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有何远方小城,
一同来到我甜蜜的梦境
——施巴乔夫
从蝶屋回来后,我始终不能忘记胡蝶忍小姐的眼神。父母一眼就看出我努力掩藏的心事重重。我推阻了不少社交活动以减缓外出频率,让自己更多地留在室内喘口气静思。
有一天夜里我忽然陷入一个紫色的梦,大片大片的蝶翼占满我全部视线并且持续扇动着,无色的鳞粉扑簌簌飞舞在半空,却惊起月光冷色的折射。
嘉泽乐进屋叫我起床时,我早已从那个梦中彻底醒来,正沉默地坐在床上发呆。昨天夜里我忘记将窗户完全合上,漏出的那道缝隙中鼓进微风正在抚弄窗帘。她很是惊讶地上前,开口时竟然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适。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但是感觉最近的光合作用效率太低,而我迫切需要更多能量。
衣柜里五彩缤纷的和服正试图花枝招展地用刺绣或是蕾丝抓住我的视线,但我坚定地拒绝了这种诱惑,而是提出让嘉泽乐为我搭配一身方便行动的服装。在梦中我就为今天确定了行程,距离在花街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是一个让我去履行约定时看起来不会太失礼的日子。
轻装简行,随身物品只有肖恩,而肖恩替我携带了两柄刀。事实上很多时候日常出行,即使有肖恩陪同,我也很少带着大太刀出行。
毕竟金属武器的存在感太高,而大太刀极难掩藏,带着它如同身上挂着危险警告的告示牌,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摩西分海般裂出一条空隙。
可今天不同。用剑士的说法,今日是赴武道之约,带上武器才能显出我的真诚。
炼狱宅外同样种着茂盛的紫藤,木门上印画着燃烧火焰般的家纹。
肖恩前去敲门。
很快有人应门,声音听着有些稚嫩,门扉推开,露出的是一张与炼狱先生相似但更年轻的脸,同样金红的眼睛与发,分叉的粗黑剑眉委屈地下压。
“两位好,”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我们,“请问两位找谁?”
我看向肖恩,他的表情让我确定他没有忘记提前致电炼狱先生向他预约此刻的会面,我上前一步,在他开口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有栖川朝和,今日前来拜访炼狱杏寿郎先生!”
少年闻言恍然大悟似的打开门,侧身站在一边鞠躬表示歉意:“原来是有栖川小姐,抱歉,兄长同我说过您会来拜访,没有认出,实在失礼。”
没关系,我摆摆手,“您是炼狱先生的弟弟?”他们生得的确很像,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炼狱先生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哪怕是在一个角落里,也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卓尔不群。
不过这位弟弟,却更普通——我绝无任何蔑视的意思——除却外貌的醒目,他身上不带有鬼杀队剑士的锋利,更像一个寻常人。
“是的,在下炼狱千寿郎。”他说出姓名时垂着头,看着很是拘谨,连带着我也紧张起来。真奇怪,我又不是第一次拜访别人的住所,正当我想要说些轻松的话题打破此刻的氛围时,肖恩为我递上一个食盒。
那是出门前嘉泽乐放进车里的,我一眼就认出这个包装属于京内目前非常火热的一家西点店。贵族小姐们近来流行送这家的点心作为伴手礼,我已经尝过很多次,味道进行过贴近和食的改良,配得上它的价格。
我接过食盒端到千寿郎先生面前,“唐突拜访,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枝子小姐若在现场都会为我鼓掌。少年一脸蒙地接过食盒,我们像是在传递火炬一样一板一眼。
“啊您客气了,不胜感激……”和他的视线对上后,都为此刻的场面忍俊不禁,僵硬的气氛被成功挽救,他自在地领我去寻找炼狱先生。
从结构来看,炼狱宅的构成并不比有栖川宅复杂,唯一的不同是拥有一座独立于主体建筑的剑道场。炼狱先生竟然静坐在道场外的游廊上等我,男人分明的下颌线暴露在阳光下,金红色的发熠熠生辉。
“好久不见,有栖川少女!”炼狱先生兴致高昂地向我招呼,他一改往常的装扮,没有穿队服,也没有披着羽织,而是穿着剑道服,腿上摆放着他的日轮刀和一柄练习用的木刀。
身侧的小几上两盏茶正向上冒着热气。淑女礼仪让步,我快步上前,“炼狱先生,好久不见!”一开口,我都来不及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雀跃,“我来赴约了,今天请您多多指教!”
