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曼将玛丽亚的要求说给沃科听,沃科立刻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说道:“可以可以,我说我说!”随后便将巫师吩咐他的机密内容一股脑儿全盘供出。
“原来是需要鲜血。”听了沃科的说明,卡洛曼这才明白之前是哪里错了,他又问道,“是什么血?公鸡血,乌鸦血,还是人血?”
“是最后一个,人血,大人。”沃科赶忙回道,“而且必须是我的血。”
“所以这张羊皮纸还被施加了这种术法……”玛丽亚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可以锁定使用者的身份。”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高明的术法。”一旁的洛泰尔饶有兴致地附和道,“即使在罗马,这种法术也挺少见的。”
“是的。”玛丽亚的记忆对此表示赞同,过去往事浮现在眼前,“也只在巴伐利亚的那些巫师世家中见识过——他们城堡的密库只能由主人打开。”
“当时我们不知道……”实则是城堡任何可以当主人的巫师已经被圣徒屠杀殆尽了,也就无人能向他们告知此事了,“结果仓促之下的强攻直接引发了剧烈的魔法爆炸,将大半个城堡都炸塌了。”洛泰尔此刻回想起来,仍感觉心有余悸,当时要不是玛丽亚的防护圣术足够坚固结实,他们恐怕俱要成为碎石块下的亡魂。
“过去的事无需再提。”玛丽亚拿起那张轻飘飘的羊皮纸,卡洛曼取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便在沃科手上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滴落下来,溅在细腻绵密的纸张之上,顿时为这张空空如也的白纸衬托出了三分诡异夺目的感觉。
形似圆斑的血迹打在羊皮纸上。三秒之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这数滴血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自由意志一般,开始向外不断的扩张、晕染。它一开始尚且动作缓慢,但随着时间推移,速度越来越快,像一道鲜明的红芒转瞬间扫过整页纸张,随即便消失不见,一切重新回归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沃科的圆脸不断抖动着,他连忙说道:“可以用了!现在可以用了!”
“要如何使用?”卡洛曼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再度询问。
“这很简单。”沃科立马说道,“只需将所知的情报对着这张白纸说一遍,便会有相应的字迹浮现在上面,如果字迹渐渐淡去,就说明他们已经接受到了。如果那帮邪恶的巫师也有指令,那么白纸上就会凭空冒出字迹出来,这些字迹会变成一种声音传入你的耳朵。”
“我就说嘛,”卡洛曼神色了然地点头,“看你也不像会识字写字的样子。”这年头的欧洲,教育水平低下得令人发指,别的不说,就连他们圣徒小组,其中阿达尔伯特和维达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维达确实情有可原,因为他是圣徒当中唯一的平民出身,当初被鲁道夫小姐一眼选中,才得以破格加入圣徒队伍。至于阿达尔伯特,他的父亲也算是领土广袤的大领主,只是阿达尔伯特自小喜爱舞枪弄棒,对学习文字毫无兴趣,因此直至今日,他也只堪堪会写自己名字而已。
“大人说得没错,”沃科半低着头,讨好说道,“小的当然不会认字。要是小的有这本事,早就找到一份好工作了。”
卡洛曼没有在意沃科所说话语,他认为这无关紧要。事实上,他也确实不了解对方。但一旁伫立着的阿奇面上不显,心中却对此不屑一顾。在他们西街,是个人都知道“快腿”沃科的英勇事迹,当然并非指他跑起步子来有多快——大家私下里都说催债上门那一次是他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时候——指的是他平日做事有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这德性,哪位东家会喜欢呢?也难怪他找不到好工作了。
但现在早已不是嘲讽同事的时候了,考虑到这位同事主动出卖东家,他已经转型成了一名叛徒。阿奇如今最害怕的是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个可恶的叛徒拉下马来。不过就从之前的对话来看,沃科似乎不知道阿奇的真实身份,倘若他真的有所了解,以此人性情,早就迫不及待地向这些敌人和盘托出了。
然而阿奇还是十分紧张,他不曾经受专业训练,这也是他第一次做线人,同样是第一次经受考验,他也不知该如何正确应对这种突发情况,只能一直压制自身的恐惧情绪,至少做到令自己表面毫无异常。
对阿奇来说,自家女儿的命是巫师救的,从那一刻起,他们一家子就永远同巫师绑定在一起了,就算当下效仿沃科,也来一场“弃暗投明”的叛变,教会的这些人物即便大人有大量放过自己,却绝对不可能放了被施展过巫术的女儿。
他们可不会去听巫师是给女儿治病的话语,绝对只会认定巫师给这个小女孩施展了邪恶的术法,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阴谋。因此,为了彻底挫败这个阴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的女儿绑在高高的火刑架上,被可怖的烈焰活活烧死。
这就是这片土地上,主流官方针对那些接受过巫师恩惠的普通人采取的标准做法。教廷认为此即是正义,是令其他人民免受邪魔罪恶的侵害之举,是回应至高无上之天主的要求,是崇高的善行,必然受到天使的表彰,民众的拥戴。
修道院有时会派教士给普通人传道。阿奇曾去听过几次。苦修的教士饱经风霜,拿着一本书籍为愚昧无知的民众授道。他讲述的真理深奥难懂,阿奇一直听不明白,尤其是有一次,那位白发苍苍的教士大声说道,人类就是救世主伤口上不断蠕动的蛆虫,是救世主仁爱,才愿意以自身包容人类。阿奇是真的无法理解,难道在救世主眼里,凡人就是那么恶心的东西?一群蛆虫还有拯救的必要吗?
