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泡泡闪烁着不真实的七彩光芒,像万花筒里旋转的碎片,绚烂得让人恍如隔世。陆归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
一颗巨大的泡泡慢悠悠地飘到他面前,映出他自己稚嫩的脸庞。他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指去戳。
“啪。”
泡泡应声而破,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他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又小又软,分明是孩童的手!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到一个身着干净过膝白色T恤的黑发男孩正背对着他。男孩手中拿着一个迷你的泡泡棒,专注地吹着气,无数透明的泡沫轻盈飞舞,折射着夕阳最后温暖的金色余晖,美得像一场流动的幻梦。
“小……淞?”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前的男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小云!”
即使对方的眉眼在梦境的柔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笑容却如同春日暖阳般清晰而温暖,直直地撞进陆归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陆归云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鼻腔里涌起强烈的酸涩,眼前迅速模糊,他仓促地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脚下虚无的地面上。
“嗯?小云,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尉迟淞立刻扔下手中的泡泡棒,急切地跑过来,担忧地望着他,小手笨拙地想要帮他擦眼泪。
“我……我没事……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心底那股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愧疚和酸楚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这苍白而的三个字。他张开尚且稚嫩的双臂,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年,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像那些泡泡一样消失不见。
“唉?为什么要道歉啊?”尉迟淞被他抱得一愣,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小云你到底怎么了?别哭啊。”
“别离开我……好不好……嗯?”陆归云把脸埋在小尉迟淞瘦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地哀求。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尉迟淞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却依旧温柔,“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要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离的啊。”
他松开陆归云,后退半步,抬起手,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拇指,做出拉勾的手势,脸上带着无比认真的表情:“拉钩上吊?”
陆归云看着那根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拇指,愣了片刻,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角落被狠狠触动。他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泪,也伸出了自己同样稚嫩的小拇指,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对方的。
“一百年,不许变。”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
一百年,
不许变……
吗?
……
梦,醒了。
陆归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仓库高处那扇积满灰尘透进诡异青绿色天光的小窗。他闭了闭眼,又用力揉搓了几下,再次睁开。
他呆呆地望着那天窗,冰冷的现实逐渐取代了梦境残留的温暖,确认了刚才那短暂而清晰的幸福,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简直是……最残忍的噩梦……
陆归云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润。他回头,发现粗糙的枕头面料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死寂,没有任何鸟鸣或人声,四周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现在……应该算是早上了吧?他抬头,望向天窗,那天空不像昨日的昏黄,反而呈现出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病态的青绿色调。
他环顾四周,心里猛地一沉——尉迟骨不见了。
紧张感瞬间攫住了他。在这种完全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地方,独自一人待着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仓库角落那堆杂物旁,开始焦急地翻找,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
不翻不要紧,一翻吓一跳。
他的手在乱七八糟的金属废料和旧布料中摸索,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个冰冷带着锯齿状结构的握把!他用力一拽——
一把看起来相当陈旧但结构完整的电锯被他从杂物堆里拖了出来!
陆归云吓了一跳,差点脱手。这估计是上个使用这个安全屋的人藏在这里的终极防身武器吧?深渊居民的日常装备都这么硬核吗?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费力地拖出电锯,摸索着找到了启动开关,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
“嗡——!!!!”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炸响,疯狂转动的链锯发出撕裂空气的恐怖噪音,沉重的震动感顺着手臂传遍全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骇人。
陆归云强忍着不适,紧紧握住不断试图跳脱控制的电锯,点了点头。有总比没有强!他拖着轰鸣的电锯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外面锁上。
“我靠!尉迟骨不会被抓走了吧?”陆归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就想冲出去。但他马上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尉迟骨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被抓走?说不定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一下。
可是……万一呢?万一遇到比他更厉害的人呢?
陆归云越想越慌,内心激烈挣扎。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尉迟骨的能力,自己贸然出去寻找不仅可能找不到,更可能成为拖累甚至再次遇险。他咬咬牙,将轰鸣的电锯暂时关掉,费力地将沉重的门从里面闩上,然后抱着电锯,盘腿坐在门后,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脏怦怦直跳。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忽然!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毫不掩饰的敲门声猛地响起,打破了仓库的死寂!
