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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黛玉魂归离恨天 桃花流水非人间

林黛玉自知不是长命之人,没曾想才十五就夭亡了。

醒转来时,犹然记得最后缠绵病榻不能起卧的无力,越发思念和姐妹们打打闹闹的时光。

突然想起自己应是咽了气的,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枕在一块大石头上。

桃花洒了满身,倒有几分当日云丫头“石凉花睡去”的意味了。

又抬头一看,但见好一处神仙妙境,朱栏白石,绿树清溪,桃花随水而去,确是飞尘不到,春日生香。

忽然听得山后有人作歌: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李太白的诗放在此处倒十分应景,最是那等胸襟令人钦羡。

黛玉只听出是个女子声音,连忙起来整理装束,想去问问此是何地,自己如何在此。

不曾想这一起身,倒觉得身子骨轻便许多,仿佛沉疴尽去。有些疑心自己到了地府,又觉是到了仙境。

正在黛玉惊疑不定之时,却见山后走出一个人来。

蹁跹袅娜,云堆翠髻,仙袂荷衣,环佩叮当,珠翠辉辉。

浑然没有人间女儿姿态,想是个仙子无疑。

“我想是你今日应当历劫归来,特来此处接你。”仙子笑吟吟的朝黛玉走过来。

“接我?”黛玉不解其意。

“怎的这会子劫数已毕,你也没想起前尘来?”仙子顿时大惊,按理不该如此。

记忆之事再议,少不得先给面露警惕之色的黛玉说说前情。

原来这里正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这仙子正是警幻仙姑。

向来司掌人间风情月债,尘世痴男怨女。

警幻一边给黛玉解释,一边接引她往里走。

只见一高大石牌上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转过牌坊,就是正宫,上面是“孽海情天”。

过了二层门,两边配殿也有许多名字,什么“痴情司”“春愁司”“钟情司”“薄命司”等等不一而足。

警幻见黛玉一脸新奇看的入迷,不由笑了,“你倒觉得新鲜了,这里头你往日也没少来,不少题词对联还是你写着玩儿的。这幅样子倒和宝玉当日来时一般无二。”

“怎么宝玉也来过这?我却没听他提起过。”黛玉想不起前情,便只问宝玉。

“原是他长辈托我指点他一二,指望他看破红尘继承家业,不曾想倒叫他迷了眼,尽做女儿姿态!还是来第二番才堪堪有点样子,只是又悟得太过了,回头遭难我看他是撑不起了。不过他这劫也快历完了,回头还得去赤瑕宫当差了。”

黛玉只是点头,原本要问,又突然懒怠问。她原就只对亲近的人用心,如今不知怎的并不挂心宝玉了。

不知是不是死了一遭的缘故,也或者,是知道了自己与他终归没有缘法。

警幻刚察觉失了口,又见黛玉虽然记忆尚未恢复,但前尘往事却不再挂心似的,便也不多说。

如此也好,当日就劝她说从未听过什么灌溉之恩用泪水去还的,生生哭坏了身子。

这时已是走到后头了,珠帘绣幕,雕梁画栋,仙草芬芳,百花馥郁。

警幻高声喊了一句:“你们还不出来,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只见好几个绝色美人熙熙攘攘打打闹闹的争相出来,都争相要来迎她。

黛玉原觉得大观园里的女孩子尽是钟灵毓秀了,不想仙凡有别,仙子们气质超然,胜于凡人许多。

“哎呀是绛珠妹子回来啦,我好想你啊”一个着紫的仙子拉住黛玉的手不放。

“绛珠妹妹你快说说人间有什么好玩的,上次让仙姑去带你回来玩,结果耽搁了,可气。”一个着嫩黄的仙子又说。

其他几个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黛玉见她们温婉可亲,心中已经十分高兴,又听她们唤的名字不同,怕认错了人,不由又朝警幻看去。

警幻这才想起来,拉着姑娘们说,“你们先别闹她,她虽然人是回来了,可记忆还没回来呢,叫她绛珠她都不知道答应。”

众人又是一番怎会如此,连忙拉了黛玉进殿坐下说话。又给黛玉好好捋一捋前情。

黛玉方知自己原来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旁边的一株绛珠草。

因为受了赤瑕宫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之恩,才能开灵智化作绛珠仙子。

从前常和离恨天姐妹们一起玩的,只是因为灌溉因果未了,久不能修正果列仙班。

后来因为神瑛侍者动了凡心要下界,警幻说正好让自己也去了却因果,将来在离恨天领个差事,好日日和姐妹们安心玩耍。

眼前这几个正是宝玉昔日所见的“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等人,她们嫌自己道号难听,往日都是叫别号以作亲近。