阿奇并不清楚,但倘若让他来选择,他一定是不救的。粪坑里的蛆多得是,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去救这个?天下也只有一个救世主能容忍它们,或许这就是作为救世主的不凡之处——当时阿奇是这样想的。
但是后来另一位教士讲起亚当、夏娃被上帝驱逐出伊甸园的故事,并反复告诫世人,人生而俱有原罪,因此活着就得蒙受苦难。这份罪恶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是故人在大地上的一生,永远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痛苦。
当时在后排听这讲经布道,阿奇没什么感觉,因为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也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但这段时间,阿奇再回想起这个“道理”来,心中却升起了强烈的排斥,以及一种虽然模模糊糊却十分坚定的感受。
他不想再受苦了。不仅仅是自己,也包括了可怜的家人。当他瞧见自己的女儿重病昏迷,在怀里骨瘦如柴的模样,他真的是心如刀绞,他不明白女儿到底犯了什么罪恶,或者做错了什么事。
倘若教士讲述的为真,人类活着饱受苦难是亚当夏娃违背上帝旨意的下场,可人类一代代不断更迭,时间都不知不觉流逝上千年,为何这份原罪永远不能被还清?教义上说,天主仁爱世人,又说天主充满慈悲,为何具备所有美德的天主,却一定要人世世代代地受苦受罪,无论如何都不会撤销这项惩罚?
阿奇只是一位处在底层的普通人,他没有多少文化,也无法解答这些问题。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听过教士的公开布道了,因为他清楚地知晓,他们讲述的尽是些狗屁不通、毫无用处的东西,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
阿奇依然对市中心古老的修道院抱以足够的敬重和畏惧,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真理,而是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足够高贵。
而今天之后,他对住在修道院里的人物的畏惧之情又要多一项,毫无疑问,这批新来的客人跟教廷关系密切,并且掌握了只有各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属于修士的神秘力量——这可能是某种冥冥之中的神迹也说不定。
阿奇内心倘若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在暗中犹豫,不知自己彻底投靠巫师的行为是否足够明智,但一旦他的记忆浮现大病痊愈的女儿,那小小的脸蛋上绽开的灿烂笑容,他的心立刻变得平静又坚定了——就算是神迹又如何?从女儿的病被巫师治好的那一刻起,上帝就不再是他所信仰和追随的神了。
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女儿从此不要再忍受这般痛苦了而已。
阿奇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将注意力转向外界,他身边的这位“名人”沃科。只见玛丽亚走至近处,示意卡洛曼问询道:“你此前有跟巫师联络过吗?”
“……有过一次。”沃科低着头,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当时巫师叫我汇报外来的可疑人物,恰逢大人们进城,我就给他们说了一下。然后那些万恶的巫师,不知是想使什么阴谋诡计,竟然叫我想办法混进修道院来。”
“那你不还是来了?”卡洛曼一脸鄙夷地回道。
“小的知错了。”沃科立刻将他的脑袋压得更低了,“小的也是害怕巫师用他们的巫术打击报复。大人英明神武,肯定知道这些巫师的法术一向很邪门的。”
卡洛曼懒得回话,附近的玛丽亚听完概况后,将羊皮纸递过去,下令说道:“让他给巫师传话,内容就是潜伏的巫师被修道院新来的客人给揪出来了,目前生死不明。”
卡洛曼顿时面露惊异之色:“我们把真实情报报过去?”