陆归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外面的人会是谁?是尉迟骨回来了吗?还是……循着生者气息而来的猎杀者?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强压住恐惧,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就在他的眼睛刚刚对上狭窄门缝的瞬间,门缝外,也恰好有一只眼睛正朝里面窥视。那是一只虹膜隐隐泛着不祥浅蓝色的眼睛。
“啊我靠!”陆归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惊叫一声,猛地向后跌坐在地,电锯都脱手滚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生者,是我,白乐晞。”门外响起一个熟悉又带着疲惫的清冷女声。
白乐晞?陆归云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解开了门闩,将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白乐晞。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训练服,外面随意套了件外套,脸上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浓重疲惫,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屋内。
“白姐?你怎么在这儿?尉迟骨呢?”陆归云急忙问道,一边侧身让她进来。
白乐晞快步走进仓库关上门,视线迅速扫过空无一人的角落和那个湿了一块的枕头,眉头蹙起:“我还想问你呢,骨子没跟你在一起?”
“没啊?我醒来时他就不在了。”陆归云老实回答,心里越发不安。
白乐晞从牛仔短裤的兜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手指划了几下,递给陆归云看:“他在子时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如果他卯时没回来,就让我来这个地址看看。我睡醒后才看到,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就赶紧过来了。”
陆归云接过手机,屏幕上确实是尉迟骨的账号发来的简短信息和一个定位。发送时间显示是“子时”。
“现在几点?”陆归云抬头问。
“卯时。”白乐晞收回手机。
“可以说数字吗?”陆归云对深渊的时间表述有点懵。
“不能。”白乐晞回答得干脆。
“那……具体是?”
“日出。”白乐晞言简意赅,显然没心思详细解释深渊的时间体系。
陆归云:“……” 这说了跟没说好像区别不大。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仓库内的气氛因为尉迟骨的莫名失踪而变得更加凝重和诡异。
就在这时,仓库外远处似乎传来一些嘈杂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声,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警惕地看向门口。
突然,一个粗哑兴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老大!这边!没错!生者的气息就是从这边传来的!特别新鲜!”
“糟糕!”白乐晞反应极快,一把将还在发愣的陆归云猛地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迅速转身,摆出戒备姿态,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仓库那扇不算牢固的铁门。
“白姐!现在怎么办!?”陆归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摸向了地上那把电锯。
“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没有水源,我动用不了大规模的特技!”白乐晞语速极快,声音紧绷,“你别乱动,尽量自保!”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仓库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踹开!刺眼的青绿色天光涌了进来,同时涌入的还有七八个穿着破烂手持各种简陋武器面目凶恶的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上裹着脏兮兮头巾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白乐晞护在身后的陆归云,以及他那只下意识抬起试图遮挡却依旧露出微光的右手手背,脸上顿时露出贪婪而轻蔑的笑容:“哟!果然是个生者!运气真不错!还附带个小妞!”
“别叫她小妞!放尊重点傻逼!”陆归云看到对方那猥琐的眼神,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下意识就骂了回去。尉迟骨不在,他反而被逼出了一股狠劲。
“嘿!这生者胆子还挺肥!敢骂你爷爷我?”头巾男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不会没听过我们‘地鼠帮’的名声吧!”
“没听过。哪个阴沟里刚爬出来的野鸡组织?名字倒挺贴切,地鼠,见不得光的东西。”白乐晞将陆归云又往后挡了挡,冷冷地开口,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比陆归云直白的辱骂更甚。
“什么!?你个臭娘们……”头巾男顿时被激得火冒三丈,脸上的横肉都气得抖动起来。
陆归云又忍不住抢白骂道:“你妈叫谁臭娘们呢!你臭得跟粪坑里泡过一样还说别人!不过地鼠跟野鸡不都是动物吗?挑什么挑,反正都是渣滓!”
头巾男被他这连珠炮似的毫无逻辑但侮辱性极强的骂街给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随即整张脸都气得扭曲了起来,咆哮道:“……妈的!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杀了这男的掏他晶核体!把那女的抓回去!”
战斗瞬间爆发!
地鼠帮的人嚎叫着冲了上来,武器杂乱无章地挥舞着!钢管、砍刀、甚至还有锈蚀的钢筋,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招呼过来!
