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的花总会在清晨悄然绽放，寸心微微倾身去嗅，花香扑面而来。孙悟空倚在树旁看她，双眼明亮，唇边绽出温柔如风的笑意，他鲜少有这样的笑容。
寸心眉目流转，捋了捋搭在肩头的发，笑道：“你不去你师父那里么？”
孙悟空低低笑了两声，眼中不乏落寞：“师父他老人家早已将我赶走了。”
寸心挑了挑眉，促狭道：“你想回去？”
孙悟空见她可爱模样，不由轻笑，一时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发髻，认真道：“是啊，我想要回去。”
寸心呆了呆，她本以为以孙悟空桀骜不驯的性子，在听了她的促狭话后，定然会别扭。却不曾想他竟然直接承认了，他……是真的有所改变。
“你的师父是想你回去的，你回去吧。”寸心眉眼弯弯，将双手背在身后。
“师父……他老人家……”孙悟空低了低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寸心仰起头看他眼睛，手中光华大盛，一面光幕就此形成，寸心软了软声音：“你看。”
画面中正是唐僧与沙僧在白骨洞中时的情况。
沙僧苦着一张脸，忧道：“师父，这下是真冤枉大师兄了，竟真是个妖怪。只是师父乃是得道高僧，怎么半点也不怀疑？”
唐僧摇摇头，一派风轻云淡，淡淡笑道：“悟净，那姑娘不过十八妙龄，一人独自走在荒郊野外，见了我等对答自如，不曾有半点露怯。再说那老婆婆，女儿刚走便追上了，怎生如此迅疾？”
沙僧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早已看出，那为什么要赶大师兄走？”
唐僧笑道：“八戒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妖孽也是生灵。可你看悟空，三次皆是杀手，何曾有半分慈悲？佛祖要我等西行取经，是为了弘扬佛法，心怀慈悲。如今真经未得，悟空便先造一番杀孽，又算什么呢？”
寸心收起光幕，吟吟笑道：“你现在敢回去了吗？”
孙悟空把头一扬，朗声道：“有何不敢。”
寸心定定看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颤了一颤，却稳稳唤道：“大石头。”
孙悟空一愣，低头看她，一言不发。
寸心一时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可又生出无限勇气，她攥紧了手，又唤：“小石猴儿。”
孙悟空咧嘴一笑，挠了挠头，亦唤道：“小龙女。”
寸心心中不知为何，竟然破天荒地安定下来，右手搭上心口，感受着比适才明显降低的心跳，她道：“孙悟空，我回华山了。”
午后的太阳实在烈，寸心在云头上也不由发热，便看准了下界一株茂盛葱翠的大树就去乘凉。
不过半刻钟，一抹粉色身影自远处袅袅婷婷而来。寸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正觉是一样的颜色。寸心凝目一看，那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发间簪花带钗，却是绾作妇人发髻，一身的书卷气，可见是家中教养极好。手中提着一篮子的馒头，面上神色温和又寂寥。
寸心心中微微疑惑，待人走近了便招手唤道：“好姐姐，天正大热，可要来凉快凉快？”
那少妇莞尔一笑，微微点头便朝寸心走来。
待歇过一刻后才微笑道：“多谢妹妹了。”
寸心摇摇头：“不妨事，姐姐，你的丈夫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外出？”
少妇一顿，半是怅惘半是温柔，她抬手抚了抚发间的珠钗，微有些怀念：“我的丈夫……他去当和尚了。我带了些馒头去东边的寺庙斋僧，顺便捐些香油钱，也好给他积福了。”
寸心听了她的话，不由有些愧疚，连忙道：“姐姐，抱歉。”
少妇温柔一笑，对寸心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寸心打量她的神色，却发觉对方并无怨怼后悔之意，甚至于周身气息温和，并无锋锐，寸心不由惊讶。
少妇好像发觉了寸心的惊讶，笑道：“我的丈夫是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了。功成则成佛，若不成则永世难以翻身。我送他走时曾说，你若成佛，为妻的一家往后便要盼你庇佑了。其实哪里是盼他成佛呢？不过想他有个好的前路罢了。”
寸心静静听着，忽然道：“姐姐，你可姓高？”
少妇握着寸心的手，柔声道：“我叫作高翠兰，家住西边的高老庄。妹妹，你不是普通人，对么？”
寸心不由大惊，这随便一遇竟碰上了猪八戒曾经的妻子！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运气叫绝，还是为高小姐的做法感动。寸心讪讪道：“我……我认得姐姐的丈夫，他很是念叨你。”
高翠兰眼中微润，笑道：“我想求妹妹一件事儿。”
寸心见高翠兰目中有泪，将落未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道：“姐姐请说，我一定办到。”寸心料想也不过绕不开猪八戒，便一口答应下来。
高翠兰果真道：“我身上有些银钱，妹妹帮我带给他便好。”
这也太简单了，寸心想，高翠兰果真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更难得的是她心中竟真的装着猪八戒，难怪猪八戒整天念叨着要分行李回高老庄。寸心当即应道：“这有什么难？我帮姐姐了。姐姐可有什么话要我一并带了？”寸心猜她和猪八戒几年未见，想必有些挂怀的话要带，哪怕只是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高翠兰转头望向西边的青山，层层叠叠，苍翠欲滴，心中莫名一痛，竟觉口中发涩，拼尽全力也只得一句：“没什么话了。”
寸心时刻注意着她，见她目光悠远哀愁，不由心生同情。她能看出来自己并非凡人，想必当初也是第一个发觉猪八戒的异处，可她没有声张。寸心柔声道：“姐姐，能和我说说以前吗？”
高翠兰握了握寸心的双手，笑道：“妹妹别嫌我絮叨。”
“那时我家招婿，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勤快能干，为我家挣下一份家产，我那时候想，我愿意嫁他。他温柔，会哄人，愿意待我好。再后来，我无意中发觉他与常人不同，怕父母驱逐他，便从来不提。可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他的不同之处还是被人发现了，爹娘请了很多人来降他，我担心坏了，不过幸好那些人中看不中用，他好好的。可最后还是来了一位厉害的长老把他降了，我也由此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寸心抿了抿唇，迟疑道：“姐姐，你不怪他么？”
“有什么好怪他的？那一年他做得很好，我很快乐。我明白他是真心实意想和我过日子的，我们都以为会一直好好地过日子。”高翠兰微微笑。
即便现在再无相见之日，可只要曾经相遇，便还有一份回忆支撑。她没有后悔过，也从没想过后悔。
寸心怔怔看着她，然后忽然笑了，笑到落下两行清泪，她回握住高翠兰的手，眼底是藏不住的明亮和清澈，她朗声道：“姐姐，你真勇敢。谢谢你！”就算终有一散，也别辜负相遇。寸心感到自己的心正在猛烈跳着，就像她刚刚破壳而出一般，满心都是对来日的期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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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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