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云慢不快地睁开眼，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光线明亮得让他不得不重新闭上眼。脚步声渐近，他才慢悠悠地从摇椅上坐起来，叫了声奶奶。
“醒啦？”奶奶端着盆，声音慈祥宠溺，“饿了吧，我现在去做饭。”
看见盆里的白菜，云慢有些兴奋：“奶奶，这是要做白菜猪肉炖粉条吗？”
“是呀，听你妈妈说，你念叨很久了。”奶奶笑眯眯地说，“别的不说，老家的白菜多得是，保准让你吃个够。”
“那我给您烧火。”云慢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走进厨房，在灶台前坐下。
他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爷爷旁边看烧火，有时还会往里面扔个地瓜，冬天烤着火吃特别暖和，简直不要太幸福。
云慢刚点好火，听见隔壁又遥遥传来笑声。
“表姑家好热闹。”他好奇地问，“来亲戚了吗？”
奶奶把白菜倒进锅中，热锅炸起的油声瞬间被盖住，冒起热腾腾的白烟：“你表姐不是去年年底结的婚嘛，听说今年亲家要来咱们这儿过年，估计是到了。”
表姑的女儿，也就是云慢的远房表姐，聪明漂亮有才华，和云慢关系不错，之前旅游时还特意去学校看过他。
后来表姐留学，和一同出国的同学谈了恋爱，二人感情很好，刚一回国就领证结了婚。
婚礼时正逢云慢考试，他没在场，自然不知道表姐夫长什么样，此时来了兴趣：“奶奶，你见过表姐夫吗？配不配得上表姐啊？”
“见过。”奶奶说，“哦哟，那是一表人才，听说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一家子精英。”
说着，奶奶似乎想起什么：“对啦，你表姐夫还有个弟弟，好像跟你在一个地方上大学。”
“是吗？”云慢抬头，“哪所大学啊？”
“这我一个老人家哪里记得住哦。”奶奶说，“你要是好奇，吃了饭去隔壁看看，正好也见见你表姑，你没回来的时候她还念叨呢。”
云慢应下：“哎。”
-
白菜猪肉炖粉条很好吃，云慢没怎么克制，撑得不行才放下筷子。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打算去睡个午觉，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又被吵醒了。
奶奶家是典型的农村二层自建楼，云慢的房间在二楼，他站在走廊往下探头，看见院子里很多人。
表姑抬头看见他，热情地招手：“慢慢也在家哦。”
云慢扬起笑，赶紧下楼，表姐路萱见到他，也笑着过来和他说话。表姐夫站在她身边，的确如奶奶所说，一表人才，很般配。
一一打过招呼，趁长辈们聊得火热，他悄悄退出人群。
好奇心而已，看一眼就够了，再看就有些不礼貌了。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提议，麻将桌被搬了出来，表姑家院子不够大，两张桌子就这么摆在了奶奶家院子里。
见大人们一副不到天黑不罢休的模样，麻将无能者云慢叹了口气，退到堂屋门口，却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个人。
他那表姐夫的弟弟。
男生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眉眼好看，却带着些凌厉。不知是不是因为初来这里内向害羞，他一天没怎么说过话，现在也只是拿着手机安静地坐着。
对方是客，云慢不好不打招呼，于是凑过去，找了个最平常的话题：“你在玩什么啊？”
男生抬眸，只是一瞬又看了回去，吐出两个字：“王者。”
这么一看，好像不是害羞内向，而是性格如此。
听见“王者”两字，云慢终于提起兴致。放假后，朋友们大多有自己的事，他好久没玩，现在也有点手痒。
“介意我观战吗？”云慢问。
男生侧了点身，手机屏幕往云慢那边偏了偏。
云慢也不客气，板凳往旁边一放，坐下认真地看。
这局已经开始十多分钟，野区刚刚刷新，男生操作阿轲迅速拿完蓝buff，随后赶到上路参与团战，拿下三杀，操作行云流水。
敌人团灭，他们一群人畅通无阻地向前，成功推掉对方水晶，拿下胜利。
“厉害。”云慢不禁赞叹。
游戏结束，男生回到组队界面，上面只有他一个头像。
“你一个人啊？”云慢提议，“我玩得还可以，要不要一起？”
男生闻言看他一眼，似乎考虑了两秒，然后说：“可以。”
云慢拿出手机：“你是微信还是□□？”
“微信。”
“那咱们加个微信好友。”云慢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你扫我。”
常记暮沉默两秒，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对方游戏里也可以直接搜名字，但最后他也只是打开扫一扫，加上了好友。
