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二十分钟到了东门,本以为会撞上清晨最浓稠的雾,没想到门口已蹲着七八个人影,都穿着崭新的蓝白训练服,像被谁随手撒了一把刚出壳的雏鸟。他们围成一圈,正用极轻的声音打赌——赌今天谁会第一个吐在跃迁舱里。见我走近,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冲我招手:“同学,你也是碎银矿带清障的?”我点点头,把袖口往腕骨里又塞了塞,指尖碰到那枚藤蔓戒指,微凉的脉动让我安心。
升降梯“叮”地一声落下,门缝里先探出一截红发,像一簇跳动的火。Savanna的副手——叫里昂——冲我们抬了抬下巴:“跟我来。”他耳骨上挂着一枚微型雷纹耳麦,走路时一闪一闪,像在给心脏打节拍。穿过两条回廊,空气里浮着离子燃料的甜味,越往里走,甜味越浓,像有人把盛夏的果园压进了引擎。
尽头是一间临时指挥舱,舱壁用整块黑曜晶凿成,实时星图在地面滚动。Savanna背对我们,红发被战术灯照得透亮,像一柄出鞘的光刀。她面前站着三个机甲维修师,每人手里托着一块焦黑的装甲残片——是魇蜥的晶簇,边缘还滴着未干的血。
“听好了,”Savanna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冰面,“这批魇蜥进化出了折射涂层,光束武器必须避开头部——打它们的颈动脉,那里鳞片最薄。”她抬手,指尖在星图上划出一道猩红的弧,“清障队分三组,A组负责外围残核,B组跟我深入C区,C组……”
她回头,目光越过里昂,精准地落在我身上:“C组,堇芊,你跟我。”
跃迁舱启动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被压成一条极细的线。舷窗外,A星的晨线像被拉长的蜜糖,下一秒就被撕成碎光。三天的跃迁被折叠成三个漫长的呼吸,营养液里漂浮的镇定剂像细小的星屑,落在睫毛上,凉得发疼。
再睁眼,舱门已开,碎银矿带的夜空像一块被烧红的铁板,星舰的探照灯割开漫天尘沙。我踩着升降梯落地,靴底立刻陷进半凝固的血浆里,像踏进一场尚未冷却的噩梦。焦土上散落着断刃与晶簇,每一颗都映着残火,像无数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JK倚着一台机甲的膝甲,正用一块碎布擦刀。火光映得他赤发像流动的熔浆,耳坠的火晶却收成了两粒极小的暗红。他抬眼,目光穿过硝烟,像一把钝刀轻轻刮过我的喉结。
赤发被晨风吹得猎猎,像一簇不肯熄灭的战旗。我跟着里昂穿过停机坪,靴底碾过碎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JK没抬头,只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极轻,像刀背掠过水面,却在下一秒收了回去。他抬手,掌心在空气里一划,身后的副官立刻递来战术板。
“B组跟我,C区裂口。”
嗓音被晨雾滤得低哑,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他转身时,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粒子枪套,金属扣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Savanna的红发在帐内跳动,她指尖点在星图东南角:“堇芊,你跟C组,清理外围残核。魇蜥群刚退,神经链还没死透,优先割断。”
我点头,光束弓反扣腕后,维娅的短刀贴着小臂,凉意像一片提前落下的雪。
C区比想象中安静。焦土上散落着断刃与晶簇,每一颗都映着未熄的残火,像无数只半闭的眼睛。我们三人呈三角推进,靴底陷进半凝固的血浆,发出黏腻的“咕唧”声。
变故发生在第十七分钟。
耳麦里突然炸开电流噪,Savanna的声音被切成碎片——“魇蜥……回巢……坐标……”
地面猛地隆起,一头五米高的魇蜥破土而出,晶簇疯长成倒刺,胸口竖瞳像一枚被点燃的紫水晶。它尾刃横扫,我后跃半步,光束弓散射的光雨在晶簇上碎成漫天金屑,却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
毒液溅到左臂,袖口瞬间蚀穿,皮肤像被烙铁贴上。我踉跄后退,魇蜥的尾刃已逼至眼前——
我踉跄后退,魇蜥的尾刃已扫到鼻尖,腥风卷着毒液扑面而来。就在这一瞬——
轰——!
