,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只有他知道,这副完美表象下藏着怎样扭曲的关系。
宴会开始前一小时,喻思南被带到偏厅休息。他刚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敲击声。窗帘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条,他迅速抓过来展开:
「监控已黑进,药在花瓶里,23:00行动。——L」
喻思南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把纸条揉碎吞了下去。四年了,自从发现喻情病书房里那些关于他的监控录像和商业对手的秘密交易文件后,他就一直在计划这一天。
他走向角落的花瓶,假装整理领带时迅速摸到了藏在花茎间的小药瓶。冰凉的玻璃瓶贴着手心的感觉让他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喻情病的书房里,看着屏幕上自己卧室的实时监控画面时的震惊与恐惧。
“二少爷,客人到了。”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宴会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喻思南看到商界巨头、政要名流,甚至几位当红明星——全都是喻情病的“朋友”。他们在水晶吊灯下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没人注意到他手腕上电子镣铐发出的微弱蓝光。
喻情病站在大厅中央,正在接受众人的祝福。看到喻思南进来,他伸出手:“过来,思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喻思南身上。他感到喉咙发紧,但还是迈步向前。当他走到喻情病身边时,哥哥的手臂立刻环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捏碎。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喻情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虚伪的愉悦,“特别是我的弟弟,专程从国外赶回来为我庆祝。”
喻思南强迫自己微笑,他能感觉到喻情病的手指正在他腰侧画圈,那是警告——别乱说话。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喻情病拉着他来到蛋糕前。那是一个三层的黑森林蛋糕,顶部用巧克力做成了两兄弟的微缩雕像,喻情病的手搭在喻思南肩上,姿态亲密得令人作呕。
“许个愿吧,哥。”喻思南递上餐刀,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喻情病握住他拿刀的手,刀尖刺入蛋糕中心:“我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喻思南耳垂上,“就像这蛋糕里的糖人一样,永远凝固在最美好的时刻。”
蛋糕被切开分给宾客时,喻思南注意到几位客人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一个是林氏集团的少东家林骁——纸条上的“L”。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喻情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捏住喻思南的后颈:“你在看谁?”
“没有,我只是…”喻思南话没说完,就被拽着离开了宴会厅。
喻情病把他推进一间休息室,反手锁上门。黑暗中,喻思南能听到哥哥压抑的呼吸声。
“你以为我没发现?”喻情病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你和林骁的小把戏。”
喻思南的血液瞬间凝固。但下一秒,喻情病却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今晚过后,林氏集团就会成为历史。”他打开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上是林氏集团的收购协议,已经签署完毕。喻思南的手指颤抖起来——林骁背叛了他?
“惊喜吗?”喻情病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你的小情人为了五千万就把你卖了。现在,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喻思南猛地推开他,冲向门口,却被一把拽回来按在墙上。喻情病的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四年了,思南,你怎么就是学不乖?”
“放开我!”喻思南挣扎着,袖扣在拉扯中掉在地上,蓝宝石碎裂成几瓣。
喻情病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神变得阴鸷:“你毁了我的礼物。”他突然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西装,“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回去继续我的生日宴会,像个乖弟弟那样。”
回到宴会厅,喻思南发现林骁已经不见了。他的手机被没收,无法确认情况,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喻情病被宾客围住敬酒时,他悄悄溜到了露台上。
夜风拂过脸颊,喻思南深吸一口气。远处城市灯火璀璨,而他却困在这座金丝笼里。手指摸到藏在裤袋里的小药瓶,他想起林骁最后那个眼神——计划没有变。
十一点整,宴会达到**时,整栋别墅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喻思南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跟我走。”是林骁的声音。
他们趁乱穿过花园,喻思南的电子镣铐在越过某个界限时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远处传来保镖的喊叫和脚步声。
“快!”林骁拉着他冲向围墙边的车。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道黑影挡在了前面。
喻情病举着枪,月光下他的表情冷静得可怕:“游戏结束,思南。”
林骁挡在喻思南前面:“喻情病,你疯了!他是你弟弟!”
