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五的玉壶。
他摇曳着身形,从壶口中生长出的漆黑软体上也并列着数只小手,随着他的每一声话语依次鼓掌,将兴奋的情绪表达而出,脸上错位生殖的五官更是夸张地鼓动。那阴森的笑声让听见的人都遍体生寒,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月亮只露出一勾光明,而云雾仍不肯放弃笼罩它。
不仅是丑陋,更多是诡异,我甚至难以想象它从前也是一个人类,当我试图去寻找那些身为人类残存的痕迹时,那些非人的迹象总会无声地宣告:它是鬼,而鬼是异类。
“在开打之前能聊聊吗?”它故作礼貌的声音流露出笑意,我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和刀匠与名为小铁的少年都情不自禁向霞柱大人靠近了些,虽然他个子不高、身躯也不似成年人有着极为健壮的体魄,但面无表情地举着刀的霞柱大人却让人不觉倍感安全。
霞柱大人没有因为我们这不约而同的动作分散注意力,只是嘴上不解:“你们都靠过来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害怕,老实说玉壶脱离了我对恐惧的定义,更多是目击了非自然丑恶后产生的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它身上拼接般存在的部位都可运转,如此畸形的体态甚至保有理智,但它的存在明明像一种罪恶,任世界上最恐怖的恶魔见了它都会认为它该下地狱!我握紧了手枪,强迫自己从那种惊慌中醒来,镇定思维,注意四周。
但它——这个肮脏的源头却还在欣然叙述:“今晚还请几位贵客务必欣赏一下我的作品。”它的笑音压抑不住,快要冲破牙关,把所有恶意袒露。
作品?
我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寒,那种不适感顺着我的脊背蔓延进体内,徜徉在胃海,最后在我看见那个忽然出现的平平无奇的陶罐时疯狂跳动起来,拽着我的胃下沉。酸液将浪潮印到我喉间,眼看着那个窄小的壶口中生长出的阴影逐渐拔高、长大,像一棵怪诞的树枝繁叶茂。我捂住嘴,不知道是想捂住随时可能逃出的尖叫,还是抑制正在胃里低沉叹息的呕吐欲。
那些……
那些刀匠们……每一个我都见过,即使没有深交,但也在铸造工坊多多少少说过话,他们对子弹的铸造很感兴趣,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提出改造的想法。就在今天白天还能笑着说话,但现在,他们却被一个压着一个地摆放在一起,身体被摆弄成各种狰狞的形态,任由血液流淌飞溅。将他们构筑在一起的,却是他们视为生命的刀。
“此作品名为‘刀匠临终时’。”玉壶激动的音调高昂,它像是没有看到我们的惊惧——也或许是因为它根本不在意,只是感情饱满地疯狂扭转着漆黑柔韧的身体,在那些刀匠的身边周转巡游,目光时而落在已经几乎失去意识的刀匠们身上,时而轻飘飘地落到我们脸上。它介绍着刀匠们颤动的手,却含有引以为傲的快乐。
我能听见小铁压抑的哭腔,被调动在颤抖的身体中。他们已经认出那些刀匠,一个一个、与他们日夜相处的如同家人的存在。可这悲痛在玉壶看来只是一种调味剂,它兴奋地拍着手,赞不绝口地说着自己用了足足五名刀匠才创造出这件奢华的作品。“我还用刀刺穿他们强调‘刀匠’的身份!”他的身体夸张地延长,又立刻压低,将全身团在一柄刀柄之前,伸出一只稚嫩如孩提的手,轻轻握住刀柄。“点睛之笔当属这里。”他陷入自己的世界,整个头颅侧歪过来,“只要你把刀柄这样轻轻一拧。”
被那柄刀贯穿的刀匠顿时发出一声凄厉而痛楚的哀叫。
他还活着!
