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甲、见血、封喉，半空中的白翎接连不断地用出属于严凌霄的魂技，试图攻击猎风玄鸟的本体。然而，这些魂技都被猎风玄鸟用裂空刃抵消、吞噬。
不是白翎不想用深渊之景控制敌人身体，而是猎风玄鸟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根本不近她身，一直在用裂空刃消磨她的精力。
严凌霄跳下天支树，高音无息运转。白翎与他心意相通，一人一鸟奔往相同的方向。高空中的四万年的猎风玄鸟依旧缠攻蛇鳞彩燕，千年的下降，三万年的紧随在它身边。它们降低飞行高度，逼近地面上的人类魂师。
猎风玄鸟滑翔的声音很安静，它们是行于夜幕中的猎手，更别说此时严凌霄耳边都是空气刮过自己面颊的声音。月亮悬在严凌霄前方上空，他看不见跟随自己的两只魂兽的影子、无从分辨它们的下一步动作，只能凭借直觉闪避身边开始频闪出现的、带有诡异吸力的“眼睛”。
大脑中一根弦弹动，严凌霄脚下前滑、重心后移，整个人顺势仰出，险之又险地擦过突然出现在自己原先高度的黑色空间。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下，更多的裂空刃在他身上炸开。
裂空刃命中猎物的场景并不血肉横飞，而是猎物被裂空刃撕裂的空间悄无声息地剜下一整块皮肉，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乃至流出骨髓。“黑色眼睛眨眼”就是空间被猎风玄鸟的天赋魂技裂空刃撕裂后又合拢所制造的景象。
猎风玄鸟发出的攻击的轨迹无法被察觉，对手往往是被黑色空间“吃掉”身体时才发觉它们的魂技。彼时为时已晚。
腹部、臂膀、双腿上各自传来剧痛。严凌霄大脑空白，几乎忘记呼吸，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在看清来袭魂兽后决定的计划。
身边第四魂环亮起、扇刃，他信手勾起红色魂力弦，十支红色箭矢同时射向身后离他最近的千年猎风玄鸟。
三万年猎风玄鸟嘶鸣，扇翅俯冲，却见那些即将命中自己幼崽的红色箭矢同时一转、朝自己飞来。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严凌霄回身蹬地反冲，见血、封喉、扇刃。肉眼无法数清的大量箭矢齐齐包围两只魂兽，一起发动的还有他的头部魂骨魂技、深渊之景。
被撕裂的大小空间与魂力箭矢撞击暴鸣的动静比叉子刮过盘底的声音更加可怖，间或夹杂猎风玄鸟的厉啼，空气都被震荡冲击，仿佛又被刺出一条长痕。高音无息和深渊之景加持下的眼力与分析结果告诉了严凌霄三万年猎风玄鸟所在的准确位置。身边第五魂环闪烁，他射出一箭断缘。紫色魂环亮起，两箭封喉。
被血液浸透的人类跌落在地，踉跄几步后强行站稳。伴着两道相差无几的物体坠落声，他左右两旁不远处是已然失去生机的千年猎风玄鸟和三万年猎风玄鸟。
半空中传来四万年猎风玄鸟的尖锐嘶唳，白翎的归一魂技被破。严凌霄一秒不敢耽搁，捡起地上属于千年魂兽的碎肉、丢进嘴里含吮，能补充一点魂力是一点。他的口腔和食道几乎瞬间被魂兽血液灼伤，口鼻溢血，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越发鲜明，但随之暴涨的虚浮魂力和提升的体力也让他安心。
被失去伴侣和孩子的、显然处于暴怒状态的四万年魂兽虎视眈眈，他起都没起“现在吸收魂环”这种念头，捞起地上三万年魂兽和千年魂兽的尸体揣进怀中。被他杀死的两枚魂环蠢蠢欲动、试图钻入他的身体。严凌霄按捺住体内魂力，没有回应它的波动，接着往目的地跑。