“正因为是我弟弟。”喻情病扣动扳机,子弹擦过林骁的肩膀。趁这个空隙,喻思南掏出药瓶,将里面的液体泼向喻情病的眼睛。
喻情病发出一声痛呼,枪掉在地上。喻思南捡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哥哥。
“生日快乐,哥。”他轻声说,手指扣在扳机上。
喻情病擦掉脸上的液体,突然笑了:“你不敢。”
枪响了。
枪声在夜色中炸开,惊飞了庭院树上的夜鸟。
喻思南的手很稳,子弹擦着喻情病的耳际飞过,在他身后的罗马柱上留下一个冒着烟的弹孔。火药味在潮湿的夜风中弥漫开来,混合着喻情病昂贵的古龙水香气,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你开枪了。”喻情病抬手摸了摸被气流灼伤的耳廓,指尖沾上一点猩红。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仿佛这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游戏,“我的小思南居然真的对我开枪。”
喻思南的食指仍然扣在扳机上,他能感觉到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渗入血液。四年来第一次,他直视着哥哥的眼睛没有退缩:“让开。”
林骁捂着流血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两人之间:“思南,我们没时间了!”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别墅的备用发电机开始运转,几盏应急灯陆续亮起。光线从侧面打来,在喻情病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喻情病轻声说,向前迈了一步,“我教过你开枪时要瞄准哪里吗?”
喻思南后退着,枪口始终对着哥哥的胸口:“别过来,我真的会开枪。”
“不,你不会。”喻情病又向前一步,黑色西装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因为你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你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
第二声枪响打断了喻情病的话。子弹穿透了他的右肩,西装立刻被鲜血浸透,变成更深的黑色。喻情病踉跄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一种扭曲的愉悦。
“漂亮。”他喘息着说,右手按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这一枪比刚才有进步。”
林骁拽住喻思南的手臂:“快走!车就在外面!”
喻思南最后看了哥哥一眼——喻情病站在那里,血顺着手臂滴落在草坪上,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那个笑容让喻思南胃部绞痛,他转身跟着林骁冲向围墙。
他们翻过围墙时,喻思南听到喻情病的声音穿透夜色追来:“生日快乐礼物我放在你床头了,思南!你会回来取的!”
黑色轿车在巷口等着,引擎低吼着。喻思南跌进后座,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枪。林骁跳进驾驶座,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伤得重吗?”喻思南突然问。
林骁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关心这个?”
喻思南没有回答。车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流星般向后飞掠。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枪——这是喻情病三十岁生日时,他送给哥哥的礼物。当时喻情病笑着揉他的头发,说这是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而现在,这把枪的枪管还残留着射击后的余温,枪口沾着喻情病的血。
“我们去哪?”喻思南问,声音干涩。
“安全屋。”林骁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按着流血的肩膀,“我准备了护照、现金和新身份。只要我们能赶到码头——”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林骁的话。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从岔路冲出,横挡在道路中央。林骁猛打方向盘,轿车失控撞上路边的消防栓,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喻思南头晕目眩地从气囊中挣扎出来,看到林骁已经昏迷,额头撞在方向盘上渗出血来。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却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晚上好,二少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喻思南抬头,看到喻情病的首席保镖周延站在车外,手里拿着电击棒,“大少爷说您可能会迷路,让我来接您回家。”
喻思南本能地去摸掉在车座下的枪,但周延的动作更快。电击棒抵上他的脖颈,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喻思南看到远处几辆黑色轿车正朝这边驶来,车灯刺眼得像野兽的眼睛。
再次醒来时,喻思南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喻家别墅三楼的主卧,他小时候的房间。手腕上的电子镣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真正的手铐,将他的右手铐在床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喻思南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系着银色丝带。礼盒旁边是一支已经使用过的注射器和几个空药瓶。
门开了,喻情病走进来,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白色衬衫领口还沾着血迹。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吓人。
“醒了?”喻情病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喻思南的脸颊,“医生给你打了镇静剂,你睡了整整十二小时。”
喻思南试图躲开那只手,但一阵眩晕让他跌回枕头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注射了药物,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
“林骁呢?”他问,声音嘶哑。
喻情病笑了笑,拿起那个礼盒:“先看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
丝带被解开,礼盒里是一台平板电脑。喻情病按下开关,屏幕亮起来,显示出一个监控画面——林骁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满脸是血,头无力地垂着。
“他还活着,”喻情病轻声说,“暂时。”
喻思南挣扎着想坐起来,手铐在床头柱上撞出沉闷的声响:“你放了他!这不关他的事!”
