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条充满元素紊乱和死亡陷阱的废弃通道彻底隔绝,门内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死寂。
光照术的冷白光球悬浮在空中,照亮了眼前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古老藏书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尘埃味,混合着古老羊皮纸、变质墨水、以及某种用于防腐的奇异香料挥发出的淡淡苦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
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卷轴、线装古籍和厚实的皮质封面的巨册,许多书册的边角已经磨损、卷曲,甚至被虫蛀蚀。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吞没了所有的脚步声。
与环岛其他区域那种井然有序、充满现代奥术便利设施的感觉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原始的、被时光遗忘的沧桑感。
书架上没有任何照明或标签系统,只有一些早已黯淡的、刻在木质隔板上的古老分类符号。
“这里……就是霜语图书馆的禁区?”穹压低声音,金色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册封面镶嵌着某种暗色金属、纹路奇特的厚书。
“别动。”白厄立刻低声制止,抓住了他的手腕,“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可能附着着古老的防护魔法或者诅咒,尤其在这种无人维护的情况下,极其危险。”
他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探测魔法,小心地靠近那本书。
果然,在距离书脊还有几寸远时,书封上那暗色金属的纹路微微亮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红光,散发出一股微弱的排斥和灼热感。
穹咂咂嘴,收回了手:“好吧,看来这里的书脾气都不太好。”
白厄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他环视着这片巨大的、尘封的藏书室,眉头紧锁:“我们需要找到关于‘晨曦之心’和上古战争的记载,特别是与黑暗侵蚀相关的部分,但这里的藏书浩如烟海,没有任何检索系统,如同大海捞针。”
他尝试着去辨认书架上的古老符号,但这些符号体系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现代或古代语言都差异巨大,晦涩难懂。
“分头找?”穹提议道,指了指两个方向,“看谁运气好?”
“不行,”白厄立刻否定,“这里太危险,我们必须在一起。而且……”他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或许不需要盲目寻找。”
他抬起手,那团光照术的光球随之升高,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尽可能照亮更广的区域。
白厄闭上双眼,并非依靠视觉,而是全力释放出自己那敏锐的感知力。
他的感知细细地掠过那些沉寂的书架,掠过无数蕴含着或微弱或强大、或平和或危险能量波动的古籍。他在寻找——寻找那种与“晨曦之心”碎片同源的、温暖而纯净的光明气息;或者与之相反的、深沉晦暗的黑暗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穹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金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警惕的猫科动物。
突然,白厄的感知在掠过藏书室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猛地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共鸣。
那是一种……仿佛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矛盾感。
一部分是极其纯粹、甚至比他所持有的碎片更加古老恢弘的光明之力,另一部分却缠绕着一种深入骨髓、冰冷绝望的黑暗气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悲伤而扭曲的波动。
“在那边!”白厄猛地睁开眼,指向藏书室最深处的阴影角落。
两人快步穿过高大的书架丛林,脚下的灰尘被带起,在光球下如同迷雾般翻滚。
越靠近那个角落,空气中那股矛盾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清晰,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心悸感。
角落里的书架显得更加古老破败,甚至有些歪斜。
书架上存放的并非厚重的典籍,而是一些残破的卷轴、零散的骨片和石板,以及几本用某种不知名的暗沉皮革包裹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书册。那股独特的波动,正是从其中一本暗皮革书册中散发出来的。
这本书册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是那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皮革本身。它被随意地塞在书架的最底层,看起来毫不起眼。
白厄极其小心地蹲下身,再次用探测魔法接近它。这一次,没有触发任何防护法术,仿佛这本书所有的力量都内敛了,或者……耗尽了。
他戴上之前准备的一副薄薄的皮手套,屏住呼吸,轻轻地将那本书从书架底部抽了出来。书册入手冰冷沉重,那暗沉的皮革摸起来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仿佛凝固的血液。
