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没有下下来。我提前关了店门，换上了一身适合户外活动的深色运动装，把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对着镜子，我看到自己眼里久违的锐利和审视，属于莉莉安的温和伪装褪去了一些，“夜莺”的影子隐隐浮现。
我检查了随身物品：钥匙、手机、一些现金，还有……一把小巧但极度锋利的陶瓷刀，以及那枚子弹壳。
开车前往瑞文娜公园的路上，我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这是任务前的状态。我把这当成一个任务：接触目标，获取信息，评估威胁，制定应对策略。
公园入口处的停车场车辆不多。我停好车，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日落前夕。
徒步小径入口处的指示牌显示，前往瞭望点大约需要步行二十分钟。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浓郁的泥土和植物气息。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几声遥远的鸟鸣。
我沿着小路向上走，脚步轻快而警惕，感官放大到极致，注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没有埋伏的迹象。至少目前没有。
越靠近瞭望点，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因为一种荒谬的、近乎……期待的情绪？这让我有些恼怒。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树林，一个小型的木质观景平台出现在眼前。
平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将天际线和远处城市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波光粼粼的海湾也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景色确实壮阔。
但我没心情欣赏。
他还没到？还是耍了我？
我走到平台边缘，靠在木栏杆上，望着那片璀璨的景色，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子弹壳。
风吹起我的发丝，带着凉意。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被放了鸽子，准备冷笑一声离开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从我身后的树林小径传来：
“看来那本指南没骗人。”
“这里的夕阳，确实不错。”
我猛地转过身。
巴基·巴恩斯正从台阶走上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色的户外夹克，看起来像是刚进行了一场真正的徒步。他的脸颊因为运动而有些泛红，几缕棕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那双蓝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甚至带着点……真诚的欣赏，仿佛他真的是来看风景的。
他走到我身边，也靠在栏杆上，目光投向远方的落日，金属手臂搭在木栏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们并排站着，沉默了片刻，只有风声掠过。
“所以，”我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要冷静，“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送书，约人看风景？”
巴基转过头看我，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略带风流的笑意，但眼神深处有些复杂的东西在涌动。
“山姆说……直接闯进别人店里不太礼貌。”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记得你以前……似乎更喜欢开阔的地方。至少，比封闭的牢笼喜欢。”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西伯利亚。无尽的雪原。虽然寒冷彻骨，但天空是开阔的，尽管大多数时候是灰蒙蒙的。每次任务结束回那个地下基地时，我总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天空。他注意到了？在那个他几乎失去自我、只是冬日战士的阶段？
我压下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所以，这次是什么，巴恩斯中士？怀旧之旅？还是来抓九头蛇的残党归案？”我刻意用了那个称呼，带着刺。
他的笑容淡去了，蓝眼睛里的轻松神色慢慢沉淀下来，露出了底下更本质的阴郁和认真。
“不。”他看着我，声音很稳，没有回避我的目光，“我不是以任何官方身份来的。山姆不知道我来找你，神盾局……天剑局也不知道。”
“那你以什么身份来的？”我追问，握紧了口袋里的陶瓷刀。
他沉默了一下，视线重新投向正在缓缓沉入海平面的夕阳，侧脸线条在金色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又有些落寞。
“以一个……或许想还点人情的人的身份。”他轻声说，“也以一个……想知道你过得还好不好的人的身份。”
“人情？”我挑眉，“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人情。”
“N-07，”他吐出那个编码，转过头，目光深邃，“你刻下的。还有……西伯利亚，那次线路故障和备用电源的意外瘫痪，让我比预定时间早醒了十七分钟……虽然没什么大用，但那十七分钟里，我好像……看到你了。”
我的呼吸一滞。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找到了标记，甚至可能模糊地记得那次我为了自己逃跑而制造的“小意外”。
“那只是个意外。”我生硬地说，“我为了自己。”
“我知道。”他点头，并不意外，“但对我来说，那十七分钟很……不同。后来很多事情变了，但我偶尔会想起那十七分钟里……似乎有人……看过我一眼。”
不是看冬日战士，不是看武器。
是看他。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哪怕只有一瞬间。
夕阳最后的光芒映在他眼里，那抹蓝色变得无比深邃，带着一种几乎能把人吸进去的复杂情感：痛苦、迷茫、一丝微弱的感激，以及深不见底的孤独。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传奇般的、饱经摧残的男人，看着他试图用一种笨拙又古怪的方式靠近我，看着他皮囊下那份无法完全驱散的阴霾。
我想做个好人。
而他，似乎也在努力尝试。
但我们的过去，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风更冷了。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红晕。
“那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看完了吗？我过得……还行。开咖啡馆，做不好拉花，但没人来杀我，也没人要我杀人。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说。
又是一阵沉默。
“我该回去了。”我直起身，准备结束这场古怪的夕阳会面。
“莉莉安。”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如果……”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犹豫，“如果以后……有麻烦。任何麻烦。你可以……”
他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金属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木栏杆。
“算了。”他笑了笑，有点自嘲，“大概……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下走去，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他还站在那个瞭望点上，站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站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中。
像是一个未完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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