那是陶丽草原上众多巨大裂缝中的一条。陶丽草原上密布这种景观。有时人类或魂兽自远处望见的灌木可能不是灌木，而是掉入裂隙的种子生长出的树木的树冠。
被严凌霄看上的这条裂隙表面宽十米，长度难以测量——它太过蜿蜒曲折，且表面的大部分入口隐匿于高及人小腿的青草之下——是他一早选好的狩猎高年份猎风玄鸟的地方。裂隙之下的空间比看上去的更大，上窄下宽，正适合他借岩层躲避猎风玄鸟的视线和追击，并以此限制对方。
在四万年猎风玄鸟堪称密不透风的攻击中，严凌霄跳下裂隙。白翎跌跌撞撞飞入他的身体。
“咚。”
严凌霄右手青筋暴起、抓住一道突出的岩层、把自己往里一荡，摔上自己先前凿好的平台。他左手弓锋插地，借此支起身时手软了一下、眼前一花，额头差点撞上面前参差的岩层，好不容易把自己拽回来，还是被锋利的岩层擦破了皮，鲜血直流。严凌霄喘着粗气转身、靠上岩壁，血液和冷汗打湿他的额发，黑发像柔软的蛇一样黏在他的脸和脖颈上。
他的左小腿和右脚脚踝在刚才被裂空刃命中，早已经没有余裕控制力道，还能助跑那几步都是庆幸。除此之外的伤口不计其数，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坑洼血人，被裂空刃切下来的肉足够他和唐三、小舞吃两顿火锅。
万年的猎风玄鸟已经拥有智慧，它并未立刻被愤怒冲昏头脑、紧跟入缝，而是在裂隙上方盘旋啼鸣，不断释放裂空刃，想将这个人类和与其为伍的蛇鳞彩燕活剐至死，让他们清醒着体验自己生命流逝的痛苦。大大小小的“眼睛”中是让人看了就头晕眼花的、还在变幻的诡异花纹。它们一刻不停地在严凌霄所在平台周围闪烁，一点点削切岩层。
严凌霄冷眼看着、感受头顶和身下岩层掉落碎石和连绵不绝的颤动，翻出两只猎风玄鸟的尸体，放在身边。白翎与他分开，开始进食。严凌霄挪动位置，以自己的身体为盾、挡在白翎身前，压制自己急促粗重的呼吸，确保白翎能在不被攻击的状态中吃下这只四万年猎风玄鸟的孩子，并让对方听见。
白翎一瘸一拐地跳到身长两尺的千年猎风玄鸟身上，白喙撕啄尸体上的伤口，脑袋埋进去，蛇鳞样的羽毛上因为温差而生出水凝珠。她的左腿爪被裂空刃炸断，两翼上的飞羽大小不一，翼骨裸露，白羽洇血，腹部羽毛蓬乱、再无法聚成鳞片样子，右腹毛皮消失一块，隐约可见其下内脏甚至气囊随着呼吸泵动。
猎风玄鸟在哀鸣，声声泣血。
严凌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只觉得从心口到指尖都在发冷。实际情况却是他的体温因为摄入千年魂兽血肉而升高，死人一样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详的红色，皮下血液仿佛随时会破体涌出。
幼崽被本为它们一族猎物的蛇鳞彩燕当作食物吞吃，伴侣的尸体在人类手中。四万年猎风玄鸟再忍不下去，裂空刃切割撕裂周身一切，半空中的黑色空间逐渐相连，宛如环绕其身飞舞的无数凌厉飘带，触之即死。
猎风玄鸟迎面扑来，严凌霄头顶的岩层被黑色环带轻松湮灭。魂兽黑羽上的金纹忽扇，在严凌霄眼中似快似慢。
他屏住呼吸，右手掷出手中三万年猎风玄鸟尸体。
四万年猎风玄鸟身前的黑带消失了，只为不破坏伴侣的尸体。四万年猎风玄鸟身体前倾，轻柔地叼住了已经没有气息的同族。严凌霄顺势收手勾弦，身边第五魂环亮起、断缘射出、命中，握推开逐明弓的左手转动，拳峰直对猎风玄鸟，手指按规律伸直又蜷起。
他的左腕上，可碎金裂石的飞天神爪弹射而出，精准扣穿两只万年的猎风玄鸟、并带着它们回缩。
七米、六米。