“嘘......”喻情病按住他的胸口,“别激动,药效还没过。”他调出另一个监控画面,显示的是码头,“你的船已经开走了,带着你梦想中的新生活。”手指滑动,又调出一个画面——几个黑衣人正往海里扔行李箱,“可惜,那些护照和现金用不上了。”
喻思南闭上眼睛,胃里翻涌着恶心感。他早该知道,喻情病从来不会给他真正的逃跑机会。这四年来,他以为自己暗中联系的盟友、精心策划的逃跑路线都是秘密,其实全在喻情病的掌控之中。
“为什么?”他睁开眼,声音颤抖,“为什么非要这样?”
喻情病放下平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解开了喻思南的手铐。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因为我爱你啊,思南。”喻情病的声音温柔得可怕,“从爸妈去世那天起,我就发誓要保护你。但你总想逃离我,这让我很伤心。”
喻思南揉着手腕上被铐出的红痕,想起十五年前那场车祸。当时他十岁,喻情病十八岁。父母当场死亡,而坐在后座的喻思南因为喻情病及时扑过来保护,只受了轻伤。从那天起,喻情病就成了他的法定监护人,也成了他逃不开的梦魇。
“这不是爱,”喻思南低声说,“这是囚禁。”
喻情病突然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那林骁呢?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搞垮喻氏?还是为了你名下那些股份?”他凑近喻思南的耳朵,呼吸灼热,“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
喻思南没有回答。喻情病松开手,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给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医生说我的肩膀需要休养两周。”喻情病背对着他说,“这段时间我会在家陪你。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像你小时候那样。记得吗?你总害怕雷雨夜,我就整晚抱着你......”
喻思南记得。但他更记得十六岁那年,当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时,喻情病看那个女孩的眼神。第二天,女孩就转学了。后来他在喻情病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所有曾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的详细资料和照片。
“我要见林骁。”喻思南打断哥哥的回忆,“否则我不会吃任何东西。”
喻情病转过身,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你为他绝食?”他走回床边,突然掐住喻思南的脖子,力道刚好介于威胁与爱抚之间,“你知道吗,我可以现在就让人杀了他。”
喻思南直视着哥哥的眼睛:“那我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们对视了几秒,喻情病突然笑了,松开手:“好吧,你赢了。”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周延会带你去见他。但记住,”他的手指划过喻思南的嘴唇,“如果你敢再逃跑,我会让林骁生不如死。”
周延推着轮椅进来时,喻思南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也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几乎无法站立。他被抱上轮椅,推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乘专用电梯下到地下室。
喻家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医疗中心,平时用来给家族成员做体检。但现在,最里面的隔离病房外站着两个保镖。门开后,喻思南看到了被绑在医疗床上的林骁。
林骁的状况比监控里看到的还要糟糕。他的左眼肿得睁不开,嘴角破裂,裸露的胸膛上布满电击留下的灼痕。但当他看到喻思南时,完好的那只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思南......”林骁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周延退出房间,但喻思南知道他们正在被监视。他滚动轮椅靠近床边,握住林骁伤痕累累的手。
“坚持住,”他低声说,借着身体的遮挡,用手指在林骁掌心快速敲击摩斯密码,「计划B,72小时」。
林骁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同样用密码回应:「药在蛋糕里」。
喻思南想起昨晚宴会上那个三层黑森林蛋糕。如果林骁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些被分给宾客的蛋糕里,有一部分含有特殊药物。而按照惯例,喻情病生日后第三天,喻氏高层会在别墅召开董事会......