穹也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白厄将书册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封面。里面的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极薄、泛着微黄光泽的未知材质,坚韧异常。
书页上用一种古老的、仿佛用焦黑痕迹和暗红色彩勾勒出的文字与图画记录着内容,那红色泽历经漫长岁月依然刺目,带着不祥的意味。
光照术的光球低低悬停,照亮书页。
开篇的图画并非恢弘战争,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被亵渎的景象。
肥沃的土地化为流淌着黑色粘液的焦土,天空不是被撕裂,而是被一种污浊的、蠕动着的暗紫色云层永久覆盖,不断降下腐蚀性的酸雨。
扭曲的、无法名状的生物从腐烂的沼泽和裂开的地缝中爬出,它们不是在与光明生物战斗,而是在系统性地、愉悦地拆解着一切生命的形态——将精灵捆绑在扭曲生长的黑色荆棘上,吸取他们的哀嚎;将矮人驱赶进熔炉,把他们的血肉与钢铁熔铸成畸形的构造体;人类的城市被改造成巨大的、活着的痛苦引擎,利用绝望的情绪作为燃料。
文字冰冷地记载着:“……黑暗并非来袭,乃是从世界的噩梦中苏醒,并宣称此间为其故土。光非被驱散,乃是被‘消化’、‘吸收’、‘同化’……”
“晨曦之心”在最初的图画中确实闪耀着,但其光芒显得如此微弱和徒劳,只能勉强守住一小片摇摇欲坠的圣地。
它的力量似乎无法净化这种根源性的腐化,只能暂时延缓被吞噬的过程。战争的基调并非势均力敌的对抗,而是一场缓慢的、令人窒息的、注定失败的围困和灭绝。
“……光明……在枯萎……”白厄低声念着,感到一阵寒意,“黑暗……在‘进化’,在根据我们的抵抗……调整它吞噬的方式……”
他们继续向下翻页。
战争的“转折”并非一场壮烈的战役,而是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阴谋。黑暗并非从外部击败光明,而是从内部将其“转化”。
图画显示,一些最坚定、最强大的光明守护者——包括后来成为莫格拉斯的那位大贤者——开始出现异样。
他们并非被简单的污染或控制,而是被黑暗以一种更狡猾、更彻底的方式“说服”了。
文字记载了黑暗的低语,并非诱惑,而是揭示一种“真相”:
光明是短暂的、痛苦的、徒劳的挣扎,是宇宙中一个美丽的错误。
而黑暗才是永恒的、最终的归宿,是万物的解脱。
抵抗不仅是无用功,更是在延续无尽的痛苦。
唯有拥抱虚无,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祂们低语,非以威胁,而以……‘慈悲’……”白厄的指尖划过那些仿佛带着寒气的文字,声音艰涩,“……祂们展示未来,唯有彻底的湮灭,方能终结一切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之苦……这并非毁灭,而是……‘慈悲的终极净化’……”
一些守护者动摇了。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哲学意义上的绝望。
他们开始相信,自己一直以来守护的“生命”和“光明”,本身才是最大的痛苦之源。
图画上,可以看到莫格拉斯和他的追随者们,眼神不再是疯狂,而是一种空洞的、悲悯的……狂热。
他们开始调转矛头,不是出于仇恨,而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救赎”**,想要“解救”他们的同胞,让他们早日脱离光明的“苦海”,融入永恒的、无痛的黑暗。
“……最深的绝望,非敌人之强大,乃信念之崩塌……”白厄感到心脏阵阵抽搐,“他们……认为自己在行善?”
内战爆发了。但这并非理念不同的冲突,而是一场“希望”与“绝望”的对抗。
晨曦之心成为了痛苦的象征,它的光芒让那些寻求“解脱”的堕落守护者感到刺眼和厌恶。他们疯狂地想要摧毁它,不是为了夺取力量,而是为了“掐灭这盏徒然延长痛苦的灯”。
再往后翻,图画描绘了最终的惨剧。
为了保护晨曦之心不被用于这种恐怖的“净化”,幸存的大贤者们被迫做出了选择。但他们并非简单地“撕裂”神器。
图画显示,他们举行了一个极其危险而痛苦的仪式,试图将晨曦之心核心中最纯粹的“□□”与已经被黑暗彻底渗透、甚至开始主动“吸引”更多黑暗的部分强行剥离。
这个过程并非完美的分割,而更像是一次粗暴的“截肢”。
“……光明的自残……”文字记载充满了痛苦,“……以永久损伤本源为代价,舍弃已被污染的部分,试图保住最后一丝火种……”
被剥离出来的、最大的那块碎片,依旧蕴含着强大的光明力量,但其核心已经缠绕上了最为本质的、关于“虚无”和“终结”的黑暗真理,以及无数生灵被“净化”时产生的极致绝望和怨念。
它不再仅仅是神器碎片,更像是一个凝聚了光暗终极矛盾、痛苦与绝望的……诅咒结晶。
而手持这块碎片的莫格拉斯,在仪式完成的瞬间,承受了这诅咒结晶绝大部分的冲击。他原本就已被黑暗低语侵蚀的意志,在这股力量的直接灌注下,并非简单的“堕落”,而是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图画上,他的身体被扭曲的光暗能量撕裂重组,化为阴影君主的形态。
他的眼中不再有痛苦和挣扎,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仿佛洞悉了宇宙最终答案的平静的疯狂。
他相信了自己就是那“终极净化”的执行者,是带来“慈悲解脱”的神。
“……莫格拉斯……诞生……”白厄念出这个名字时,感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非堕落之贤者,乃……绝望之化身,虚无之使徒……他认为毁灭即是至善,湮灭方为慈悲……”
真相如同最深沉的噩梦,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黑暗并非来自外部的入侵,而是世界自身孕育出的、针对“存在”本身的癌症。
最可怕的敌人,曾是最坚定的守护者,他们并非被击败,而是被“说服”,并携带着源自光明核心的、被扭曲的恐怖力量,转而认为毁灭才是最高的“仁慈”。
白厄猛地想起了埃尔德林长老的话——“知识失控的灾难,将由内而生,毁灭性或许更甚”。
这不仅仅是一句警告,这就是正在发生的历史!最极致的光明,孕育了最极致的绝望。
就在两人被这骇人真相震得心神几乎冻结之际,白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这本书册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的另一幅小图。