连备注都没来得及改，云慢迅速打开游戏：“排位？”
“娱乐吧。”常记暮说，“我给你辅助。”
云慢不服地挑眉：“看不起我啊？怕我害你掉星？”
“不是。”常记暮避开他的目光，“巅峰赛庄周总被ban，有点手痒。”
云慢当然不信，为自己解释：“我打得真的还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没有。”
虽然这么说，常记暮还是打开了娱乐组队。
“算了，娱乐就娱乐吧。”能找到人一起玩已经很不容易，云慢无奈叹气，“那我玩射手。”
选好英雄，云慢伸了个懒腰，揶揄：“小鱼，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游戏里庄周的人物形象坐在鲲上，因此有了“鱼”的外号，方便且亲近，云慢一直这么喊庄周。
常记暮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不禁扬起嘴角，应了声：“嗯。”
-
开局庄周去中路帮法师过线，对面射手和辅助是双排，连体前往发育路。可能觉得二打一必赢，所以他们没什么策略，一股脑往云慢脸上冲。
云慢坐直身子，操纵孙尚香一边走位一边清线升二，预判对面的技能后，朝敌方马可灌了一套连招伤害，随即，“First blood”音效响起，马可波罗被他击杀。
牛魔也被打得只剩半管血，见势不妙想往回走。
云慢本打算连他一起拿下，无奈对方不在攻击范围内。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庄周的一技能突然出现，减速了牛魔，云慢立刻抓住机会，拿下双杀。
“我都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云慢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真及时。”
常记暮：“法师暂时不需要我。”
云慢顺口接话：“没事没事，我需要你。”
常记暮笑了笑，借着云慢回城的时机，帮他拦住兵线。
云慢喜滋滋地在水晶回满血，前往发育路清兵线，左下角忽然冒出一条对话。
［全部］摘下星星（牛魔）：【庄周泥马非手欠点我那一下是吧？】
云慢皱眉。
没太多思考，他点开语音转文字，开始阴阳怪气。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嗯嗯，牛魔你不手欠，你嘴欠。】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这么会说，你怎么不用嘴打游戏啊？用嘴的话，刚刚就不会被我拿人头了呢。】
云慢玩游戏最看不起这种人，打不过就骂人，谁不会啊，给脸了是吧？每每遇到都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时间长了，阴阳怪气的本事简直了得，经常他在这边回骂，朋友在旁边被他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全部］摘下星星（牛魔）：【你厉害，你牛*，你怎么不单杀我？】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虽然我很厉害，但还是比不上我们家庄周。】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只可惜你家马可波罗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遇上你这么个辅助，马可，别羡慕嫉妒恨哦。】
他发完还是很不爽，点开战绩表，看见马可波罗的名字——“想要星星”，而牛魔的是“摘下星星”。
哦，原来是情侣。
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了，所以忍不住就开始骂人了？
云慢嗤笑一声，和庄周一起躲进草丛。
孙尚香这种英雄本就擅长埋伏爆发，今天他兴趣也来了，就想整一整对面的牛魔。
马可该是新手，没什么探草的意识，见对线没人便大胆地出来吃兵线，结果被云慢一套技能给秒了，牛魔大概想冲过来，结果大招被庄周解控。
气急败坏下，他又发了条对话。
［全部］摘下星星（牛魔）：【蒜香你也就敢躲在庄周背后，敢不敢正面打？】
［全部］摘下星星（牛魔）：【待会儿老子就连杀你三次，让你**待家里不敢出来。】
云慢简直要被他气乐。
都已经被打成残血了，还想着骂人呢？
云慢正准备把他也带走，结果旁边的庄周灵活走位，叠了个被动，一套技能连放，牛魔又死了。