残余一息的四万年猎风玄鸟眼中似有火焰点燃，身上魂力肉眼可见地沸腾。它要自爆。严凌霄的血眸中泛起黑色波澜。他的魂力在那一箭断缘后便用完了，现在完全是强行施展头部魂骨魂技。他的眼下瞬间淌出两行血泪，头骨生出细密的碎裂般的疼痛感，搅动本该被其保护的大脑。
两只魂兽被飞天神爪拉入深渊之景的有效范围。能令人或魂兽精神错乱的精神攻击让猎风玄鸟无法再精准调动体内魂力，严凌霄的断缘却也到时间了。
伴随着猎风玄鸟的最后一声啼鸣，裂空刃迸发，岩层坍塌坠落。
两枚黑色魂环和一枚紫色魂环照亮了原先漆黑的裂隙，魂环的光芒却被碎石遮挡。似幽暗似明亮的光芒投映在岩壁上，仿若夜间湖面折射的水光。
一条黑中带红的影子从中闪过，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背部接住了一手虚握白翎、一手捏住两只猎风玄鸟的严凌霄。
夜奔在岩壁上腾挪几次，背着严凌霄回到地面。
严凌霄眼前一片模糊黑红，感觉到夜奔不再动后，他拖在地上的双腿使力，从夜奔身上离开。他跌坐在地上，松开左手、胡乱抹了把脸，睁眼时依旧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描摹出的模糊形状猜测周围环境。察觉到身前有东西靠近，不是夜奔，严凌霄朝那个方向探出手，一个药瓶被放入他的掌心。
“喝了这个再吸收魂环。”严祁的声音在他左前方响起，对方和他处于同一水平线，似乎是在翻看两只魂兽的尸体，“四万年的有一块魂骨，是左臂骨。你吸收哪个？
“如果是在和白翎合体、并双双处于巅峰的状态下吸收魂环，你选哪个都没问题。”
“……四万年的。”严凌霄吐掉嘴里的肉块，声音因为咽喉被灼伤而嘶弱如无，他单手挑开药瓶瓶盖，将里面液体一气喝下，过于黏稠的液体让他止不住地皱眉，吞来咽去总觉得喉头还有东西哽着，“三万年的给白翎。”
白翎动了动翅膀，他松开右手，让血契伙伴能够自由活动。
“你不让它们夫妻团聚么？”严祁道，“你这么做的话，也许吸收魂环时会轻松一点。”
“在白翎肚子里和做我的魂环有区别吗？”严凌霄道，“我要杀它，就已经做好承受它的愤怒的准备。”不管是用它的伴侣和孩子激怒它后的代价，还是吸收魂环时可能会遭受的痛苦，“而且谁知道它会不会因为这个更生气。”
严祁摇了摇头，只嘱咐道：“平心静气，别因为吸收魂环死了。”
严凌霄扯开嘴角，讲了个冷笑话：“我会拼死活下来的。”
实际上，严祁并不担心严凌霄撑不过去。严凌霄的身体素质自幼有高音无息和每日药浴的打磨，又有与魂兽的血契在身；他六岁时就能抵抗住和白翎缔结血契时的痛苦，这股意志力也帮助了他后来抵御外来者的诱惑，如今又有一块头部魂骨。身体与精神都有基础，越级吸收魂环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
再不济，他也能出手帮助。
服下严祁给的药后，严凌霄的大脑像是被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点醒，身上和体内的疼痛似乎也得到抚慰、痛感减弱，伤口血液的流量本就在降低，眼下彻底不再涌出血液。严凌霄稍作调息，白翎在此期间快速吃下残余的一点千年猎风玄鸟的肉块。
等到白翎吃完、没入自己的身体，严凌霄没有多耽搁，释放魂力，牵引拥有四道金纹的猎风玄鸟身上的黑色魂环朝自己而来。
翻倍超过理论上第六魂环极限的魂环靠近，远比以前吸收魂环时所经历的暴虐的魂力在体中炸开。他的骨头、韧带和血肉几乎是瞬间被肖似裂空刃的外来魂力撕扯、湮灭，他的身体似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囊聊以支撑，皮下已经空荡一片，宛如身处空无的、寂寞而疯狂的黑暗。