他点点头,却并没有立刻站起身,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我,我的装扮。对比起炼狱先生,我轻便的衣装也显得如此不专业,但是他却只是夸赞道:“今天的装扮很清新呢!”
接着才温和地转过话题:“不过,对战难免会有意外,如果少女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少年时的练功服。”他把刀放到一边,跳下游廊,绕到我身后,伸手沿着我的肩膀比画着,“大概穿得下。”
我当然愿意!
没想到炼狱先生年少时的衣服还保存得这么好,没有旧衣服积压的陈旧味,没有深重的折痕,似乎昨天才浆洗过,熏有一种淡而不腻的香。衣物缝纫的针脚细密,布料柔软,直垂上衣用色深而不暗,下袴腰带上字体端正的“杏寿郎”三个字清晰地表明所属。
等我更衣完成,炼狱先生已经站在道场内,迎上我走近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深沉,似乎在怀念什么。这毕竟是炼狱先生少时合身的穿着,在我身上袖子长了几寸。
“这是我母亲为我缝制的剑道服,从前父亲教授我们剑道的时候,她就会坐在游廊上安静地看着我们。”他示意我站到他面前,亲自帮我把袖子绑起,束结时又轻声询问我是否过紧。
我摇摇头,询问:“炼狱先生现在的剑道服也是您母亲缝制的吗?”我还从没有过母亲为我缝制衣服的体验,我的母亲自然是一个大家闺秀,但是在对她的培养上,不知是外祖父还是外祖母的缘故,也可能两人都发挥了作用?
我的母亲不同于其他的大和闺秀——不然她也不会跑到英国去还嫁给金发碧眼的我的父亲。
那是一个光线不会太强烈的上午,天幕蔚蓝,却很安静,安静得连屋外紫藤花被风吹乱的声音都消失了。炼狱先生一时没有回话,当我追寻着他的声音转身看向他时,闪亮的半空中甚至连尘埃都静止,他用他一直以来都无比爽朗的声音说:“她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啊……”
我做错了一件事。
可这件事并非像缓解千寿郎先生的紧张那样送上一盒点心就能解决,这是截然不同的、更沉重更无礼的……我脑海里的声音吵嚷地拧成一团乱麻,想要道歉开口却磕磕巴巴:“抱、抱歉……我……”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也因恐惧而渴望躲开视线,我不敢看到男人眼里的悲伤,更害怕为他带去这感受的人是自己。
我是无比纠结的个体,几乎要颤抖起来,心脏急速震颤。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落在我头顶,他揉揉我的脑袋,像在回应我。炼狱先生没有任何改变,他仍然是先前的样子,和从前见到的每一次都一样,是正在燃烧的太阳,温暖耀眼。“没关系,少女,”他点点头,笑着重复道,“没关系。”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摆脱难以抑制的情绪。
炼狱先生先陪我热身了一番,他将自己常用的拉伸方式告诉我,虽然我觉得这个强度并不像是我这样的初学者真的能够做到的。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炼狱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我原以为像炼狱先生这样天才的剑士很难理解寻常人练习剑道时的烦恼,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在练剑时遇到的问题炼狱先生一眼就能看穿,我因力量与速度不足而在剑招上存在的颓势也被炼狱先生一一指出!就好像炼狱先生在我身边陪同观察过每一节剑术课!
“炼狱先生以前也教导过后辈剑术吗?”我好奇地问道。他这样包容兼并的教学态度绝非几次简单指点能够养成的,倒不如说,他比我的剑术老师更会教学。
“唔姆,”他站在我身边,握住我摆出应对招式时姿势错误的手腕微微扭转到正确的角度,这样握住打刀可以拿得更稳,“我一直会教导千寿郎剑术呢!在鬼杀队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个继子。”
“继子?”我对这个词汇的书面理解似乎与炼狱先生说的存在误差。
他当然发现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就是徒弟的意思。她叫甘露寺蜜璃,现在也已经是柱的一员了。你还没有见过她,等之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吧!她是一个很热情开朗的人,感觉一定能和有栖川少女成为朋友的。”
“炼狱先生的徒弟!竟然也是柱大人吗?”比起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脑海里出现的形象是一个与胡蝶忍小姐截然不同,但是关键时刻会像炼狱先生一样爽快地大笑的人……不不,朝和,你的礼仪呢!