云慢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抓紧机会嘲讽。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我当然要躲在庄周身后啦，都说了我们家庄周很厉害，你偏不信。】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做人还是谦虚点的好，别动不动几杀几杀的。】
［全部］风刮不快（孙尚香）：【差点忘了，这么听不懂人话，你应该不是人。】
队友也看不下去，搭腔。
［全部］干不将（干将莫邪）：【就是，技不如人，人品也差。】
云慢余光看见旁边的人正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常记暮摇头：“没什么。”
大概“不是人”这句话点燃了牛魔的火气，后面他一直盯着云慢打，可无奈总被庄周挡下伤害。
有了前排保护，云慢和队友疯狂输出，优势越来越明显，牛魔却丝毫没有收敛，只不过这次骂的是刚刚拿了他人头的打野。
其他几个队友也忍不了了，没等云慢开口，便已经开麦嘲讽。
云慢见状没再搭话，打算去反个红。
“怎么不骂了？”常记暮突然问。
云慢顺口道：“队友不是已经怼回去了吗，不需要我了。”
“你平时玩游戏也这样？”常记暮问。
云慢一愣，继而啧了声，不满中还带了些不服，抬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他先骂你的，我在帮你出气好不好。”
“没有，骂得好。”常记暮解释说，“我就是，想向你学习一下。”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云慢有些不快，拿完红沉默地跟队友打龙。对面复活后迅速赶来，他狂点屏幕，想把“对方不识好人心”的不爽全部发泄在敌人身上。
自己家打野操作失误被对面击杀，法师也接着被抓，他们边打边退，直到退回塔下，云慢才稍微松了口气。
队伍对话里打野在道歉，云慢安慰两句，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便消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小地图，考虑着下面去哪。
“我没这个意思。”常记暮突然说。
云慢下意识“嗯？”了声。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没理过，毕竟游戏里什么人都有，没必要影响心情。”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出气。”
云慢有些愣怔，手上也一滑，一技能翻滚进对面的攻击范围，终于被牛魔抓住机会控制击杀。
他啧了声，放下手机嘟哝道：“可给他逮到机会了。”
“怪我。”常记暮说，“待会帮你报仇。”
复活还有些时间，云慢伸了个懒腰：“游戏嘛，本来就是为了放松的，被骂当然要骂回去，不然不是便宜对方？”
常记暮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这时，奶奶洗了一盆草莓递给二人：“慢慢，来吃点水果。”
“谢谢奶奶。”云慢笑眯眯地接过，把小盆放在两人中间。
“草莓是你爷爷大早上买的，很甜，你和这个哥哥分享一下。”奶奶说完便端着另一盆草莓走向那边的麻将场。
“哥哥？”云慢被这个称谓逗笑，转头看向常记暮，“你多大啊？”
“大四，周岁二十一，六月生日。”
大三的云慢不吱声了。
又一波团战开始，没有射手的4v5颇为艰难，庄周走位灵活地放着技能，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大招多重解控，队友成功脱困反杀，赢了这波团战。
云慢赞叹道：“行啊你。”他兴奋地拿了一颗草莓递到男生嘴边，“来，庄周哥哥，接受我的膜拜。”
常记暮闻言怔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草莓和拿着草莓的修长手指。
见他没吃，云慢又晃了晃手指，催促道：“快，我复活了，可以一波了。”
队友已经赶向高地，常记暮这才微微前倾，咬下草莓，抓紧跟上，和队友一起干净利落地推掉水晶，取得了胜利。
云慢放下手机，长舒口气：“你辅助玩得很好啊，不输刚刚的打野。”
“你也一样。”常记暮说。
云慢毫不客气地收下表扬，回到结算页面，干脆地举报了牛魔：“那么爱骂人，扣光他信誉分，看他怎么在他女朋友面前装。”
说完，他心情舒畅地拿了颗草莓，眼睛一亮：“这草莓真好吃，甜。”
常记暮跟着他点头：“嗯。”
“哎，突然想起来，玩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过。”云慢看过来，“我叫云慢，快慢的慢，你呢？”
“常记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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