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记暮愣了片刻,说,“我觉得朋友和爱人一样难得。”
“我也觉得。”云慢说,“爱人本身就该是最亲密的朋友。”
犹豫一瞬,常记暮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云慢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转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的目光有太多内容,常记暮竟一时读不明白。
“我其实也不清楚。”片刻后,云慢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某一处,“应该算是喜欢吧。”
常记暮又看了他几秒,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涩混着失落,还带了些别的什么,他压下心头的难受,继续问:“没表白?”
云慢浅笑道:“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干嘛要先表白?”他顿了顿,“而且,我的喜欢有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别光说我啊,你呢?”他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常记暮答得很快:“我有喜欢的男生。”
云慢一愣。
“接受不了吗?”常记暮笑了声,“能理解。”
“那倒不是。”云慢浅浅勾起嘴角,“实不相瞒……我也是。”
这回换常记暮愣住了。
自己一直没敢提,只敢一点一点地去接近试探,是因为他真的没想过云慢的性向与他相同。
毕竟大环境在这里,他不敢放肆去赌,他害怕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看,我刚刚也是这个反应。”云慢见他愣神,乐了,“你现在应该懂了吧?”
常记暮也笑。
“家里同意吗?”云慢问,“我觉得你父母不太能接受这个。”
“来之前刚和我爸出柜。”常记暮说,“吵了好几次,最严重的时候差点动手。”
“难怪刚开始你哥总让你出去逛逛。”云慢恍然大悟,“不容易。”
“你好像没怎么烦恼这个。”常记暮说,“叔叔阿姨看起来挺开明的。”
“他们的确不反对。”云慢垂眸,重新把脸埋进衣领,“但有时,这也会是另外的压力,并不轻松。”
“后悔告诉他们吗?”
云慢转头,反问:“你后悔吗?”
“迟早会知道,不如早点说,谎话越多越难圆。”
云慢没说话,喝了口奶茶。
他是有后悔过的,尤其是一些亲朋好友问及他的感情状况,父母出面打圆场的时候。
如果没说,压力只用自己一个人承担,而现在,需要父母和他一起分担。
酒酿的清香还在唇齿间,按道理这点酒不该对他有影响,可云慢有点犯懒,思维方式也开始变得消极起来。
牌桌上不知道玩到第几圈,外面天色都开始变暗,路萱姐和了牌,正扬着笑收钱。奶奶看到一半,和云爸爸还有表姑父一道准备包饺子的东西。
云慢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帮忙,想问常记暮想吃什么馅的饺子。一转头,常记暮也刚好看自己。
对上他的目光,他一下子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常记暮应该也有话要说,但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沉默了。
气氛瞬间变得奇怪,云慢浑身不自在,于是别开目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头发上沾了个什么?”
没等常记暮反应过来,云慢的脸已经靠近,他伸手捏掉那根稻草,却没坐回去。
呼吸轻轻喷在常记暮的侧脸,淡淡的橘子味冲进鼻尖,带着人体的温度,让他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常记暮一惊,第一反应是去看前面的长辈们,确定长辈们的目光没看这边。
第二反应是,云慢应该是喝多了。
他拉开一些距离,偏头看云慢。
双颊微红,眼睛迷蒙,目光懒懒地落在他脸上。
常记暮突然很想把他搂进怀里。
下一秒,不需要他动手,云慢的脸突然靠近,一个温柔的吻突然落在常记暮脸上。
常记暮彻底愣住。
没等他有所动作,云慢已经坐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看了眼手机。
可细看就能发现,他正手指用力,指尖泛白。
“……”常记暮问,“现在也不清醒吗?”
云慢不断点亮摁灭手机,一下一下,足以看出他的焦虑和紧张。
他当然没想亲他。
但从常记暮说自己喜欢男生开始,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云慢总有种感觉,常记暮口中喜欢的男生,是自己。
可笑吗?有些可笑。
大胆吗?很大胆。
但是他就是这么觉得。
莫名其妙的勇气来得突然且放肆。
当自己捏开他头发上的稻草,看着他俊朗的侧脸,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看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的冲动紧跟着勇气也涌了上来。
爸说得真没错啊,做一件事有可能只需要那一点点勇气。
而常记暮询问的时候,云慢是想解释的,可脑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思考,解释的话根本组织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因为刚刚的心动是真的,想亲密接触的冲动也是真的。
他闭了闭眼,选择避而不答:“帮奶奶包饺子吧。”
-
云慢又恢复到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在厨房穿梭帮忙。
饺子军团分成三波,常记暮和父母哥哥坐在一起,低头安静地包饺子。
刚捏完一个饺子的开口,就听常爸爸低声问了句:“云家那孩子是叫云慢吗?”