炼狱先生退开几步,在距离我大约三米远处停下。我们没有使用训练用的木剑,在看过我带来的外祖母的日轮刀后,他也拿出了他的。
他从白色的刀鞘中抽出日轮刀,火焰形状的刀镡后银白的利刃正等待着。他示意我先攻,认真地注视着我:“作为老师我可是非常严格的。来吧,少女,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与炎柱大人的对战和炭治郎的过招天差地别。与炭治郎的过招,让我烦恼的更多的是对方的力量,在不失误的情况下也能勉强打个有来有回,虽然也坚持不了太久就是了。但是与炼狱先生的对战就只剩下压制了。
他果真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即使面对的是我这样的初学者,也不带有轻视与松懈,仿佛亲临死战的紧张感席卷而来,令我无法分神。他可以预料到我每一个接下来的动作,当我试图攻击时,他总能化解,并且反击。而我根本看不透炼狱先生细密的攻击,只能在刀刃斩来时勉勉强强挡下。
毕竟是鬼杀队的炎柱呢。对战结束的时候我喘得很厉害,手软得快握不住剑。炼狱先生撑住我的手臂扶了我一把,我下意识看向他,我想说些什么,在我开口前炼狱先生朗声道:“很不错呢,有栖川少女!”
“真的吗?”得到炼狱先生的赞赏比被我的剑术老师夸奖一百次都令人高兴,我希望能得到来自他的更多认同,于是只能追问。
他带着我坐到游廊下,“对于没经过长期正式训练的普通人,能做到这样当然很不错了!你很有天赋!”
嗯,他又摸了摸我的头。
这下少女的心意才姗姗来迟,我有些羞赧地抱起腿,脸支在膝盖上。“我从前,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的时候,总觉得一切都很简单。”
父母都并非普通人,在日本为世家的母亲,在英国可称豪强的父亲,伊冯娜·兰德——有栖川朝和,从一出生就拥有一切。
可是此刻坐在男人身边,心口鼓胀的情绪究竟名为何物,我无法压下深藏起,只能将它清晰地说出:“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任何我想做到的事,我以为未来是向我奔来的,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世界。”
“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渺小,我拥有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炼狱先生,可他正在看我,垂向我的目光温和有力,“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笑起来,手拍在我肩头,用温度将信任传递。“当然不,你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
“有做不到的事不算什么,你已经非常努力了,”他在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他顿住话头转而看向正前,留给我线条坚毅的侧脸,片刻后,似感慨的声音才从风中传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用直面世界的残忍。”
他想要保护我。我的大脑仅是模糊地接收到这个讯号,就差点掉线。身体缓慢僵硬,血管无法将血液输送到心脏,试图躲开什么似的,我几乎逃窜下游廊。庭院内紫藤花落了一地,尚新的花瓣上已有泥痕沾染。
我当然知道被保护的感觉。或者该说,从前的十多年里我一直处在严密的保护中,父母也好,外祖父也好,他们紧张着我的安危,即使让我学习剑术,也始终希望我不必真的上战场。
可现在这层保护被悄然撕开一道裂缝,我透过这个裂口观察到保护结界外真实的世界。也看到保护着世界的他们。
向前走去时我始终能感受到跟随着我的视线是多么宽容坚定,有着温暖熨帖的热量,正支撑着我的脊梁。他是善于征战的一种神明,将庇佑的力量融化在自己的本性中,过于敏感而习惯理解,擅长照顾而十分宽容。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给予了被他注视着的众生怎样的力量。
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
“可我真切地知道了鬼的存在,我的世界已经焕然一新,我不能潦草地哄骗自己视而不见,更不能对一切置之不理。”不知该如何形容,似乎在哀叹,心情却激昂,既等待着明天的朝阳,又担忧今夜的深晦。
我算不上一个英雄,没有那么大公无私,也很难做到忘我奉献,可即使如此,我依旧希望能将自己这份绵薄之力投放在值得贡献的位置。
我不知道脑海中这般印象是在具体何时成形的,我只知道,当我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为我做出一个榜样。
那么好的阳光。
没人会不喜欢行走在阳光下。
“我想要拥有力量!”我停住步伐,笑着转身看向他,毫不犹豫,“想为你们做更多的事!”
趋光性让我不禁再次向他靠近。“像炼狱先生这样挺身而出保护别人,真的超帅的!”我无限憧憬,因为我已经见过太阳,他正在我眼前燃烧。而我追逐太阳,我也有着想要保护他的梦想。
我再也不愿回到保护中。
炼狱先生愣怔地盯着我,一时失语。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他金红色的双眼中看到我的倒影,那片温和的火海正在蔓延,铺天盖地地烧。
风亦止息,周遭归于寂静,唯独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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