蕨姬的资料被人送来时,父母结伴外出参加宴会,而我正和外祖父在饮茶。
外祖父精通中国茶道,但那是在来到日本——又或者该说是认识外祖母之后才学成的。洗刷抹茶的工作在有栖川家不得人心,据说外祖母宁肯喝市场上售价低廉的散装茶叶,也懒得重复一整套日式点茶的流程。
依然是顾渚紫笋,茶香四溢在整间和室中,但我也只能在接过茶杯后浅浅饮下一口,就再次失去进食的**。
那天……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毛骨悚然感逼着落荒而逃的我,夜里回去后再次陷入一个漫长的噩梦。
我梦见自己行走在一条长长的、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街道上,石板铺就的路面干燥而宽阔,道路两侧紧挨着建起的日式木制和屋皆是两层高,飞檐翘角下悬挂的和纸灯笼正在风中摇动,无论我想往哪侧跑——前方也罢、后方也罢,或者左右两侧试图去够和屋的墙壁,那些景色永远在比我所处位置更远一些的地方……
再近一点就可以碰到了、再近一点就可以到达了、再近一点……但它们永远那么遥远,哪怕我已经在道路上狂奔起来,将所有一切甩到身后,而前方,精致的和屋仍在矗立着。
直到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仓皇地停住脚步张望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寂静得只有我的喘息声。
而正前,那座熟悉的、帷幔飘摇的木制和屋,幽灵般突然出现。从视觉上它站得极近,栏杆、竖柱、窗棂、屋盖,那些结构紧实而美丽的部分显得无比虚幻,飘摇不定的火焰早已覆盖全部的存在,替代为唯一的筑材,燎动的火焰向上升腾,描绘着和屋精美的样子。
我没有感受到温度,也毫无情绪的波动,只是怔怔地看着,直到大火将漫天染出瑰丽的火影,徒留下木屋漆黑的骨架。
醒来时怅惘如潮水涨起,我想起梦中那座燃烧的和屋正是昨天去过的“京极屋”。
梦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关于蕨姬更详细的调查资料时只觉得失望。
没人知道她曾经的名字,只知道几年前她被一个男人卖到了京极屋,而她来到京极屋后便只剩下蕨姬这个名字。
凭借那惊人的美貌,还有她精湛绝伦的技艺,甫一进入京极屋,鸨母就视她为珍宝。她也果然不出所料,在短时间内成为花魁、惊艳四座,夜夜引得名流巨贾为她一掷千金,将京极屋迅速变作整个吉原游廓最负盛名的游女屋。
而且,这些年来,偌大的吉原,再没有一个艺伎能在外貌上胜过她,她长久地成为吉原最火热的花魁。
这简单的生平毫无要点,任谁来看都发现不了什么。
烦躁让我放下纸张放眼屋外,庭院中那棵染井吉野樱几乎开败了,原本呈现绯红的嫩叶也逐渐抽长,春天早已是强弩之末。
“小姐,还有一件事想要告知。”肖恩看着我烦闷的表情,言辞谨慎地开口道,“在调查中蕨姬花魁的时候,我一同调查了京极屋。”
“哦?”我想起那天感受到的笼罩在京极屋的奇怪气氛,“发现什么了吗?”
肖恩点头:“是的。三天前的夜里,京极屋的老板娘三津意外从京极屋楼上掉了下来,摔死了。”
——什么?所以店内的低气压是因为老板娘的意外死亡?“但是,京极屋只有二楼,和屋不比城堡,楼高并不突出,即使是意外从二楼窗口跌落,也不应该会直接摔死吧?”
肖恩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很坦诚的样子:“但结果如此。不过三津摔死前并没有任何人看到她是如何跌出的。”
仔细思考这件事,就会发现老板娘的死亡存在漏洞,在至高五米处的地方坠落,除非老板娘直接头部最先触地,不然不太可能直接死亡不是吗?
更何况是吉原的夜里,跌落窗口前即使没有抓住窗棂,也该滚过一楼的屋檐,那时因为紧急而发出的求救声难道传达不到行走在道路上的行人或二楼其他的艺伎的耳中吗?