警幻让她们陪着黛玉说笑,自己却往司命星君那里查簿子去了。

她是深知绛珠与神瑛这段因果彻底了结的,记忆回不来恐怕别有缘故,因而还要去问问可有什么其他因果未了的。

“那日警幻问你去不去,你说什么他是甘露之恩,我无水可还,只好把一生眼泪还他罢了。”终青打趣说,“结果只去了半个月,我想他那一点甘露之恩也不过如此。倒难为你历经坎坷。”

银绸接了话,“是呢,二百年前瑶光星君对百花仙子有点化之恩,可是报了三生三世不曾?你去姻缘司里看看,那光灿灿的神册现如今还摆着呢。”

“奈何两百年只有一个瑶光星君。幸而绛珠这劫历的不久,在神瑛这种人多用一分心都可惜,那等薄幸郎君有什么指望,我听说他思凡就是因为赤瑕宫里的一个小婢女!”赤梦神神秘秘的说。

要说三十三重天里哪里八卦多,那肯定是在离恨天,人间情之一事,起因结果,都明明白白在各司里写着呢。没点子想法在身上,都不好去写判词。

黛玉因了结前生,不再受“还泪”约束,对宝玉早已丢开手,这会来到一个新鲜去处,能听到些仙界八卦,别有趣味,“好姐姐快说与我听听。”

“你们只略想想,神瑛说是下界遍尝情事,招蜂引蝶也算了,到底和谁睡一块才是正经。”赤梦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个叫暖暖的小婢女是不是天天和他一块,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可惜白忙活一场,最终还是没缘分。”

“原来是她,”黛玉想起袭人,“可惜是个丫头,不好般配呢。”

“她在天上原也只是个打帘子的丫头罢了,也是她没运道,百花仙子门下许多仙子见主上两个浓情蜜意,也说要去历练经历,跟着下界了。那些个仙子哪个不比她精贵?”银绸也悄声说。“警幻姐姐管她们叫一干风流孽债,懒得费事,齐齐打发到一个地方去了。”

终青便也道,“这样的事上界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回来了大多就撂开手了,百花仙子最是护短,你们在外切莫再提。”

说着大家又带黛玉往薄命司里逛了一遭,让她专看金陵的判词,倒不必众人解释,黛玉已然看懂了。

不由叹息道,“我原知道我必是薄命的,怎么我们那园子里十个倒有八个是没福的!”

赤梦便说,“这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缘故了。你离开的早,不知道后头还有抄家之祸呢。”

黛玉听了不由得发起怔来,想起贾母和紫鹃,还有园里的姐妹们。终究只能叹息,如今天人永隔,前世诸事已如隔纱。

赤梦见她这般,便找了件事出来吸引她注意力,“你今日这遭经历和宝玉当初来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了,可惜他当时并未醒悟。”

银绸却噗嗤一声笑了,“其他待遇是不差,要说差也还差那么一样的,你忘了那日兼美姐姐还得教导他房中事,他那时才几岁?”

黛玉倒不知还有这事,先羞红了脸。赤梦只好安慰她说,“在离恨天男女之事是司空见惯的,便是你没下界前也不当什么新闻。要知道世间有爱便生欲,这夫妻两个房事和谐的,更能长久。”

黛玉只摇头不听。银绸非要说,“绛珠姐姐你且好好听听呢,我这“引愁司”里的小姐,也不知道多少是独守空房的怨妇。绛珠妹妹你也算经历世间百态,只有情之一字尚不明了,终须经历勘破才好。”

黛玉洁癖上来,“什么劳什子臭男人,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整日里和姐姐们玩便是了。”

黛玉虽然下界了一番,多数时候是寄人篱下的心酸,怕自己无依无靠,又只得一个宝玉嘘寒问暖,便全寄托于他,患得患失之下才能有泪来还,其中因果掺杂甚多,因而银绸说她不曾懂情。

终青笑道:“这可不是孩子话。我们执掌孽海情天,头一件就是要通晓人间百态,勘破贪嗔痴恨。”

银绸却又感慨起来,“虽说勘破的少,但凡人不过百年,好不好厮混着也就过去了。仙界动辄万年,大家薄情寡义的,越发没个趣味,我还是喜欢看瑶光星君和百花仙子出行。”

众人在这讨论起凡间的痴男怨女甚有意趣,这时警幻回来了。却带来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我已查明了。我们都以为你和神瑛侍者有段因果,了结了便能列仙班,不想去了司命那里,说你生来有仙根,并不在他册子上。想来恐怕还有一段因果未了,只不知应在谁那里。”

黛玉却纳闷,“我身上还有什么因果,怎的我自己不知道。如今不知道前尘,如何了结?”

“这也不是没法子,”警幻说,“你可还记得你生在三生石下?那三生石能照前尘往事,或是你化形之前的事,或是你忘了,你去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事,也好趁早了了。”

“就是就是,你快去看看,趁早了结这些事,你不在这些日子,我们可没了那些精致的淘气打发时间呢,”姐妹几个便催促着陪黛玉一起往往三生石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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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黛玉魂归离恨天 桃花流水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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