这是幻觉。严凌霄很清楚。比例不对。在他体内肆虐而过的“裂空刃”顶多有指甲大小，以他经历过的狂轰滥炸为模板，他体内真的发生如此变化的话，恐怕要再来十几只万年猎风玄鸟才勉强够数。
足以让人疯魔的痛楚和黑暗之中，似有红色魂力飘荡。那是严凌霄刚刚尽量聚合起来的一点魂力，它们正蜗居于一处，以一个规律的频率呈漩涡状旋转徘徊。“他”捧起一把红色魂力，任其被卷入周围开始明灭交错的黑色眼睛。
红色魂力流过的地方生出一点相同的红色。它们在侵蚀吞食身边的外来魂力，将其逐步转化为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多眼红箭蛙头部魂骨，被外来者污染的能量经过阴阳共蒂莲和湖灵之心的净化已经完全顺应此界的规则、成为属于严凌霄的力量，正指引他的魂力从最薄弱的部位逐一吞噬。白翎的魂力呼应而来，与严凌霄自身的魂力围剿魂环魂力。
魂环魂力削切、吞噬，红色魂力浸染、复原。疼痛与麻痒此起彼伏，严凌霄的意识没有沉沦在长久的痛苦所带来的麻木之中，而是像湖边的蒲苇一样，无论退潮涨水与否、精神再如何疲惫，都立足于所在之地，目睹着、指挥着自己的力量。
这一过程耗费了一整天。
严凌霄在第二天半夜苏醒。他最先感知到的是触觉。身上的褐灰色血痂随着他的动作咯啦作响，扑簌簌地往下掉块落渣。严凌霄抬起手臂、拍掉一块血痂，观察之前的伤口。原先被裂空刃剜去的皮肉长了回来，只是衔接处还不太自然。腹部和腿上的伤也复原，他暂时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差别。
他看了一眼旁边为他护法的严祁和夜奔。他们肯定察觉到他醒了，此时没有睁眼便表示附近没有危险，随他接下来是洗漱还是继续吸收魂骨。
他拿起在身前摆好的魂骨。猎风玄鸟左臂魂骨像是一根通体漆黑的玉石，其中隐约有银色流光划过。严凌霄挑了挑眉，将之按在自己的左臂上，开始吸收自己的第二块魂骨——严格来说，或许这才是第一块。
毕竟他是先融合了同一只魂兽的魂环、再吸收的魂骨，这次他只花了五个时辰便结束。
严凌霄从地上站起，忙不迭跑往记忆中离这里最近的溪流。此时差不多是正午时分，水源旁边没有动物或魂兽。身上的衣服破得不能要了，他脱掉后收起来，在及膝深的水流中洗掉自己身上的血痂，又换了死物里的衣物，这才慢悠悠回到来处。
他走到正在生火的严祁和夜奔身边，自觉开口：“我现在是六十三级。第六魂环魂技名为裂空，效果和猎风玄鸟的天赋魂技一致。魂骨魂技名为连空，只能和第六魂环一起使用，效果是减少魂环魂技消耗魂力，延长被撕裂空间的存在时间。但是，在使用这个魂骨魂技之后，我施展的其他魂技可以在我的控制下进入被我的裂空撕裂的空间，并随意进出。”包括第五魂环魂技、断缘。
严祁点点头，没有评价：“等白翎完成进阶、吃下三万年的猎风玄鸟，你的魂力等级应该还能升高。进入杀戮之都前，你先在这里熟悉自己的新魂技，并给白翎准备足够多的魂兽口粮。
“杀戮之都中，除了一些特定的人外，没有人能使用魂环魂技，只能使用魂力和魂骨魂技、自创魂技。里面也没有魂兽，只有……‘人’。”
严祁在“人”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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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六魂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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