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鼻子上的瘙痒弄醒的。一睁开眼睛，就和一双金色的豆豆眼对上了。
莫拉莱斯果断重新合眼。他大概率是没醒，不然怎么会看见一只黑炭似的鸟踩在他脸上用羽毛尖戳他鼻孔呢。
五分钟后，米格尔接通了来自42号宇宙的视讯。
“Shoot，为什么他会变成别的！”出现在屏幕上的莫拉莱斯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们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变成了一只鸟——迈尔斯！不、许、在、房、间、里、乱、飞！”
“你们笑什么？我问你们在笑什么？”他一向维持得很好的高冷外壳彻底碎了个干净，梳进拳击辫的头发乱七八糟地从辫子里翘出来，“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
翅膀在他头上扑扇，巴掌大的黑鸟张着短喙啾啾啾地叫，灵活地窜来窜去活像一枚披着羽毛的小炮弹。
米格尔轻咳一声，真诚严肃得完全听不出撒谎的痕迹：“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哈，原来是这样啊。”莫拉莱斯一个字都不会信，“那你猜我从这只笨鸟的行李里面发现了什么？一张字条，天呐，你是会未卜先知吗米格尔，上面居然写着：‘该腕表经过特殊改装，可以根据物种变化任意调整’，物种，这就是你的不、知、道吗？”
那边陷入死一般的静默，他气恼地点了两下按键，才发现米格尔直接挂断了视讯。
莫拉莱斯气笑了，射出蛛丝牢牢捆住乱拍的翅膀，刚刚还一副恶霸模样的黑鸟被他拎着，叫也不叫了，蜷成一团显得可怜巴巴的。
可惜某人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威胁地用手指在迈尔斯的鸟脑袋上一圈圈抚摸：“不许再乱来，不然我就找个笼子把你关起来，听见了吗？”
迈尔斯叫了两声，莫拉莱斯皱起眉，狠掐了一下大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听懂一只鸟在说什么。
“……你再叫两声，随便什么话。”
啾啾啾啾啾。
为什么要叫。
啾啾？
这样？
很好。他把迈尔斯放在床上，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不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疯了，毁灭吧。
–
迈尔斯就是一个超级黏人、超级令人头痛、超级事多的超级麻烦精。
莫拉莱斯用恶狠狠的动作往奶瓶里舀奶粉，倒进热水上下摇晃。艾伦叔叔家的阁楼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婴儿床，摇篮，鸟笼，宠物通用尺寸小窝，鱼缸……
他跨过地上由格温倾情捐赠的猫抓板，绕过彼得友情贡献的纸尿布，走到婴儿床旁边。
“该死的，”他在手上试了试奶的温度，然后把奶瓶塞到婴儿手里，“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要孩子。迈尔斯，你是不是又该换尿布了？”
抱着奶瓶使劲嘬的迈尔斯无辜地眨巴眼睛，发出咿咿呀呀不明意义的声音。
莫拉莱斯知道他在说：这也不是他想的。
“是，这不是你想的，”他拆了块新纸尿布，“但为什么遭殃的是我。”
他在这段时间里被迫学会了很多有用没用的技能，包括冲奶粉、换尿布、拍奶嗝、给猫猫狗狗做饭、梳毛、控制一条鳄鱼不要把家具弄坏、热毛巾缓解生长痛、徒手捉蝴蝶、帮助蛇蜕皮……
现在想想，也才过了四天，但他感觉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做的事情在这几天全试了个遍。
“他变成一只货真价实的蜘蛛的那一次，我发誓我真的快疯了。”莫拉莱斯沉着脸，抱着迈尔斯的手上还无意识地一颠一颠，是哄小孩睡觉的动作，“变成蜘蛛也就算了吧，但是他变得一丁点小，连我小拇指指甲盖的八分之一都不到——你敢想象我在沙发上干坐了两个小时仅仅是因为怕一脚踩死他吗？”
霍比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你太辛苦了。”
“……霍比，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迈尔斯，”莫拉莱斯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的眼珠子都快被吸走了！”
“Sorry，sorry.”霍比耸耸肩，伸出一根手指在迈尔斯眼前左晃右晃，引得小孩咯咯直笑，“我知道他实际上是十七岁，但他现在太可爱了，我实在忍不住。”
Fine.