“时间到了。”周延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回到房间后,喻情病正在等他,手里端着一碗粥。
“满意了?”喻情病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喻思南接过碗,机械地一口口吃着。粥里显然加了药,味道苦涩,但他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药效很快发作,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喻情病接过空碗,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睡吧,思南。我就在这里陪你。”
在药物带来的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喻思南想起林骁最后那个眼神。三天后,当喻氏高层齐聚别墅时,那些吃下特殊蛋糕的人会出现什么症状?而他又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这些问题伴随着喻情病轻柔的哼唱声一起,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第三天清晨,喻思南在鸟鸣声中醒来。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射进来,在实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药物残留的效果已经消退,身体重新听从大脑的指挥。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6:15,距离董事会开始还有三小时。喻思南轻轻转头,看到喻情病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睡着了,右手还握着那把左轮手枪。哥哥的睡颜出奇地年轻无害,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右肩的绷带上渗出了一点新鲜的血迹——那是喻思南的“生日礼物”留下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丝绸被单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喻情病的呼吸节奏立刻变了,眉头微微皱起。喻思南屏住呼吸,直到哥哥的眉头重新舒展。
床头放着今天的西装,深灰色三件套,是喻情病喜欢的风格。喻思南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手指在口袋内侧摸到了一个硬物——一枚微型通讯器,不知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不动声色地将它塞进袖口,然后走向浴室。
镜中的男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喻思南拧开水龙头,让冷水冲刷过手腕,那里还留着三天前手铐的压痕。通讯器在他袖口中震动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
“早安,思南。”喻情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喻思南猛地抬头,在镜中与哥哥四目相对。喻情病不知何时醒的,正倚在门框上,枪已经别回了腰间。他穿着睡袍,领口敞开露出绷带,黑发凌乱地支棱着,像个刚起床的普通青年——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太过清醒的话。
“睡得好吗?”喻情病走进来,从背后环抱住喻思南,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镜子里,两个相似的面孔贴在一起,一个苍白脆弱,一个英俊危险。
喻思南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还行。”
“今天董事会后有个惊喜给你。”喻情病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留下一个似有若无的吻,“你会喜欢的。”
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喻思南透过水声听到通讯器又震动了两下——这是林骁约定的信号,表示“计划B”已经就位。
早餐在露台上进行。喻情病心情似乎很好,亲手给喻思南倒了咖啡,还抹好了他喜欢的蓝莓果酱吐司。保镖们站在五米开外,确保既听不到谈话,又能随时干预。
“今天要表决收购林氏医药的提案。”喻情病切开煎蛋,蛋黄流出来像液态的黄金,“你猜林骁会不会出席?”
喻思南的叉子在盘子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你把他怎么了?”
“只是请他做了几天客。”喻情病微笑着,“顺便了解了一下你们的小计划。真有趣,他居然以为能从我身边把你偷走。”
一只知更鸟落在露台栏杆上,歪头看着他们。喻思南想起小时候,喻情病曾教他分辨各种鸟类的叫声。那时的哥哥温柔耐心,会因为他认出一只红雀而奖励他冰淇淋。
“董事会后我能见他吗?”喻思南问。
喻情病放下咖啡杯,陶瓷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要看你的表现,亲爱的。”
上午九点整,喻氏集团董事们陆续抵达别墅会议室。这是一间挑高六米的豪华厅堂,中央摆放着长达十米的红木会议桌,墙上挂着喻家历代掌权者的肖像——最年轻的那幅是喻情病三十岁时的样子,眼神锐利如鹰。
喻思南坐在喻情病右手边的位置,这是“二少爷”的传统席位。他注意到侍者们正在分发茶点和文件夹——其中包括那款特制的黑森林蛋糕,切成整齐的小方块摆在骨瓷碟里。
“各位。”喻情病敲了敲桌面,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今天我们有三项议程。”
喻思南的视线扫过在场十二位董事。其中有七位是喻情病的亲信,包括首席保镖周延——他今天以安全总监的身份出席。另外五位中,三位是父亲时代的老臣,两位是独立董事。按照林骁的提示,吃下蛋糕的将是喻情病的核心团队。
“第一项,关于收购林氏医药的提案。”喻情病点击遥控器,投影幕上显示出一组财务数据,“如各位所见,林氏的新型麻醉剂专利正是我们需要的......”
喻思南假装认真听讲,实则暗中观察谁动了那些蛋糕。周延第一个拿起叉子,接着是财务总监和运营副总裁。药物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起效,林骁说过,这种神经抑制剂会让人看起来像突发性脑梗。
“第二项,关于东南亚新工厂的选址。”喻情病继续道,声音沉稳有力,“越南和马来西亚的评估报告在各位文件夹的第三页......”