没人说话,常记暮抬头,才意识到这是在问他。
“嗯。”他点头,“快慢的慢。”
“那孩子不错。”常爸爸说,“年纪不大,但情商高会做人,说话也招人喜欢。”
常记暮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应了声“嗯”。
常昭看出气氛不太对,夹馅的筷子一放,打算说点什么,却见常爸爸转头,目光盯着弟弟,严肃认真地开口:“别耽误人家。”
常记暮一顿。
他摸不清这是警告还是松口,也摸不清父亲是不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他正僵持在原地身边,常昭冲他安慰地笑笑,口型道:“没事。”
“跟他坐在那儿聊了一下午,也不知道能从人家那里学点什么。”常爸爸说,“别把人家带坏了,上赶着糟蹋别人。”
话到这里,常记暮明白了。
这是松口。
常昭笑道:“年纪差不多能玩到一起,小暮交个朋友也挺好的。”
常爸爸轻哼一声:“希望是他近朱者赤,不是别人近墨者黑。”
-
吃完饺子,云慢都没跟常记暮再说一句话,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直到云爸爸搬出家里的烟花爆竹,常记暮站在不远处,望见云慢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拿了两根烟花棒走了过来。
“放烟花去?”云慢递给他一根,问。
常记暮接过,跟着他一起站在大门口。
雪停了没多久,外面有十厘米不到的积雪,地面潮湿,走起来有“咯吱”的声响。
不知道哪边枝干支撑不住雪的重量,发出清脆的折断声。然后院子里常昭他们的烟花飞向天空,炸出声响。
云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却没急着点燃,而是问常记暮:“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常记暮点头:“对。”
“去庆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
“嗯?”
“我家在庆宁。”云慢解释,“就是我父母和我住在庆宁,到时候可以一起约饭什么的。”
“可能来不及。”常记暮说,“行程很赶。”
云慢“哦”一声,眼中闪过失落。
他打出火,点燃自己和常记暮手里的烟花。
焰火不大,在天空里不停炸开,又很快消散在天边。
“不知道为什么。”云慢抬头看天,“总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常记暮笑了笑,他何尝不是。
“我来之前还以为,这个新年会和从前一样,只有家人,没有朋友,虽然很温暖,却会有些孤单。”
“谢谢你啊,常记暮。”云慢偏头看他,“这个新年挺难忘的。”
“慢慢。”他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云慢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我就知道,上次你就是叫的我慢慢。”
“嗯,慢慢。”常记暮又叫了他一声,“我以后一直陪着你过年吧。”
“逗我开心呢?我倒是想啊,怎么可能呢?”云慢故作轻松道,“我就随口一说,刚刚那事我也可以解释……”
“我不是随口一说。”常记暮打断他,“只要你想。”
云慢收了笑。
他看着地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抬眼:“你认真的吗?常记暮。”
“嗯,你说得对,合拍的人太难得,所以我不想错过。”常记暮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慢慢,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云慢喉结滚了下。
半晌,他看着常记暮的眼睛很轻地点头:“好。”
常记暮丢掉燃尽的烟花筒,牵起他的手,一直走到小巷子才停下。
没任何犹豫,他伸手按着对方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云慢没有任何抗拒,闭眼回应。
二十多岁,正值年轻,心头的火烧得越来越热,带着难抑的冲动与感情,一股脑烧遍了全身。
穿堂风过。
冬日寒风依旧刺骨。
常记暮松开云慢,冻得轻轻吸了口气。
“冷吧。”云慢不知怎么乐了,握住常记暮的手,“跟你说了戴手套,你非不听。”
“你不也没戴。”常记暮说。
“我是忘了,而且我抗冻。”云慢不知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笑了下,“况且……”
他飞快地把手塞进常记暮的后领,用了点力不让他挣脱。
没想到的是,常记暮并没有要挣的意思,而是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再次吻了上来。
云慢手底是常记暮温暖的项背,脸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的潮热。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含糊不清地问。
常记暮没说话,只一顿,然后更热烈地吻着他。
云慢呼吸受限,临近极限时,他往后退了半步,才感觉缓过了神。
“不知道。”常记暮这才回答他,“你呢?”
