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的早晨，当哈利走进礼堂准备吃早餐时，发现四张学院桌边的气氛都比往常要压抑。没有轻快的交谈声，取而代之的，大部分人手里都握着一份报纸——《唱唱反调》居多，自从魔法部介入《预言家日报》的报道内容后，洛夫古德先生发行的小报便成了那些“清醒”的巫师们的选择，不少霍格沃茨的学生都订阅了一份。
哈利坐到斯莱特林的长桌边，潘西手里拿的倒是一份《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上，十张黑白的巫师照片占满了整个版面：阿兹卡班发生了大规模的越狱事件。哈利毫不意外，他知道这会发生，加上他的伤疤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呢——伏地魔一定对此感到格外地兴奋，他最忠实的一批食死徒回到了他的身边。
不过，根据报纸的内容，福吉仍在竭力否认黑魔势力的崛起，他似乎铁了心地要否认哈利所说的一切并诋毁“大难不死的男孩”的名声。面对《预言家日报》的记者采访，福吉十分愤怒地提到了唯一从阿兹卡班逃出去的人只有西里斯·布莱克。
“他该不会认为是你策划了这场越狱吧？”潘西不可置信地问道。
哈利没有回答。他已经对福吉的态度感到厌烦了。
“我想他还没有那么蠢笨。”德拉科一边往烤面包上抹酱料，一边瞥了瞥报纸，“他亲口证实了西里斯的清白，若是再宣称对方与食死徒为伍，恐怕只会显得自己搞不清楚情况，出尔反尔、糊里糊涂。”
“那他为什么……”
“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啦。”德拉科说道，“福吉……以及那些试图粉饰太平的魔法部官员。”他的目光落到教工桌边上身着一件粉色长袍的乌姆里奇身上，礼堂中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在打量这位代表着魔法部的教授。德拉科继续开口，“我想他们其实都明白食死徒的大规模越狱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或许还打着赖在自己职位上不挪屁股的小算盘。”
“你可以这么理解，”布莱斯把报纸丢到一边，“福吉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了。他不愿承认事实，只好催眠自己说些根本没人会再相信的鬼话。”
“我爸爸说，今天一早就有各式各样的吼叫信被送进部长办公室。”塞德里克来到他们的桌边，“不仅如此，很多魔法部的官员也堵在门口，他们似乎决意要把福吉轰下台。”
“希望他们早日成功吧。”哈利不太感兴趣地说道，视线落向另一份报纸，“《唱唱反调》刊登了什么？”
西奥多把手里的那份报纸递了过去。
在罗夫·斯卡曼德执笔的文章中也提到了阿兹卡班监狱失守的事儿。只不过比起胡乱怀疑背后的罪魁祸首，罗夫显然对探讨摄魂怪这种生物的习性和特征更感兴趣。考虑到西里斯·布莱克至今仍没有在魔法部登记自己的阿尼马格斯形态，罗夫没有提及他的越狱，倒是将小巴蒂·克劳奇曾在父母的协助下成功离开阿兹卡班的事作为了案例，充分表达了由眼盲的摄魂怪看守阿兹卡班是多么不合理的决策。
老实说，没人太关心摄魂怪是什么样的生物，但《唱唱反调》的文章无疑反驳了福吉“唯一从阿兹卡班逃出去的人只有西里斯·布莱克”的说法。一时间，阿兹卡班的安全问题、魔法部的能力问题都成了大众攻击的对象。
与此同时，食死徒大规模越狱的新闻让所有参加黑魔法防御术训练的学生们都绷起了神经。尽管他们原本就选择了相信、支持哈利，但对黑魔王已经复活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实感，没人见过他，也没人遇害，直到这场越狱打破了眼前的风平浪静。
额头的伤疤又开始疼痛了。
哈利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背对身旁的人，蜷缩成一团。他试图集中注意力清空所有的杂念和思绪，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旁观者，如同在观看冥想盆一般审视自己的大脑，尽可能地去捕捉那些被搅动的记忆和思绪，而后缓慢地融入他想要让“入侵者”看到的片段。
这是一项细致的活计，而哈利通常不喜欢需要耐心的工作。他竭力克制着烦躁的情绪，那道闪电型的伤疤因他的抗争而越发灼痛，连带着他的整颗脑袋都陷入了疼痛的麻痹中。
忽然，哈利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额头，好像一只蝴蝶正在亲吻他的伤口——嗯，但蝴蝶不是福克斯，没有治愈伤病的能力，所以疼痛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哈利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火辣辣的伤疤让他没法再集中注意力。他必须醒来，否则很快就会失去对记忆和思绪的控制权。
翠绿的眼睛猛地睁开，哈利跳坐起来，在一声巨响和某道痛苦的呻吟中，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什么人的鼻子上——噢，很明显，通常只有一个人能在他的床上鬼鬼祟祟。
“看在梅林的份上，波特！你有一颗愚蠢的巨怪脑子！”德拉科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带着浓重的鼻音。
