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是花海，我想我是花海外的观望者。”
——简雨
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简雨都还没从惊愕中晃过神。
那个神奇少年就这样放弃了引以为豪的理科优势，选择了文学的圣地。
成为了高三文班的新一任数学课代表。
引起一波喧闹震撼。
为什么？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一年要选择这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艰险的道路。毫无基础，从头开始。
简雨想不明白，也无力过问。
看着右下方阳光开朗着大笑的男孩，简雨压下心底的跳动，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
九月秋风送爽，路边的枫叶已经发黄，枫红交织着枯黄，秋意渐浓。
回到家，草草吃过放，简雨坐在卧室的凳子上撑着脑袋发呆。
距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
回想教师办公室里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简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果然，她还是对这样一个人有不一样的好感。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简雨拿出单词本一遍遍默写着课间背过的英文短语，一直到六点半的闹铃响起。
自从上了高中简雨就一直保持这个习惯，英语是她的短板之二，背单词和刷题已经成为她三年来的日常。
关掉闹铃和父母打过招呼，简雨出门上开学的第一节晚修。
高三……
估计有很多试卷了。
简雨在的学校不算好，也不算差。半封闭式的普高，走读除了有些费时间，没什么坏处。
虽说是普高，该少的一样没少。
周一到周五的晚测，周六周日的全科周测。算下来，也只有周一到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属于自己。
不用想，简雨都能感觉到疲惫和窒息。
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自己熬过这一年就好了。
天色渐暗，教室通黄的暖光灯下，只有笔刷在纸张上刷刷的声音。
黑夜下的校园静谧得只有风过树梢的摩挲声。
“简雨，数学老师找你。”
学习委员从身边经过，打断了正在静心写着语文阅读理解的简雨。
看到她抬起头，刘悦回到了自己座位。
简雨放下笔站起身从过道里走了出去。
教师办公室在四楼，简雨从开着冷气的教室里走出来迎面的燥热瞬间席卷全身，让人不适。
好在教师办公室里也有空调，简雨这才好受一些。
王梓拉过一张空椅子让简雨坐上去，手里是她上学期数学的期末考试小题分，正上方大大的六十分让简雨有些尴尬。
幸好，她现在不是数学课代表了。
王梓拿着她的答题卡，一边对照着题号，一边按着答案批着简雨的解答，最后抬起头看着简雨有些为难：“你这些题怎么就写到一半就不写了？”
简雨看着答题卡上写一半留一半的答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了。”
王梓疑惑：“我考之前不是讲过了吗？没听懂吗？”
简雨抿抿嘴巴，她那节课走神去了。
凭心而论，王老师是她读书生涯里遇见的最好的女老师了，细心，温柔，有耐心。对她这个前数学课代表那叫一个尽心尽力，时不时叫她去办公室‘开小灶’，只为了让她数学成绩提高一点。
可简雨每次来到她面前都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是她永远毫无起色的数学成绩，一方面觉得老师这样让她心里直觉愧疚。
为这样一个好老师愿意对这样一个不开窍的呆学生下功夫而感到不值得。
所以简雨时不时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憎恶这样毫无起色还日日坚持的学习生涯。
但是她不想老师失望。
只要老师叫她，她不会有半点犹豫。
眼下，坐在这个已经两年的求学的位置上，简雨突如其来的觉得厌烦。
惊觉这样的想法，简雨脸色有些抑制不住的苍白。
王梓看着眼前低垂着的头有些不知如何行动，她知道简雨的成绩已经是她花费所有时间才勉强维持在中游水平，她能日复一日地坚持已经很不错了，高三，是会更苦的一年。
哪怕机会渺茫，王梓总觉得会有万一的出现，万一就成功了呢？万一，万一就有起色了呢？
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劝简雨再坚持坚持，最后一年，说什么都要憋着一口气往前冲。
但眼下简雨的沉默，王梓有些没办法开口了。
其实在高二王梓就能感觉到简雨变化后的低气压，上课时不时的走神，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在学校的所有时间，她变得不太爱说话了。