云慢根本没办法想其他事情,只说:“我也不知道。”
常记暮虚扶着他,看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笑意渐渐浮上眼角。
“得亏不比你矮多少,不然要累死。”云慢说,“手都焐热了。”
“那不是正好。”常记暮说,“你不就是想捂手吗?”
“我是只想捂个手。”云慢微微喘着气,“你想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又是一阵寒风,常记暮苦笑了声,“我得变得比你还要抗冻才行。”
云慢笑起来,他收回手,顺势握住常记暮的:“那回家吧,别真生病了。”
“好。”常记暮随他握着自己的手放进口袋,说,“春晚应该也快开始了。”
两个人走出小巷,没想到一抬眼就碰见了人。
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来得及分开,也没人先松开。
“哥。”还是常记暮先打了招呼。
云慢也跟着喊:“常昭哥。”
常昭看了看两人,又看向那个一看就装着两只手的口袋,目光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冷的焐进一个口袋了,还在外面晃。”
常记暮顺势说:“我们正要回去。”
“那快点,别冻着了。”常昭说完就转身,也不等他俩,径直回去了。
“你哥……”云慢试探性地问常记暮,“这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常记暮拿出手机,上面刚刚跳出了条新消息,他拿给云慢看。
哥:【不想大过年的鸡犬不宁就先收敛点。顺便从外面拿两根放过的烟花筒再回来,不然有的你解释。】
常记暮犹豫道:“我爸那边……”
云慢摆摆手,明白他想说什么:“没关系,慢慢来,我不在意这些。”
铁杵总要一点点去磨,他也不想让两家人在除夕夜难堪。
说完他四处看了看:“听常昭哥的,捡个烟花筒呗。”
“嗯。”常记暮从草垛上拿过两个空的烟花筒,递一个给云慢。待云慢接过的瞬间,他握紧云慢的手:“很快,我向你保证。”
“好啊,拉钩。”云慢弯弯唇角,勾了勾常记暮的指节,“我相信你。”
-
常家人正月初二就回去了,云慢在之后的两天也回了庆宁,赶在开学前,他开通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
第一条视频发布一周后,浏览量4356,点赞37,收藏15,数据用惨淡二字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云慢心态再好,也多少受了点儿打击,一整天都没什么兴致。
下午,他例行公事般地查看数据,却发现多了一条长评。
【语速偏快,视频有些单调,希望博主别局限于学术的讲解,同时优化一下讲解动画的制作,不然很像大学课堂,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博主声音很好听,日语也十分流畅,可以以日语为噱头来赚取播放量。】
很直白的批评建议,云慢打算私聊这位朋友做些请教,然而看到对方的ID,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片刻后,常记暮接到了云慢的电话,接通后,对方的第一句就是:“你不是说去外地学习吗?怎么有空看我视频?”
“你怎么知道是我?”常记暮问。
“大哥,你ID敢不敢再明显一点?”云慢气笑了,“慢暮是个什么鬼啊?”
“随便想的。”常记暮也笑。
“先不说这个。”云慢说,“你对自媒体很懂?”
“我是不太懂。”常记暮说,“但我有个学姐最近在做新媒体运营相关的工作,就让她帮忙看了看。”
“那我方便联系她吗?”云慢问,“我还想向她多请教一下。”
“可以。”常记暮说,“她本科学的建筑学,情况和你差不多,她也说了有问题都可以联系她。”
“等等。”云慢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常记暮有些奇怪,如实道,“就说我男朋友搞了个自媒体,请她给点意见啊。”
这么直白?
“……她没说别的?”云慢问。
“没啊。”常记暮说,“她是我直系师兄的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未婚妻了,人挺好的。”
说着他笑起来:“之前她还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来着。”
云慢闻言,立刻啧了声:“你什么意思啊常记暮?”