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摔死了,而且没有一个目击者……
“老板娘出事前做了什么?”我追问肖恩,他绝对藏了话。我跟着杏寿郎一起去花街没有带上他后,因为回来时我的状态过差,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失职。不知是得到了谁的授意,最近两天大有一种杜绝我接触危险的严格管理。
“肖恩?”天哪,他装哑巴的功底是跟谁学的?我悄悄用余光瞥向外祖父,他正神情淡淡地饮着茶,对此不关心似的。
“是。”他眼睛眨也不眨,却始终只是垂向地面,而并不看向我。
“回答我。”我真该生气了。答案就在咫尺之间,我却够不到解题的思路。
“……我在前往吉原实地勘察地形时,从京极屋的一个杂役那里打听到,据说三津出事前怒气冲冲地去了蕨姬的房间。但是事发后蕨姬却矢口否认三津来找过她。”
他比画了个手势表达自己是如何从杂役那里打听到消息的,“而且,那个杂役还说,近来京极屋内的游女经常受伤,连‘私逃’的人也变多了。虽然那个杂役支支吾吾的,但是应该与蕨姬花魁有关。”
怪不得他今天回来得这样晚,身上还染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如果三津真的在死前找过蕨姬,那么问题果然出在蕨姬啊。
如果……如果蕨姬是鬼的话,她完全可以用花街原本就高得出奇的游女死亡率作为自己吃人的掩护。吉原日日都有新的可怜女子被卖进花楼,也夜夜都有旧的生命消损。经年累月,落进鬼胃灶中的游女又该有多少人呢?
这个认知让我心惊不已。
外祖父放下茶杯,杯底落在桌面上轻轻地响。他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掀起,略显浑浊的浅色眼珠转了转,又凝回正在晃动的水面,那里头正投映出他的倒影。“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曾经也去花街调查过。”他忽然说道。
“真的吗?”
他看向挂在墙上的外祖母画像,工笔描绘出的女人正无声地注视我们,她的故事完结在许久之前,而流传下来的只有外祖父和我的母亲。
外祖父的声音带有一丝干哑,这让他的话语不觉熏上历史流过般苍老的痕迹:“吉原有过这样一个花魁,名为屋珠姬,长相异常美丽,性格却也异常残暴,她不顺心时会歪头瞪视别人,对身边的新造动辄打骂,甚至有被虐待致死的。但是她太美丽了,即使是天皇陛下都会微服前来,游女屋的鸨母便只能一直为她遮掩。”
我想说些什么,至少将蕨姬代入其中,又或者根据这线索分析一番,然而悲凉的情绪已经从语言中传达至我的脑海。
后来发生了什么?外祖父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再次开口时他衔接的内容已经过渡:“你的外祖母曾作为调查人员潜入查探过,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逃出吉原时满身的伤。”
“外祖母曾和那个名为屋珠姬的鬼战斗过吗?”我问道。
“或许吧。后来鬼杀队派来了一位柱。”外祖父闭上眼,他想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外祖母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染红他的视线,还是故事的结局让他无法继续。
“战斗持续了一夜?”他自己也不太确定,那的确是太久之前的事了,再次回忆这个艰涩的话题,只让他无意识地抿着唇试图不让干裂的皮肤阻碍那些回忆流出,“不等天亮起,吉原燃起大火,烧了一整天,数不清的生命与建筑消失在那场火里。”
这故事让我想起那个梦,梦中燃烧的京极屋正在我的脑海中崩坍:“那么,那么柱大人呢?”
外祖父叹了一声:“牺牲了。屋珠姬也消失了。重建后的吉原许久没有这样的花魁出现。”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立刻站起身,告别前在外祖父颊侧亲了下就急匆匆地告退。数十年前屋珠姬消失了,但现在蕨姬出现了,如果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她的存在或许有可能会是上弦之鬼,决不能被轻视。我得快点去告诉杏寿郎和宇髓先生!