王梓有问过简雨，那时候她总是答得轻巧，说情绪不太好，过几天就好了。
起初王梓不太相信，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机会都有，却也什么意外都会措不及防，可是在偷偷观察后又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王梓在一次次怀疑和一次次观察依旧没有线索后只能作罢。
她怀疑过校园暴力，怀疑过早恋，结果什么都不是。
简雨好像被人换了个芯子，和之前判若两人。
哪怕偶尔会和同学说说话但王梓总觉得她就是不对劲。
这种找不清缘由的变化最让人头疼，王梓把目光移到手里的卷子上，是因为成绩吗……
卷子上的六十分映入眼帘，王梓不由得想起那个蝉联校内理科第一的少年来。
程度……
这样的人别说是她这个老师都惊讶了，就连校级领导都重视。得知他要转文科，所有教学理科的老师和学校领导都找他谈过话，但那孩子就是决定要学文，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
在多次劝说无果后，张主任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程度家长那里，希望父母能劝说孩子不要冒险，又列举了学理科的诸多好处希望程度能够回心转意。
但意外的是程度的家长也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回复。
“我们尊重孩子的意见，他想学什么都可以。”
所有在校老师都有些不可置信，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在几次反复确认下还是让程度去了文科班。
校长亲自现身问缘由，程度坚定又狂傲：
“我想挑战自己，理科没什么我想继续的了。”
校长被气得不轻，这么狂，就这么个小地方就敢说没什么好学的？
人外有人的道理不懂吗！
这份气闷在林校长暑假最后几天亲自上门家访后静静地消了气。
那之后，程度就去了文科班。
所有人都没再阻拦，走之前林校长只留下一句话给程度：
“如果你想继续学理科了就直接和你之前的班主任说一声就行。”
王梓记得那时候简雨的班主任知道后还不可置信，这样的好苗子为什么会来文科班？为此还亲自去问过校长原因，但校长只是轻轻揭过并没有解释，嘱咐让杨老师好好教书就行，
至此，除了校级领导没有人知道程度非要学文的真正原因。
一众老师在唏嘘中也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直到现在，程度自愿地担任了文科班的数学课代表，取代了眼前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女孩。
王梓思绪恍惚，简雨目前的情况不好确定，她也不能妄下定论。
想到这里，王梓轻咳两声：“这样吧，你先回去，看看这份试卷对着答案试着解答一下，实在不懂再来问我行吗？”
简雨听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几张纸张道过谢就往门口走。
王梓有些见不得她这样，眉头皱起。
在简雨即将离开办公室前叫住了她：“简雨。”
简雨转回头。
对上那双眼，王梓要说的话咽进喉咙：“你帮我把程度叫过来。”
简雨神色淡淡应声：“好。”
说完就离开了王梓的视线。
看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王梓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其实想说让她不要有太多压力，很多事顺其自然尽力而为就好。
但是那双眼睛的无神黯淡，王梓放弃了。
很多事从来不是嘴上说过之后就会好的。
想起简雨高中两年的成绩王梓无奈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高中啊，真不是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的。
天赋在高中才能展现独特的优势。
它是一种有着轻微决定意义的东西。
简雨拿着手里万年不变的数学成绩，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到班级。
路过第一组后座心里不由得放轻脚步，原本死寂的心忽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和着脚步清晰得像擂鼓声。
小心将答题卡印着成绩的那一面朝向自己，走到程度身边，轻轻叩响他的桌面。
“数学老师找你。”
正在课桌下搞小动作的程度措不及防被响声惊起，桌柜之间少年修长的手上正拿着一本武侠小说，古早的封面和密密麻麻的字迹排列映入眼帘。
简雨没再多做停留，视线近距离划过程度的脸后回到了座位。
心里的跳动依旧在耳边响着。
泛起一些痒痒的笑意浮在脸颊。
随即消散掉，不见踪迹。
拿回惨不忍睹的答题卡，简雨放好在一侧，提起笔继续写着还没写完的语文晚练，赶在最后交卷前落下最后一笔。
简雨总觉得自己和数学有着乱七八糟的缘分，她但凡认真写通常不如蒙的分数高。