哈利揉着更加疼痛的脑袋，十分不满地责问道，“嘶——你在干什么，马尔福？”
“我在亲吻你，你这个白痴！”德拉科没好气道。
“你才是一个白痴！”哈利反骂回去 “怎么，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媚娃或者凤凰吗？你最好没有忘记你根本没有什么神情的治愈能力。”
“闭嘴，你这个没有情调的家伙！”
他们气鼓鼓、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好像是彼此的仇人一般，而后又厌烦地躺回到床铺的两边。
哈利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上头的怒火。他凝视着床铺上方的深色帷帐，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连日来的第一次，突破所有的隔阂与尴尬——他们有段时间没好好和对方说话了。
德拉科窥探到了哈利不想回忆、更不想分享给他的记忆。尽管知道这不是德拉科的错，但哈利还是别扭了好几天，不太愿意搭理他。现在，忽然之间，所有的不快、烦躁和阴暗的情绪都随着方才小小的争吵而不见了。
哈利开心地转过身，面向德拉科，后者还在揉着那不幸遭殃的可怜鼻子。见始作俑者挂着极其灿烂的笑脸，德拉科冷哼着翻了翻眼睛，用一派装腔拿调的口气说道，“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应付黑魔王，波特，你的情绪真是太好懂了。”
“好吧，但是别忘了我现在有一个还不错的老师。”
哈利拨开德拉科的手，念了一道治愈咒。他的心情很好，因而决定不计较他的挖苦。
德拉科拿起魔杖将垂落的帷帐向两边推开，又点亮床头柜的台灯，好让暖橙色的光线映照进来。短暂的不解过后，哈利了然地松下肩膀，“看起来你没有入睡的打算……”
“你想聊聊吗，哈利？”
德拉科调整了一下身后的枕头，好让自己能舒服地靠在上面。哈利则盘腿坐在他的身侧，面露几分迟疑。他想说他不确定或不想，可不知怎么的——哈利垂下眼眸，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开了口，“我杀了他们。我……”他的双唇在颤抖，声音冰冷又阴沉，“我杀了我的父母，德拉科。”
“你没有，哈利。”德拉科握住他的手。
哈利摇摇头，“我等同于杀了他们，我明知道结局却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德拉科说道，“但我们确实都清楚如果没有你母亲反弹那道杀戮咒，黑魔王就不会在他的鼎盛时期失去肉身。他会获得战争的胜利，更多的人都会因此而丧命或是遭到虐待。”
可是，那又如何呢？哈利不禁想，他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为此后悔，但他知道无论找到何种借口或理由，他都永远没法在这件事上原谅自己。
“我明白的。”德拉科忽然道。他的声音轻而小心翼翼。
“不——你不明白……”
“我也永远没法原谅自己。”德拉科打断哈利的话。
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正沉浸在自己的罪恶感中的哈利恍然回过神。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去了，因为他马上就明白了德拉科没法原谅的是什么。
“斯科皮和詹姆……”德拉科颤抖着说道。
他们几乎从没提起过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存在的孩子。
哈利望着德拉科，他想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抚摸他淡金色的头发，用超出自己想象和掌控的宽容或大度——哈利不确定该称之为什么，但他确实知道他很会为德拉科的错误开脱，即使他完全不喜欢那些行为。
然而，哈利没法做到这个。他只能紧紧抓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他想，他们都是罪人。
德拉科盯着帷帐望了一会儿，等待自己的情绪慢慢被清空。哈利安静地陪着他，不确定时间流逝了多久，他们还剩下多少睡眠的时间。
片刻，德拉科无奈地看向他，“其实还有你，哈利——”他说道，声音里几乎不含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不怎么有关系的事儿。德拉科继续道，“有的时候，我会克制不住地去想，是不是因为我把你强留在了身边才会导致你的死亡。你的爱给了我穿越时间的保护咒，而我……”
哈利无法掩盖自己脸上的错愕表情。他注意到德拉科正用右手抚摸左手的前臂。
“你因为我而死。”德拉科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在阿兹卡班……我是说当他们抓住高尔以后，我曾去看过他一回。他说我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污点，韦斯莱也说如果没有我，你会长命百岁——我认为他们说得都没错，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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