今日我一直在家休息,只穿着一身休闲的衣裤,但是事态紧急,也顾不上再去更衣伪装。只是出门前,心底隐隐泛滥的不安勒令我回到卧室拿上日轮刀——只有当我握上它的时候,沉甸甸的存在感才能稍稍减弱内心躁动的不安。
不过还不等我坐上车,就在门口遇到赶来的杏寿郎。他是来找我的,而他不带笑意、略显凝重的面色正向我预告不妙极了。
“杏寿郎!”我跑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朝和,我现在要去花街一趟。”他开门见山,“宇髓刚才告诉我,黄发少年失踪了。”
“善逸?!”善逸就在京极屋,蕨姬所在的店内,这意料之外的事件却在我得知花街的往事后惊觉发生得如此顺理成章。我将杏寿郎拉到车里,嘱咐肖恩开车去花街,将刚才肖恩和外祖父所说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告诉他。
金色的猫头鹰正在沉思,这会儿接近黄昏,快到所谓百鬼逢魔的时刻。而逢魔之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紧随其后的暗沉黑夜。我将车上准备的弹药补给分成两份,并把手枪装填完毕,一份递给杏寿郎。
“宇髓已经让鎹鸦传信给伊黑,但是从他那里赶过来或许还要些时间。”杏寿郎接过手枪和子弹,但是转而又握住我的手,他认真道,“如果蕨姬真的是上弦之鬼,那么花街就太危险了。朝和,你去接应伊黑……”
我闻言严肃点头,改口道:“嗯,肖恩会去的。”
杏寿郎的话没能脱口而出,因为在我们四目相对中,他已然看出我的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他一起进入花街,他不可能摆脱我。
“那太危险了。”他重复道。但我想更多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我以更大的力气回握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表达我的坚定:“我和你一起。”
有时候危险的存在并不意味着什么,只因为我们走下去就必须翻过这座山。炼狱杏寿郎让我保证在遇到危险时最先注意自己的安危,遇到意外不要冒进,并且不要一个人行动。为安抚下他的紧张,我一一答应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正握在日轮刀刀柄上,不断重复收紧的动作——他受伤后日轮刀一直没有重铸,今天出来临时借用了千寿郎的。
但那毕竟不是为他而铸造的适合炎之呼吸的刀,银白的、不曾变色的刀刃在使用时威力会大打折扣。若是现在适合他的日轮刀存在,或许他所担心的不会是我的安危,但正是因为没有,我才不能让他贸然一人进入,至少……
京极先生在这段时间里与宇髓先生疯狂“互通有无”,在忍具中得到无数灵感研发出最新款的烟雾弹,投掷出后会炸出满是紫藤花粉末的烟雾,还带有一定爆破能力。我把装有这些烟雾弹的荷包系紧带好。
肖恩没有顾及花街入口的门楼,视那禁入的指示为无物,径直将车开进吉原之中。他在大不列颠时也常这样行事,但是比起常年跟随在父亲身边的保镖来说,肖恩的作风要保守许多。道路两侧还未开业的一座座花楼都没亮灯,正有侍从勾下挂着的灯笼更换其中的蜡烛,没有一个年轻美丽的面庞出现,仿佛在这一刻所有女人都被吞噬殆尽。
车停稳在荻本屋的门口,这是杏寿郎指示的。荻本屋近两年生意不佳,店内又久未有能够支撑生意的花魁存在,地理位置稍偏,远离时任屋和京极屋——只要远离京极屋就约等于远离危险,非常符合肖恩的保护原则,于是他照做了。
我跟着杏寿郎跳下车,不等关上车门,我又折返回来,当然没给肖恩再说些“君子不近危”的泄气话的机会,“肖恩,你去接应蛇柱大人。”
肖恩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他当然忍不住,也确有满腹的意见想要表达,但我在他发出声音前快速打断,接着说道:“听着,肖,如果你能尽快将蛇柱大人带来花街,那么我就会安全了。”
“听清楚我的命令,然后去执行。肖恩,这事我只能托付给你了!”我向来不在家里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势,大概是父母从小耳濡目染的习惯。
母亲的温和体贴自不必说,父亲也是一个温和儒雅更多的胜过控制的人,家业只是工作,艺术才是生活,但他挥动画笔创作着油画的手拿起枪时却叫所有人都能屏息凝神。母亲总说我更像父亲,脾气藏在笑脸下,不那么像有栖川家的女人一看就不好惹,这大概主要是在说外祖母。
我关上车门,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
在收到的消息中,槙於是最后一个失踪的人,大约在几天前才彻底失去消息。她在潜伏在荻本屋,而在宇髓先生的安排中,伊之助正是在这家游女屋中任职。
杏寿郎与我一同进入,正在张罗着整理门庭的鸨母看到我时眼神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评估价值的目光真让人不适——我皱皱眉。她发觉我的情绪变化,善解人意似的笑道:“小姐该不会走错了吧?怎么这儿可不是像您这样的人物该来的。”
穿着鬼杀队队服、披着羽织的炼狱杏寿郎就站在我身后侧方两步的位置,像极了我的保镖。但是我们都带着刀,一看就来者不善。
“你这里有一个叫作猪子的孩子吧?”我从包里取出纸币,没有数,只是随便从里分出一沓,崭新得如同不曾使用过的大额纸币正在闪烁,鸨母紧紧盯着我的动作,直到确认这是交给她的才突兀地吞咽了下,我紧盯着她:“她很漂亮,我很喜欢那个孩子,想见她一面。”