那幅画相对简单,似乎是在莫格拉斯堕落之后绘制的。
画面显示,堕落的莫格拉斯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他的脚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非常小,似乎是个孩童,蜷缩在地上,莫格拉斯的阴影之手正按在那个孩童的头顶上方,似乎在灌注或者抽取着什么。
画面的背景是燃烧的废墟和破碎的旗帜,充满了绝望感。
旁边的文字极其模糊,几乎难以辨认,只能勉强认出几个词根。
“……最后的……血脉……?……容器……?……亦或……枷锁……?”白厄艰难地辨认着,眉头紧锁。
这些词汇太过破碎,难以组成连贯的意思。
但他的心却莫名地狂跳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穹。
穹也正看着那幅小图,他的脸色在光照术下显得异常苍白,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画中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孩童身影,瞳孔微微颤抖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又一次按在了自己胸口那个封印着“虚渊之种”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古老的**静静地摊开在地上,揭示着跨越漫长时光的黑暗真相。
而那最后一张模糊的图画和破碎的词汇,却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似乎即将打开另一扇更加恐怖、更加贴近现实的门。
白厄看着穹异常的反应,看着他那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一个可怕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浮现,让他浑身血液几乎都要冻结。
难道……
难道穹与那堕落贤者莫格拉斯之间,并非只是简单的追杀与被追杀、囚禁与被实验的关系?
那幅画……那个孩子……
“最后的血脉”?“容器”?“枷锁”?
还有穹体内那来历不明、本该是传说中存在的虚渊之种,那足以令马尔萨斯那样的影缚者都感到觊觎的虚渊之种……
这一切破碎的线索,似乎正疯狂地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白厄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穹,那双浅蓝底色、金色瞳孔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担忧与恐惧。
穹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仿佛被魇住了一般,脸色苍白如纸,按在胸口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尘封的**室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那团冷白的光球似乎也无法驱散这源自上古的、冰冷彻骨的绝望。白厄不仅感受到了莫格拉斯的强大,更感受到了一种哲学层面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当毁灭被奉为慈悲,当敌人曾是你最亲密的战友并坚信着一种扭曲的“救赎”,这场战争还该如何进行下去?
他看着身边脸色苍白、浑身微颤的穹,那份不安和担忧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如果莫格拉斯的本质是如此令人绝望,那么与莫格拉斯有着未知深刻联系的穹,他体内的被称作“虚渊之种”的存在,又究竟是什么?是真的空无吗?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尖锐、高亢、毫无情绪可言的魔法警报声陡然响彻整个禁区书库,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书架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悬浮的黑曜石板光芒瞬间熄灭,金色铭文隐没,恢复了死寂。
“不好!触发了防护警报!”白厄脸色一变,瞬间将沉重的石板塞回背后的包裹中,“快走!”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书库深处和他们来的方向,同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呵斥声:
“禁区入侵!锁定目标!”
“放下窃取的禁物,立刻投降!”
贤者议会的守卫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另一股阴冷、诡谲的气息如同毒蛇般从侧方的书架阴影中弥漫开来。
数个穿着漆黑软甲、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手中闪烁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匕首或短剑,直指白厄和穹。
他们的目标明确——抢夺石板,灭口!
是莫格拉斯派来的暗影刺客!他们竟然也潜入了这里,或者说,一直潜伏在环岛,等待着这个机会!
前有贤者议会守卫堵截,后有暗影刺客袭杀,他们瞬间陷入了绝险的包围!
“走那边!”穹猛地指向书库另一侧一个更加狭窄、堆满废弃书架和杂物的通道,他对这种混乱环境的逃生直觉再次发挥作用。
白厄毫不犹豫,剑已出鞘,温暖而锐利的光明魔力附于剑身,一剑挥出,逼退了最先冲到的两个暗影刺客。
“跟我冲!”他低喝一声,护着穹,向着那条狭窄通道猛冲过去。
黑暗的**库中,光芒与暗影骤然碰撞,追杀与逃亡,在这一刻轰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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