泪水已经蔓延在眼眶,我几乎看不清面前这一切,只是刀匠的嚎叫与小铁的哭喊并成一曲交响,让这个夜晚变得如此冷漠。
玉壶的眼睛睁大,笑容恶劣地看向我们。
鬼不仅以人类的血肉为食,也将人类的恐惧情绪当作最好的养料。它折磨人类,享受自己漫长的生命。
它体态张扬,无所畏惧地介绍着它的“作品”,又品尝着我们无能为力的样子,让我终于忍无可忍……
“说够了吧?”
在我之前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霞柱,他声音冷漠,属于霞之呼吸的气息则蔓延了全身,眨眼间就汇集在刀刃之上。等我们再次看清时,他已经将日轮刀砍向玉壶的脖子。但在那个瞬间,那个清晰得仿佛做梦一样的瞬间,玉壶已经瞬间从栖身的壶里消失,取而代之出现在屋顶上,伴随着一个全新的壶。
它因自己被打断的介绍而倍感愤怒。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脑袋里乱成一团,最后闪现的只有一路上遇到的鱼形怪物……共同点,只有……壶!
而我豁然开朗的时候,霞柱大人也同样已经发现了盲点,在瞬间轻身而上一刀劈开壶。但似乎没有效果,在另一个角落再次出现的壶摇晃着,从中钻出的玉壶因为被破坏了壶而已经抵达愤怒的边缘。粗壮的筋络遍布全脸,它用手扒着脸颊愤怒地指责我们,但相比之下面无表情的霞柱大人却冷静得不可思议。直到玉壶从一只手中化出一个新的壶,蓝色的釉面,依然是粗糙的工艺。可壶在他手中抖动几下,却从漆黑的体内喷出两条怪异的金鱼,硕大的眼泡左右摇晃,原本生有的两个颊泡鼓得快要胀裂,最后猛地喷出无数钢针。
“霞柱大人小心!”我惊叫着冲其中一条鱼开枪,愤怒挟持着我的情绪,子弹在击中的瞬间将鱼化为一团水雾消散。而霞柱大人也反应迅速地躲开了刚才的攻击。
另一条鱼看到了我们。它的眼珠在苍白的眼泡中胡乱转动,最终死死盯着我,领路的刀匠下意识挡在小铁面前,我将他们后推,朝那条恶心的金鱼再次开枪!
但这次速度似乎慢了一些……
想侧身躲开时,只看见霞柱大人已经挡在了我们身前,他跳下来时太着急,甚至忘了挥剑。从金鱼口中吐出的银针扎满他的身体,哪怕是面颊。鲜红的血正淅沥地流,他却浑然不知疼痛,只是说:“你们很碍事,快躲起来。”
但另一条金鱼也消散了。
我跟着小铁他们后撤,看着他们离开后在灌木中寻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蹲下。我不能离开!这是上弦五,很危险,而且那个针……
玉壶哼笑着嘲讽地看着霞柱,语调拉长:“救下毫无价值的性命,在毫无价值的地方丢掉生命,有没有你都没区别。”
上弦五的毒素发挥得极快,霞柱大人持刀的手臂已经因此微微僵直,但他仍面不改色,并不因此退却丝毫。只是,不知为何,在玉壶说出那些话后,我感到些许伤感蔓延而出,就像回到了无限列车向前驶去的那个夜晚。
但我不会再惧怕了。鬼杀队的成员都有着保护大家的力量,我也同样有着要保护他们的信念。
从灌木之中举起枪,瞄准它手中那个简陋到毫无美感的壶。
砰——
壶炸裂的瞬间玉壶的表情几乎要崩裂,而霞柱大人见状立刻找准时机提刀迎上,“烦死了,你说的话才没有价值呢。”他清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将冷硬的刀刃送到玉壶颈边。
可惜它还是反应了过来,那些丛生的小手争相伸来试图挡住刀尖,却被利落砍下。血飞溅开,我迅速换了个位置躲藏。
上弦不愧是上弦,恢复能力相当强大,顷刻间就长出一条新的手臂,而那手中赫然举着一个蓝色的壶,壶口汹涌地炸出一道水柱,扭曲着袭向霞柱大人。
我紧跟着再次开枪。
可这次击碎壶并没有影响局势,那股水柱最终维持着一个壶形,将霞柱大人完完整整地收纳其中。
怎么办!