她的表情转变得太快了,眨眼间就更换成吹捧的笑容,恨不得黏在我身上似的凑近几步,“当然!当然——”
鸨母殷勤地为我引路向楼上,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厮去传唤伊之助。
但是猪子并不在。
为我们引路的鸨母神情一变,追问起新造她的去处。在触及我们的视线时,她强装镇定地引我们进入那间装潢过于富丽的和室内。
“小姐,这边请坐,请用茶。”她恭敬地双手奉上茶杯,见我兴致缺缺就无声放在桌面,热情道,“猪子很快就来。您请稍等。”她倒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
“或许伊之助是和炭治郎汇合去了吧,他们已经知道善逸失踪了吗?”我推测道。
杏寿郎点点头,“宇髓已经让他们撤退了,但是那两个少年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走到边上推开窗户,太阳还悬挂在天边,光辉依然曜目,将窗口这一方地面投射下橙黄。我就在那方橙黄中坐下,看向杏寿郎:“你先去找宇髓先生汇合吧!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伊之助他们,如果真的要战斗,看看待会儿能不能疏散一下人群。”
炼狱杏寿郎在动摇,他的原则不会允许他扔下我单独一个人离开,但是,我着实跟不上他们奔跑的速度,无论在找人还是战斗上,这种层面的战斗我的存在只会影响到他们发挥而已。
“快去吧,”我催促他,“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找我,好吗?”
衣裳上浆洗过的香味盈来,炼狱杏寿郎把我归进自己的怀抱,他收紧在我背后的双臂如同火流,紧紧缠裹着我。而洒落在我们身上的阳光仍然是温暖的,白日不会再刹那间结束。我闭上眼,沉浸在这一刻安静的温暖中。他不只属于我,我同样拥抱住他,在心里默默祝愿一切顺利。
“等我回来。”离开前他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没再留恋,迅速从窗外翻身离开了。
我将日轮刀放置在腿上。
无论是须磨、槙於还是雏鹤,都是非常美丽的女子。她们的相继失踪如果不只是暴露身份那么简单……
一个人静静坐在这间华丽的和室内,寂静便构成思考的主题音,许多凌乱的消息纷至沓来,我不断分析着如今的状况,综合所有信息,那位蕨姬是鬼的概率极高。如果她是鬼,那么须磨她们的失踪或许正是因为美丽。
她是一个挑剔的“美食家”,只爱好年轻貌美的“食物”,一想到她菜单上的皆是同类,为须磨她们悬着的心便更担忧了。我甚至也担心起伊之助的情况,那孩子虽然是男性,但是却有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他久久未归,究竟是和炭治郎有别的布局,还是已经……
情绪让我有些坐不住,到了想站起来走动片刻的时候,太阳这才藏进地平线下一小半,光线没有收束,最后的余光毫无保留地投向我们。
我打量起伊之助的房间,或许是潜意识中对伊之助他们的信任蒙蔽了我的感官,在发现竹席边露出一角的桃粉色绸带时,我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查看。难道这是伊之助用来扮成女装的装饰物么?
……伸手向那被无情弃置在一旁的布料前,警惕心及时出现挽留了我。我拔出日轮刀,小心翼翼地用刀背挑出绸带的全貌。似乎是一根一米多长的桃粉色绸带,编席下还压着部分,用料华贵极了,蜂巢状的纹样打底,上面交错有橘色横纹与黑色四角花纹。与这个……过于华丽的房间相比,倒是显得非常合适。
但怎么看,也只是一段绸带罢了?
我深深凝目不断思索时,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客人,请问我现在可以进来吗?”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不熟悉,或许是荻本屋的艺伎吧。
“有什么事吗?”那根桃粉色的绸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悬挂在我的日轮刀上,因为我提起刀刃的动作而轻晃,像极了无风时无能为力的鲤鱼旗。真奇怪,我的警惕感究竟从何而来?
门外那个艺伎恭敬地回复说为我送来一些点心。“稍等。”我将衣带轻飘飘地扔到一边,挽出一个利落的刀花到刀收回鞘中——为了避免刀刃的存在惊扰到普通人才收起武器,这该是我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在我开口叫那艺伎进来前,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卷进屋内,吹起我散落的长发,而视野中所有光景骤然暗了下去。
猛地回头,看向窗口时,我却只见到紧闭的窗户前一片波动着的、扩张的桃粉色!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我终于想起,昨天那毫无准备的会面,那个美得出奇的女人,蕨姬,她那华丽无比的腰带结正是由那绸带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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