常记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见他真的不懂,云慢叹口气,“算了,学姐联系方式发我。”
几秒后,常记暮才后知后觉云慢不满的点在哪,笑起来:“我当时就拒绝她了。”
“管你拒不拒绝啊。”云慢说,“反正天高路远的,我又不知道。”
常记暮说:“不远了。”
云慢愣了下:“什么不远了?”
“我导师明年会调岗去庆宁,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跟他一起去。”
“真的?”云慢惊喜之后,很快冷静下来,“但是导师调岗一般不都是把学生转到别的导师门下吗,你怎么能直接跟过去?”
“我争取了一下。”常记暮说,“好在我本科成绩好,师兄又临近毕业走不开,导师就愿意带上我。”
“你之前说相见恨晚。”他说,“我就想,如果是三年异地,那么这比晚点认识还要痛苦。”
云慢不知怎么,眼睛冒着热气,喉咙有些发哽。
“那我可以明年毕业留在彭安陪你。”他说。
“临近毕业的焦虑迷茫我很清楚。”常记暮温声说,“所以你只需要专注你的未来和前程,其余的我来就行。”
手机里,对面沉默了很久,云慢才开口:“你现在越来越会说了。”
“总得从你身上学点什么,才算近朱者赤吧。”常记暮说。
云慢做了个深呼吸:“少贫,今晚上线吧,好久没打游戏了。”
“今晚不行。”常记暮说。
“还是很忙吗?”云慢问。
常记暮这次跟着导师去了几个城市交流学习,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做实验,还要忙毕业论文,基本没什么空闲时间。
有的时候云慢做完视频选材准备睡觉,一发消息,常记暮也忙着查资料写论文,催好几遍才会去洗漱。
“不是。”常记暮说,“已经不忙了。”
“那为什么不打游戏?”
“因为,”常记暮顿了顿,“今晚你要来高铁站接我。”
云慢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来庆宁了?不是说四月份吗?”
“正好有空,我就买了票。”
云慢闻言,心头一动:“那我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还有一件事。”常记暮说,“我爸妈想让你五一来恒越玩,你有空吗?”
“叔叔阿姨知道了?”云慢翻衣柜的手一顿。
常记暮笑了笑:“你早就跟你父母说了,我当然不会让你等太久。”
回庆宁不久,云慢就直接和父母说他恋爱了,知道是常记暮后,夫妻俩都没说什么,云爸爸甚至表示早有预料。
没理云慢的惊讶,云爸爸只说让云慢和他好好相处,负起责任来,别辜负对方。
“我没问题啊。”云慢欣然应下,“正好很久没见叔叔阿姨了。”
“你不紧张吗?”常记暮问,“我一想到可能要见到你父母,还挺紧张的。”
云慢乐了:“那你退票?”
“你想让我退票?”常记暮反问。
“大不了我再买票去你那儿呗。”云慢说。
“不用麻烦了。”常记暮笑着说,“我已经检票进站了,等我就行。”
云慢“嗯”了声:“来几天?”
常记暮沉默了一下:“……明天中午就走,回学校。”
“这么快。”云慢皱眉,“行程那么赶,还特意绕来庆宁干什么?”
“因为想你了。”
云慢心头一动。
是啊,哪有那么多理由,只是想见面了而已。
“听起来你好像并不是很想我。”常记暮逗他。
他当然知道云慢也想见自己,毕竟云慢每天都会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会想尽办法帮他缓解压力,不时问他要不要一起打游戏,催着他去睡觉。
他猜想的后续是,云慢轻哼一声,然后开始阴阳怪气。
因为太久没见云慢这个样子,此时格外想念。
谁知,对面的人用极其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常记暮,我很想你。”
常记暮一愣,又立刻释然。
这也是云慢,会用最真诚的态度对待感情的云慢。
他放软了语气:“我知道。”
“天气不好,你就在出口大厅等我。”云慢接着说,“我打车过去接你。”
“好。”
常记暮挂了电话,拎着行李箱走上列车。
春天快来了,细雨绵绵,在车窗上形成细小的水流。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都有降水可能。
下雨天带来的压抑感毫无例外地体现在每个旅人的面容上。
常记暮做了个深呼吸,把窗帘拉下。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在他的终点站,有个人会撑着伞,等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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