“是的。”玛丽亚认真地点头,坚定但简短地回复。
卡洛曼将话语原封不动地翻译给沃科。跪在地上的沃科乍一听,也十分惊讶,但他终究不敢违逆这些有神迹的大人物的意思,双手将羊皮纸举至面前,将信息进行一番偏向自我风格的加工后——卡洛曼的原话实在太过文绉绉了,像他这样的下等人,说话肯定是高度口语化的——吐字清晰地大声说出。
羊皮纸上传来了轻微的魔力波动。沃科诉说的每个单词,均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振动,而这震动接连不断地被空白纸张捕获,自乳白色的纸页上,一个个文字凭空浮现出来,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笔正在快速书写。
伴随着最后一个单词落下,书写戛然而止,羊皮纸的魔力波动也渐渐消散了。周围突然变得分外安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等待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巫师回音。
玛丽亚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而沃科持着羊皮纸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气氛一度凝滞了。就在此时,他的目光突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细节,他突然有些错愕的发觉,羊皮纸的底色好像渐渐变红了。
就在他怀疑是否为错觉的下一秒,从整张羊皮纸的正反两面突然喷射出惊人的滔天烈焰。纸张在一瞬间就被熊熊火海彻底吞没,而距离羊皮纸最近的沃科,其整个面门也被炽热的火蛇尽数笼罩,他直接跌倒在地,然后在路面上不断地疯狂打滚,撕心裂肺地哀嚎。
猛烈的火焰还波及到了沃科身侧的两位修道院护卫,他们的衣服护甲上也找了火,但万幸比沃科轻微许多,此时正在用手不断地拍打。
吞噬羊皮纸的那团炽热火光已经降落至地面,维达第一时间驱动冰霜寒气。寒冷的冰晶和雪花被驱使着快速包裹起整团火球,并不断向内进攻。维达试图扑灭纸张的火焰之际,倒也没忘了三位着火人士,冻结温度的白霜一路顺着躯体蔓延至上,晶莹璀璨的冰晶与烈火正面交锋,不断中和。
两位护卫身上的火势较小,很快就变成了零星的火苗,迅速消失不见。他们人倒是没受伤,只是衣服烧焦了而已。
但沃科就惨了,他的惨烈叫声既凄凉又刺耳,等维达终于从烈焰冷酷无情的灼烧中救下他时,整张脸都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烧伤痕迹。可怜的脸部已经完全变得乌漆嘛黑,并且多处高度肿胀,乍一看,倒有点像溺水而死的巨人观。沃科连滚带爬地起身,面庞的剧痛时时刻刻刺激着他,但这绝不是最糟糕的。最令他恐惧当属一双眼睛的变化,被烈火灼烧后他现在直接失明了,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跌跌撞撞地走着,并试图向圣徒求助。
但圣徒们根本不理睬他,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笼罩羊皮纸的那团火球上。火焰快速地缩小下去,但众人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火光熄灭后,地上早已没有羊皮纸的踪迹,只余一团微小的灰烬,被严寒的冷风一吹,便四散了。
“看来是失败了。”玛丽亚最终下了定论,她悠悠说道,“没想到啊,这次的巫师竟然如此谨慎小心。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暴露了破绽,我们现在也无从知晓了。”
听此一言,围在玛丽亚周身的各位圣徒均若有所思。
“鲁道夫小姐,这个人怎么处置?”菲尔德指的是仍在痛苦呻吟中的沃科,说实话,他吵得很。
“先把他押下去,改日审问,看看他还知道点什么。”玛丽亚直截了当地下达了指令。
本周第一更~
题外话:
本来以为上周那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前天上午又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不可思议。
彻底改变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已经没固定看法了。
经历后写了个一千多字的感悟发给我认识的一位修行人,他跟我说了一些东西,基本确定了一些。
非要说的话,当时感受到的——
只有一个“我”在,不断创造,不断体验。
“我”在。唯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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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多虫子游来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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