玉壶愤怒地嘶吼着在灌木中寻找着我的位置,尖厉的声音恨恨地让我付出破坏了他的艺术品的代价。它很快就会发现我,但霞柱大人却无法挣脱出水的禁锢。究竟要不要走……纠结中我的心怦怦直跳,重新上满弹夹。但它最终放弃了搜寻位置,或许因为在它看来解决一个柱后,剩余的人不值一提。于是轻松地朝向那间房门紧闭的木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有的手整齐搭上木门一齐用力推开,壶矗立在门前,而它整个身躯将门框堵得死死的。
那里面有没有人在?我感到担忧,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这会儿只后悔没带上刀。
正在思考间,就听见木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声嘶力竭:“不行!你休想进来!”
里面有人在!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潜伏不下去,只能翻出灌木,往禁锢着霞柱大人的水壶跑去。霞柱大人整个人倒着困在其中,眼睛睁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拍打着水面,但他却听不见我发出的声音。而这水液更是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控制着,坚韧地保持着形状,摸上去无法沾湿皮肤,有种柔韧的弹性,任我用再大的力气拍打,哪怕朝其中开枪,也无法破坏丝毫。
怎么办?
我看向木屋,玉壶往里面探进了些,月光下我能够看清昏暗的室内有两个刀匠。它的手中再次变出一个全新的壶,还是一如既往的丑陋,也能喷出水柱,将先前说话的刀匠打伤至室内——可恶!但上弦鬼绝对不是我能解决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霞柱大人救出来。我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的注意力停留到我身上。直到木屋那里玉壶已经开始气急败坏地吼叫,霞柱大人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眼珠,看向我。
“霞柱大人!”
“时透无一郎——”
我的嗓音已经带上沙哑,霞柱大人已经也因为空气的减少逐渐闭上双眼,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这些禁锢的水,我崩溃地流出泪来:“无一郎!别放弃!我一定会救你的!”
这时小铁忽然冲了回来,他小小的手里举着一把匕首,学着我的样子用力割向水液,但结果是一样的。
我们两个都挂着眼泪想要破坏水体,看着狼狈无用,可一直毫无反应的霞柱大人却忽然变了脸色,也跟着拍打起水壁。我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也没能明白霞柱忽然与众不同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以为他也有了同样的反抗想法。直到那只巨大的螃蟹将它坚硬锋利的钳子伸来——我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反应可以这么快,猛地一把将小铁捞进怀里,但取而代之的是钳子划到我的手臂——幸好是左手。
“血……流血了!”小铁惊得发抖,但我只是随手捂住伤口,根本顾不上止血。将小铁推向霞柱大人那边后,立刻开枪将这些可恶的螃蟹通通击杀!
疼痛的感受一直在蔓延,从伤口通向五指,再回流进身体各个部位,我脸色苍白地低头去看左手,麻痹感已经开始发作,我甚至不能很好地控制它举起。这是我这辈子最恨海鲜河鲜的时候,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它们都做成刺身吃掉。
还有木屋里那两位刀匠。我不能坐视不管。
当玉壶掀起手中的新壶想要再次发动攻击时,我开枪对着他的壶和他毫无防范的背影突然发难,新壶难逃破碎的命运,它的头颅因为中弹而突地前倾。嘶吼的声音戛然停止,柔韧的身体僵硬地想要转身向我——“从刚才就想说了。”这次瞄准的是它身下的壶,我皱紧眉头,“你的壶都丑死了!这是什么艺术品啊,简直恶心透顶!”