简直让人又气又无奈。
没有办法，想起王老师的关切，简雨只能继续和数学作战。
好不容易熬到晚修结束，简雨一刻也等不及就往家里走。
直到洗完澡，简雨才感觉那份疲惫有所缓解。
正巧敲门声响起，母亲陈丽华端着一杯温水进入卧室。
“怎么样？高三第一天还好吗？”
简雨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手心传遍四肢，点点头喝下一口水后才开口：“嗯，还是那样。”
两人无话。
陈丽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简雨好像和所有人都有了隔阂，变得不再热情。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多亲近一下这个孩子。
“你姐姐今天来电话问你最近怎么样，你没事也可以和简单说说话？”
姐姐……
许久没谈及这个人，简雨喝水的动作有些停顿，牙齿磕在玻璃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嗯。我知道了。”
走之前，陈丽华看着简雨的安静心里不太好受，想谈些话题却又被她的冷淡熄灭，只能干巴巴地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别熬夜。”
然后关上了房门。
透过玻璃杯口，水波正一下一下地撞着杯壁，晃出的波纹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为何，简雨今天就是不想睡觉。
放好水杯，桌台上的闹铃正好指向十一点。
拉开椅背，摊开习题册，昏黄的小灯在书页上投下笔杆的影子，隐约听见自己呼气吸气的呼吸声。
……
“好了！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是我吗！孩子养成这个样子！我就离开几年而已！”
“离开几年？你当初怎么不把她带走！”
“我把她带走？要不是你赚不出钱……简……能变成这样……”
密密麻麻的吵架声萦绕在耳畔，男声的狂吼和女人尖锐的高声充斥着大脑，像是要把两个半脑撕裂开来。
“你该死！”
“你才该死！”
‘砰——’
“啊——快！快叫救护车啊！快！”
火红的喜字，各色的彩带，碎裂的酒杯，还有，还有……一片的狼藉……
还有……
那个人……是谁……
是谁……
……
简雨睁开眼，几乎是同一时刻，六点的闹铃准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脑子里一片模糊，吵闹的铃声冲击着混沌的脑袋，简雨抬手摁掉了噪杂。
房间恢复了寂静。
紧闭的窗帘透出光亮，天边已经大亮。
来不及再迷糊，简雨飞快地起身换衣服，洗漱好后下楼吃早餐。
油条豆浆摆好在桌子上，桌边坐着早起的简淳正一下一下嚼着嘴里的油条。
简雨放慢了步调，安静走到桌边无话地吃着早餐。
拉椅子的声音传来，简淳看着小女儿打着招呼：“起了？”
简雨点点头喝着手里的豆浆。
简淳也不在意简雨的冷淡，自顾自地开口：“最近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吧？上了高三压力确实会大些，别害怕，尽力而为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对了，这些天我可能要出去工作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你和你妈在家里记得锁好门窗，特别是晚上。”
不等简雨回答，陈丽华从厨房出来，端着刚刚出笼的包子：“能有什么事，你就是瞎担心，这条路都是监控哪里会出什么事。”
“诺，刚刚蒸好的包子，快吃！”
简淳看着自己妻子毫不在意不由得忧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陈丽华：“你就是闲的，没事快去干活。省的在家担心这担心那。”
“你咋就不信我，这个社会又不是绝对安全……”
简雨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口一口吃完早餐，揣起；两个包子用塑料袋装好后背上书包。
走到门口换好鞋，对着身后还在辩证的两人打了个招呼：“我走了。”
陈丽华被简雨引去视线，看着什么都准备好的简雨动动嘴巴：“路上小心点。”
简雨点过头后出了门。
留下餐桌上的两人面面相觑，又无能为力。
早晨的风是凉的，混着街边早餐的味道，小巷烟火气息浓郁。
路上安静无话，简雨不由得想起那个梦来。
很模糊，无论是人还是场景。
简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声音很陌生，她从未在现实里听过。
会是谁……
就这样恍恍惚惚走到学校，简雨把脑海里的杂念抛出去，踱着步子来到班级。
她的座位旁正大大咧咧地坐着一个人。
那张脸……
是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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