整片焦土猛地隆起。
绿光像海啸,从地底喷薄而出。先是千万条藤蔓破土,接着是遮天蔽日的树冠——暮苍森谷在一秒钟内拔地而起:巨木、藤瀑、白花、萤火,像被谁把整座雨林折叠进口袋,又在战场中央狠狠抖开。
藤蔓缠成拱门,白花结成穹顶,萤火悬成星河。空气中骤然漫开雨后泥土的腥甜,混着树汁的冷香,瞬间压过了血与火的味道。
魇蜥嘶吼,尾刃在半空被定住——
一株古树自它脚下生长,枝桠穿透鳞甲,把它生生钉在原地。花瓣像雪崩,沿着晶簇一路覆盖,将紫水晶的竖瞳一瓣一瓣合拢。毒液被树汁逼回血管,发出“嗤嗤”的蒸腾声。
所有探照灯同时熄灭,只剩林间萤火亮起——
光瀑里,SUGA缓步而来。
翠绿长发在身后拖出数米,发梢缀满会唱歌的小白花,歌声像风铃;藤蔓自他腕骨垂落,一路生根发芽,开出半透明的绿焰。每一步,地面便绽出一圈年轮,像时间被强行按下快进键。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粒种子,轻轻弹向魇蜥额心。
种子落地即化万木囚笼。晶簇、尾刃、竖瞳,在一阵清脆的“咔啦”声中,被藤蔓绞碎成漫天银粉。银粉落地,开出一片嫩绿的苔藓,连焦土都恢复了呼吸。
我跪坐在新生的苔藓上,听见他俯身,声音像雨林最柔软的晨风:
“别怕,我来接你回家。”
话音落地,万木俯首,萤火齐灭——
整片雨林在一息之间重新坍缩,化作一根极细的藤蔓,轻轻缠上我的手腕,像一条不会褪色的生命线。
魇蜥的尾刃落下,却在他指尖凝成一束极细的绿光——像被时间按了暂停键。SUGA抬手,掌心贴住魇蜥的额心,藤蔓自他腕骨疯长,瞬间缠满怪物全身。晶簇在绿光中一寸寸褪成灰白,最后“哗啦”一声碎成齑粉。
我眼前发黑,膝盖砸进焦土里,听见他蹲下来,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疼不疼?”
指尖碰到我臂侧的灼伤,凉意像晨露渗进伤口。我张嘴,却只吐出一口混着血沫的呼吸,意识像被抽丝的茧,一寸寸剥落。
最后的画面,是SUGA弯腰抱起我,风衣下摆沾了血,却像被雨水洗过的树叶,干净得发亮。他转身,藤蔓自动在身后织成一张巨网,把碎裂的矿脉、散落的晶簇、未熄的残火,全部温柔地拢了进去。
……
战场另一端的光脑公共频道突然炸出一声机械女声,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紧急全域广播——未知高阶精神力波动!坐标:C-7焦土区!】
紧接着,所有未被摧毁的战术光脑同时弹出同一条置顶弹窗,字体是刺眼的翡翠绿:
【自然神·SUGA—降临投影?——正在校准……】
校准条刚走到23%,碎银矿带的夜空便像被人从中间撕开。一株古树的虚影自地平线拔地而起,树干直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满整个天幕;枝桠间白花怒放,每一片花瓣都在频道里刷出一条新的系统提示:
【区域精神污染指数骤降41%】
【大气湿度 27%】
【检测到未知治愈波段】
前线指挥舰的公共频道瞬间被挤爆——
“卧槽!那是树?我没看错吧!”
“自然神信徒呢?快叫他们出来认亲!”
“坐标锁定!C-7出现超S级生命反应!”
自然神教徒的反应最快。离战场最近的三支后勤小队里,七八个穿墨绿披风的信徒直接跪了下去,额头抵着焦土,嘴里念着古老的林谕。其中一个小姑娘把光脑镜头对准自己,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成瀑布:
【妈妈我看到神迹了!】
【树!真的是树!我家供奉的自然神像开花了!】
【信徒狂喜.JPG】
但镜头里只能看见那棵通天彻地的巨树——树干上流淌翡翠光脉,枝叶间萤火如银河倒悬;至于树下的SUGA,没有任何设备能捕捉到他的身影。战术卫星传回的实时画面里,树前空无一人,仿佛那棵巨树是凭空长出来的。
而在现场,只有我能看见——
SUGA踏叶而来,翠绿长发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藤蔓自他指尖垂落,缠住魇蜥的尾刃,像拈起一片枯叶。花瓣覆下的瞬间,怪物的晶簇在无声中碎成齑粉,被风一吹,直接在频道里刷出最后一条系统提示:
【A级魇蜥·编号β-07—已净化】
下一秒,巨树虚影骤然收拢,化作一道极细的绿光,没入我腕间的藤蔓戒指。光脑上的翡翠字体缓缓淡去,只留下一句:
【自然神已离开。精神污染指数归零。】
自然神教徒的直播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树没了!我刚截的图!】
【别慌,是神回林了!】
【信徒原地磕三个响头,感谢森林庇佑!】
而我,在最后一瓣白花落在睫毛上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是在星舰的医疗舱。维娅的短刀横在床头,刀背贴着我的指节。窗外,碎银矿带的夜空重新亮起探照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被推开,JK站在门口,赤发上还沾着未熄的火星。他抬手,副官们自觉退到走廊两侧。舱内只剩我们两人,空气像被突然抽走了一半氧气。
他走近,指尖在空气中停顿半秒,最终落在我的左肩——那里被苔藓敷料覆盖,叶脉在灯下泛着淡绿的光。
“是你。”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极薄的刀,划开所有伪装。
我抬头,撞进他的瞳孔——赤色虹膜里映着我苍白的脸,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神域里,那只总爱捏我脸的……是你。”
他指腹轻轻擦过我锁骨处的藤蔓戒指,温度烫得惊人。
“我早该认出来。”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焦土堵住。
他俯身,耳坠的火晶擦过我的耳廓,声音低哑得像在火里滚过一圈:“为什么……不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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