喻思南注意到哥哥时不时揉一下右肩,那处枪伤显然还在疼痛。三天前那个夜晚的记忆碎片般闪回——枪口的火光,喻情病被血染红的白衬衫,还有那句“你会回来取的”。
“第三项......”喻情病的话突然中断了。
会议室里传来一声闷响。周延的脸砸在了会议桌上,接着是财务总监,像被无形的手推倒的保龄球。短短几秒钟内,喻情病最信任的七位高管全部瘫倒在座位上,有人打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雪白的桌布上蔓延。
“怎么回事?”喻情病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剩下的董事们惊慌失措,有人去探周延的脉搏,有人已经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喻思南安静地坐着,看着喻情病一个个检查他的亲信——摸脉搏,翻眼皮,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阴沉。
“你。”喻情病转向喻思南,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做了什么?”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骁带着五个穿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他脸上的伤已经处理过,虽然还带着淤青,但眼神清明锐利。
“抱歉打断董事会。”林骁的声音洪亮有力,“根据喻氏集团章程第17条,当超过半数董事无法履行职责时,应由最大股东指定临时决策委员会。”
喻情病的手移向腰间的枪:“你是怎么——”
“怎么逃出来的?”林骁笑了笑,“这要感谢你弟弟。那间地下室的门禁系统有个漏洞——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会有30秒的重启窗口。”
喻思南缓缓站起身,终于开口:“各位董事,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喻思南,喻氏集团真正的最大股东。”
会议室一片哗然。喻情病的手停在枪套上,表情凝固了。
“十五年前父母的车祸后,”喻思南继续道,声音平稳,“外界都以为喻情病继承了公司。但实际上,父母遗嘱中明确写明,公司股份由我们兄弟平分,但在我年满二十五岁前由喻情病代管。”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上周我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
喻情病突然笑了:“你以为凭一纸文件就能——”
“不只是文件。”林骁打断他,示意一位白大褂打开投影仪,“这是喻思南先生过去四年收集的证据,包括你挪用公司资金、商业贿赂和非法监控的证据。”
投影幕上开始播放视频——喻情病在书房里查看喻思南卧室的监控画面,与官员的密会录音,还有几笔可疑的海外转账记录。最致命的一段是他对周延说:“处理掉那几个老家伙,像处理我父母那样。”
会议室鸦雀无声。喻情病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闪电劈中的雕像。
“根据公司章程,”喻思南走向主座,“我提议立即暂停喻情病的所有职务,并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
老董事们交换着眼神,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位——父亲的老友张董事——点了点头:“附议。”
“附议。”
“附议。”
表决以五比零通过。喻情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会议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精彩,太精彩了。”他鼓掌道,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的小思南长大了,学会设局了。”他的手再次移向腰间的枪。
林骁带来的安保人员立刻举起武器,但喻情病的动作更快。他没有掏枪,而是按下了手机上的某个按钮。
别墅某处传来爆炸的闷响,紧接着灯光闪烁几下,熄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喻情病已经消失在会议室后方的暗门处。
“追!”林骁喊道,但喻思南抬手制止了他。
“别急。”喻思南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微型通讯器,“他知道所有密道,但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移动的红点——喻情病西装纽扣里的追踪器,是喻思南今早更衣时偷偷装上的。
“你早就计划好了。”林骁看着他,眼神复杂。
喻思南望向暗门,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学了十五年,怎么不了解我哥哥?”
医疗团队开始处理昏迷的高管们,董事们被护送到安全区域。喻思南和林骁带着安保人员追踪红点,穿过一条条幽暗的走廊。红点最终停在了别墅最古老的部分——父亲生前的书房。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林骁低声问。
喻思南没有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书房对喻情病的意义——那是父亲最常惩罚哥哥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听到书房里传来皮带抽打的声响和喻情病压抑的闷哼。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钢琴声——肖邦的《葬礼进行曲》。喻思南示意其他人守在门外,独自走了进去。
书房里,喻情病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枪就放在一旁的琴凳上。
“记得吗?”喻情病没有回头,“这是爸爸最喜欢的曲子。”
喻思南慢慢走近:“我记得他经常打你。”
一个错音,但喻情病很快接上了旋律:“因为我总是不听话,像你一样。”他突然转调,弹起了《生日快乐》,“二十五岁快乐,思南。我还没给你礼物呢。”
钢琴盖上放着一个老式录像带。喻思南认出了上面的标签日期——父母车祸前一天。
“看看这个。”喻情病终于停止弹奏,转过身来,“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把我送进监狱。”
喻思南拿起录像带,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里面的内容。十五年来,那个雨夜的记忆一直模糊不清——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漫长的黑暗。
“怎么不看了?”喻情病轻声问,嘴角挂着古怪的微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是林骁叫来的警方支援。但在这个瞬间,喻思南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盯着哥哥的眼睛——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是爱?是恨?还是比这两者更复杂的东西?