莫拉莱斯由衷地感到无语，直接把迈尔斯抱到霍比腿上，任他逗小孩逗个尽兴。
显然不仅仅是霍比开心，被逗的迈尔斯同样很开心，由于年龄所以大喊大笑也不显得烦人，莫拉莱斯听着两人的动静，莫名生出一股憋闷感。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见某人笑得那么高兴。
明明他才是整天费心费力照顾某人的那个吧。
小白眼狼。
想他为了迈尔斯一边瞒着妈妈，一边要正常上下学，还得争分夺秒去当义警，好几次紧急情况他不得不把迈尔斯带上一起巡逻，然后第二天就在早间新闻上看见关于“蜘蛛侠连续几日行为异常，这是否是一种局势变化的征兆”之类乱七八糟的报道。
天知道他面对妈妈随口谈论两句新闻时有多么尴尬。
再无厘头的事情经历着经历着便也坦然面对了，人们常说打不过就加入，莫拉莱斯甚至开始享受起有另一个自己参与的生活。
必须承认，偶尔喊同位体帮自己写作业或是去超市购物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你买了披萨，”迈尔斯上一秒还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下一刻便合上作业本期待地接过莫拉莱斯手里的袋子，“嘿，还有啤酒！”
“披萨可以吃，但酒你不能喝。”
“凭什么？”迈尔斯不满地把食物从袋子里往外拿，“我又不是没喝过。”
“就凭你现在变成了八或是九岁——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莫拉莱斯把啤酒拎走，挑了挑眉，“小孩子少喝酒。”
“Shoot！”迈尔斯失望地叹气，“你要是早点回来就赶上我还在十七岁的时候了。”
“这可怪不了我。”莫拉莱斯耸耸肩，炫耀似的噗呲一下打开易拉罐，“Enjoy your children's juice, kid.”
气得迈尔斯发誓要把披萨全吃掉一口都不留给他。
“对了——那是什么？”他嚼吧嚼吧费劲地腾出口腔说话的空间，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大盒子。
“给妈妈的礼物。”莫拉莱斯捏扁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她生日快到了不是吗。你送什么？”他自然而然指的是迈尔斯的妈妈，并没有注意到迈尔斯的停顿。
“哦，哦，我记得的。”迈尔斯咀嚼的动作放慢，含糊地说着，“就，打算，呃，送她一条项链，我自己做的。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That sounds good.”莫拉莱斯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担心，我觉得她会喜欢的。我准备的是一双高跟鞋，你知道的，爸爸去世后她很久没有买新鞋子了。”
“那很好。”迈尔斯轻轻说道，心不在焉地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嗯……”
“怎么了？”
“没事，只是在想我来不来得及送给她，毕竟我现在……”
“哪有什么来得及不来得及的，实在不行，你直接把礼物放她床头不就好了，她总会收到的。”
“你说得对。”迈尔斯微笑起来，“好吧，到时我就这样做。”
“记得留张字条，祝她生日快乐。”
“我知道的啦——”
这只是他们相处的时日中一小段插曲，莫拉莱斯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莉奥生日这一天，临近傍晚，他巡逻完到艾伦家正打算换下战衣回家给她过生日，突然接到了叔叔的紧急通知。
他抓着面罩的手紧握，下意识看向正好处于十七岁体的迈尔斯。
“我帮你去送吧。”迈尔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转变的时间。”
沉默持续了大约二十秒，他如愿听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好。谢谢你，迈尔斯，替我和妈妈说句生日快乐？”
“当然。”他目送着蜘蛛侠的背影，露出了笑容。如果在场有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奇怪：一向热情洋溢、好像永远元气满满的1610号徘徊者竟然也会笑得这样……安静。
或者说，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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