玉壶消失了。
我警惕地扫视四周,余光瞥见霞柱大人忽然瞪大的眼睛,预示危险的意识催我立刻转身时正好对上玉壶诡异的脸。它这次竟然是出现在我身边!在脸上呈现上下分布的眼睛不会眨动,可眼窝处入住的两张嘴却能无数次张合,它的声音已经破坏了最初带有的礼貌,只剩下愤怒和怨毒:“你竟然敢侮辱我的艺术!你又懂什么!”它气极了的样子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胸腔剧烈地起伏,那些筋脉再次隆起,浑身上下所有的小手都胡乱挥动着,活像一条立起身子的蚰蜒。除了恶心,我心中对他已经不带些许恐惧。
“你这个死丫头!你懂什么艺术?别以为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就觉得自己了解艺术!”它震声嚎叫着,怒气上头压低了理智,控制了思维,甚至没想要变出壶,就直接扭转身躯用最直白的攻势猛地向我冲来!
外祖母。
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如此清晰,我能用双眼看见所有的轨迹,哪怕时间流逝。哒。这是上一秒。
外祖母,保佑我!
我坚定地抬起手臂将枪对向玉壶的正脸,黑洞洞的枪口随着我扣下扳机的瞬间将滚烫得如同在燃烧的子弹送进它写有“上弦”的眼睛。它下意识尖叫了声,我立刻又一个翻身滚出玉壶面前,再次开枪仍然击碎了它身下的壶。
这一切的举动完成在刹那之间,结束后连我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心跳得极快,可身上四肢都充斥着满含力量的暖意,大脑更是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开枪保护无一郎很帅的,可以画]
这次,玉壶刷新在离我有着稍远距离的位置,但更靠近木屋,它不可置信地捂住眼睛,却显然贼心不死。如果它选择再次攻击室内的刀匠,那我无论如何都顾不过来。能够指望的只有……我看向霞柱大人。
被禁锢的霞柱大人呆呆地看着我。他像是在看着我,也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
「如果人互相帮助,最后都会回馈到自己的身上。」
「而人这种生物,能够为了他人,发挥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无一郎。」
“无一郎!”我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名字就像一个咒语,隐藏在“霞柱”之下,独属于时透无一郎的咒语。他艰难地双手握住日轮刀,一阵弥漫如雾气的朦胧霞光骤然迸发,随着流转的水液道道分散,在顷刻间割裂了原本坚固如钢铁的水体。我急忙跑过去,而无一郎狼狈地摔在水中,浑身湿漉漉的,抬起头时眼神中却闪着坚毅的亮光:“我想起来了。”
玉壶脸色难看得就像那些裂了的丑壶。
也就在这时,森林中忽然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声音大到仿佛地面都在震颤。我胡乱张望寻找着响动的来源,终于在茂盛的树木之上、几乎快要够到月亮的位置,远远看见了一颗张扬的兽首……不对!不止一颗!是五颗巨大的兽首,怒目圆睁,生有尖喙,下面还连接着蛇一样的身躯,在半空中疯狂舞动,摇晃着存在感。那些极具力量感的蛇兽摇晃着用力撞向地面,再次惊起一声震天响。
好大!那是什么?等等,那个位置……“是刀匠村的位置!”杏寿郎他们!
无一郎与玉壶同样看到了这动静,但比起无一郎冷淡的神情,玉壶的更难界定喜怒,它似笑非笑地变换了一阵表情,最终哈哈大笑起来,“要结束了哦,马桶蛆虫。”连骂人都很恶心啊!
它摇摆着身体,小手们依次鼓掌,“你这短手短脚的小矮子,还有你这个只有脸好看的小丫头!一切都要结束了!”
虽然是这种时候,但听见它的话我还是觉得:它审美没问题啊,那做的壶怎么会这么丑?
无一郎则更是毫不在意,他看着玉壶的身体,素来无神的双眼现在有了亮光,这让他看起来活泼了些,更像一个人类而非精致的人偶,“你的胳膊腿明明比我的还短吧?”
他抬手抵住下巴,认真地深思道:“话说,你那个壶,是不是走形了?看起来左右不对称。”
嘴巴微微撇起,像只不满的小猫:“做得好烂哦。”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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