录像带在他手中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录像带插入播放器的瞬间,喻思南的手指像是碰到了烧红的铁块,猛地缩了回来。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只剩下老式播放器发出的机械嗡鸣。喻情病依然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几厘米处,仿佛随时准备继续那首未完成的《葬礼进行曲》。
“害怕了?”喻情病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际,“我的小思南终于知道害怕了。”
喻思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黑白画面跳动了几下,稳定下来。镜头对准一张雕花红木椅——父亲书房里的那把,现在就在钢琴旁边。画面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孩,约莫十二三岁,双手被绑在身后,嘴角有血迹。喻思南的呼吸停滞了——那是年幼的喻情病。
“知道错了吗?”画外音响起,是父亲的声音,但比记忆中更加冰冷刺骨。
小喻情病抬起头,眼神倔强:“我没有错。思南发烧到39度,我只是想带他去医院。”
一记响亮的耳光。镜头晃动了一下,接着是皮带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喻思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画面切换。还是同一个房间,但时间似乎是几天后。小喻情病跪在地上擦拭血迹,手腕上缠着绷带。母亲走进镜头,高跟鞋踩在他的手指上。
“脏东西,”母亲的声音甜美得像毒药,“你弟弟差点因为你死了,知道吗?”
小喻情病闷哼一声,却没有求饶。画面外传来婴儿的哭声——那是年幼的喻思南。母亲立刻松开脚,表情瞬间变得温柔:“我的宝贝醒了...”
录像带继续播放,一帧帧画面如同锋利的刀片,将喻思南记忆中的完美父母形象凌迟。父亲用烟头烫喻情病的手背,母亲把喻情病锁在黑暗的衣柜里过夜...而所有这些虐待,几乎都与他有关——因为喻情病试图保护他。
最后一段录像日期标注为车祸前一天。画面中,十五岁的喻情病站在书房中央,面对父亲的手枪。
“再说一遍你的计划。”父亲命令道。
喻情病的声音平静得不似少年:“明天晚上七点,我会在车上动手脚。转弯时刹车会失灵,车子会坠崖。”
“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思南。”喻情病的眼神空洞,“您和母亲的精神评估报告显示病情恶化,医生说你们会伤害到他。”
父亲突然大笑起来,枪口却纹丝不动:“聪明的孩子。可惜太聪明了。”他转向镜头,“这段录下来了吗?明天之后,这就是喻情病谋杀父母的证据。而我会成为保护幼子的英雄父亲,在‘意外’中幸存...”
画面戛然而止。
喻思南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胃里翻涌着强烈的恶心感,但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十五年来,他一直以为那场车祸夺走了他完美的父母,留下一个逐渐扭曲的哥哥。而现在,真相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想起来了吗?”喻情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蹲下来与他平视,“那天你其实在后座看到了全过程。我不得不给你用了点药,让你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画面。”
喻思南的视线模糊了。某些记忆碎片开始浮出意识深处——父亲在坠崖前最后一刻解开安全带扑向后座,不是要救他,而是要掐死他。是喻情病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打方向盘,让父亲摔回了前座...
“为什么...”喻思南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喻情病伸手抚摸他的脸,指尖冰凉:“我想保护你,像一直以来那样。”他的拇指擦过喻思南的眼角,拭去一滴未落的泪水,“你那时那么小,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对世界的信任。”
窗外,夕阳将书房染成血色。喻情病背光而立,轮廓镀着一层猩红的光边,既像恶魔又像殉道者。喻思南突然看清了哥哥的本质——一个被童年虐待扭曲的灵魂,用病态的方式爱着唯一珍惜的弟弟。
“现在你明白了。”喻情病轻声说,从琴凳上拿起那把左轮手枪,递到喻思南面前,“选择权在你手里。”
枪身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喻思南盯着它,突然意识到这把枪从来就不是用来伤害他的——它是喻情病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一个随时可以结束痛苦的工具。
“你可以杀了我,继承一切。”喻情病的声音异常平静,“或者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开始。”
喻思南接过枪,手指自动找到扳机的位置。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已经练习了千百次。枪口对准喻情病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曾经为了保护他而变得千疮百孔。
喻情病笑了,那是一个解脱般的微笑。他向前一步,让枪口直接抵住自己的心口:“开枪啊,思南。就像我教你的那样——深呼吸,稳住手腕,然后...”
喻思南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他应该恨这个囚禁他、监视他、操控他的人。但录像带里的画面不断闪回——小喻情病挡在他和父亲之间,少年喻情病在雨中背着他去医院,青年喻情病为他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喻情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变成诡异的欣慰:“你还是心软了。”他弯腰捡起枪,动作优雅得像在拾起一朵落花,“这很好,说明我没有完全毁掉你。”
书房门突然被撞开。林骁带着安保人员冲了进来,武器齐刷刷指向喻情病。
“别动!”林骁喝道,“把枪放下!”