白乐晞眼神一厉,将陆归云猛地往旁边一堆杂物后一推,自己则如同猎豹般迎了上去。她没有武器,但格斗技巧极其精湛,侧身躲过一根砸来的钢管,手肘精准地击打在最近一人的喉结上,同时一脚踹中另一人的膝盖侧面!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但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又要分心保护身后的陆归云,瞬间落入了下风。一根钢管擦着她的手臂划过,顿时留下一道刺目的红肿淤痕,另一把砍刀几乎是贴着她的腰侧砍空,惊险万分!
“白姐!接住!”陆归云眼看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害怕了,猛地将手中沉重的电锯朝着白乐晞的方向用力推滑过去,同时自己弯腰捡起了地上刚才被打落的一把砍刀,双手紧紧握住。
白乐晞反应快得惊人,百忙之中一个侧滑步,精准地接住了滑到脚边的电锯,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惊讶或犹豫,直接拉响了启动绳!
“嗡——!!!!!”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炸响!链锯疯狂转动,发出撕裂空气的恐怖噪音!
白乐晞眼神冰冷彻骨,双手稳稳握住电锯长柄,原本就煞气十足的她,配上这狂暴的武器,简直如同女修罗降世!她毫不畏惧地迎着那些被这突如其来凶器吓愣了一瞬的地痞就挥了过去!
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纯粹是极致暴力的碾压。
“噗嗤!咔嚓!啊——!”
锯刃轻易地撕裂了血肉,切断了骨骼,惨叫声瞬间变得凄厉而恐怖。碎肉和暗红色的血液疯狂飞溅开来,将白乐晞半边身子和冷冽的脸颊迅速染红。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
陆归云也没闲着,他嘶吼着为自己壮胆,双手紧握着那把对他而言过沉的砍刀,看准机会就朝着试图从侧面偷袭白乐晞的人砍去或捅去。他没什么技巧,全凭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和强烈的求生欲,竟也逼得两个地痞一时无法近身,甚至一刀划伤了一个家伙的大腿。
战斗变成了一场血腥无比的混战和屠杀。地鼠帮的人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冷艳的女人和那个生者小子居然一个比一个凶悍。
不到片刻,地上已经躺了四五个人,非死即残,鲜血染红了仓库的地面,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剩下的两三个人终于被这地狱般的血腥场面彻底吓破了胆,发一声喊,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逃跑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个头巾男腹部被电锯划开一道可怕的伤口,肠子都隐约可见,他倒在地上,看着步步逼近浑身浴血的白乐晞,吓得彻底失禁,不断地发出哀嚎和求饶。
白乐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关掉了轰鸣的电锯。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地上伤者微弱的呻吟和头巾男恐惧的呜咽。
她随手将沉重无比、沾满血肉的电锯“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她半边身子都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液,脸颊上也溅满了血点,让她原本就疲惫冷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骇人的煞气。她微微喘息着,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臂上被钢管擦出的红肿。
陆归云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握着砍刀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虎口火辣辣地疼。他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杀戮,近距离感受生命的脆弱和血腥。
“你……没事吧?”白乐晞转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陆归云,声音依旧有些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陆归云摇摇头,刚想说话——
“啪、啪、啪。”
一阵缓慢而清晰,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鼓掌声,从不远处的一堆废弃钢材顶上传来。
两人心中猛地一凛,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他们立刻循声望去,全身戒备。
只见高高的钢材堆顶端,不知何时悠闲地坐了一个人。那人同样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精致却透着诡异苍白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他悠闲地晃荡着双腿,正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鼓着掌。
“精彩,真是精彩。”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恶趣味和神经质般轻微颤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与之前在拉面馆里那个怯懦结巴的千兆熹截然不同,却又给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没想到,离开了水域,白小姐的身手也如此利落干净。还有这位生者小朋友……”他的目光转向陆归云,即使隔着距离和帽檐的阴影,也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兴趣盎然,“看着挺怂,胆子倒是不小嘛,下手也挺黑。”
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一双隐隐泛着不祥浅红色光晕的眼睛,正牢牢锁定着他们。
“看来我哥哥交的这位新生者朋友,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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