喻情病漫不经心地转了个方向,枪口朝下。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喻思南:“决定好了?要让他们带走我?”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喻思南身上。他可以结束这一切,让喻情病为所有罪行付出代价。但某个更深层的本能正在拉扯着他——那个十岁男孩的本能,曾经抓着哥哥的衣角在雷雨夜寻求庇护。
“出去。”喻思南对林骁说,声音低沉但清晰,“所有人,都出去。”
林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他——”
“我说出去!”喻思南猛地提高音量,回声在书房里震荡,“这是喻家的私事。”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林骁做了个手势。安保人员陆续退出书房,只有他还站在原地:“思南,想想他这些年对你做了什么...”
“三分钟。”喻思南没有看林骁,“给我三分钟。”
门终于关上了。书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和那段未播放完的录像带。
喻情病露出胜利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会——”
“闭嘴。”喻思南打断他,“把录像带放完。”
喻情病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走回播放器前,按下继续键。
画面重新亮起。这次是车祸后的场景——医院走廊里,十五岁的喻情病浑身是血,对着镜头说话:
“如果这段录像被播放,说明思南已经长大了。”少年的喻情病眼神疲惫但坚定,“我把公司交还给你,弟弟。但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
录像突然中断,屏幕变成雪花点。喻情病皱眉拍打机器:“该死的老古董...”
“不必了。”喻思南说,“我看够了。”
他走向书房角落的保险柜——父亲的老式保险柜,密码是他的生日。柜门轻易打开,里面放着一沓文件和一个小盒子。文件是父母的精神诊断报告和遗嘱原件,盒子里是一枚小小的U盘。
“你早就知道密码。”喻情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赞赏,“什么时候发现的?”
喻思南没有回答。他插入U盘,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数百个文件——全是关于他的监控记录,从他十岁到现在,每一天每一刻。但最新添加的几个文件夹名称让他手指一颤:《治疗方案》《人格重塑进度报告》《记忆修复实验》...
点开其中一份,是喻情病写的观察日志:
「Day 1273:思南今天又梦到了车祸。药物剂量需要调整,那些记忆必须被压制得更深...」
「Day 1890:思南问我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他不知道那些接近他的女人我都调查过,不合适的已经处理掉了。他值得最好的...」
「Day 2045:思南试图逃跑第三次失败。他的反抗精神令人欣慰,但也令人担忧。必须加强监控...」
每一行文字都像一根针,刺入喻思南的太阳穴。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某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不是关于父母的,而是关于他自己的。那些“逃跑失败”的记忆,那些被药物模糊的夜晚,那些他以为是梦境的治疗场景...
“你在重塑我。”喻思南转过身,声音颤抖,“像重塑一件破损的艺术品。”
喻情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被他们毁了,我只是在修复。”
“用你的方式。”喻思南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毛骨悚然,“告诉我,那场董事会上的昏迷药物,是不是你早就预料到的?”
喻情病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老师在表扬一个聪明的学生:“概率87%。我知道林骁会帮你,也知道你会选择在董事会发难。那些吃下蛋糕的人,其实是我的实验对象——我想测试林氏新药的效力。”
喻思南的胃部一阵绞痛。他以为自己终于赢了哥哥一局,却原来仍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那现在呢?”他问,“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让我发现真相,然后...怎样?”
喻情病走近他,近到能交换呼吸的距离。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阴影。
“没有计划了,思南。”喻情病轻声说,伸手抚摸弟弟的脸颊,这个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从你对我开枪那一刻起,所有计划都结束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
书房门再次被撞开。这次冲进来的不只是林骁,还有穿制服的警察。喻情病的手迅速从喻思南脸上移开,表情重新变得冷漠疏离。
“喻情病先生,”为首的警官举起逮捕令,“你因涉嫌谋杀、非法拘禁和商业犯罪被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
手铐咔嗒一声锁住喻情病的手腕时,喻思南下意识向前一步,却被林骁拦住。
“让他走。”林骁低声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喻情病被带出书房前,回头看了喻思南最后一眼。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奇怪的释然,仿佛终于卸下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生日快乐,思南。”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是真的礼物。”
当警笛声远去,喻思南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是喻情病趁抚摸他脸颊时塞入的,一张微型存储卡,还带着哥哥的体温。
【6.29 喻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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