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喜欢他的第六个感恩节。
天文学塔楼的最高处,寒风呼啸着穿过石柱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凉意。城堡下方隐约传来礼堂喧嚣的节日声响,更衬得此处空旷寂寥。奥莉薇·特拉弗斯裹紧了身上的长袍,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角落里。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系着银边丝带的巧克力盒子,包装精致,却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落寞。
她最终还是没有把它送出去。
自从那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亲耳听到伍德用那种含糊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语气回应关于玛丽安·艾博的起哄后,某些东西就彻底碎裂了。他亲口道破了那条她小心翼翼维护了多年的、名为“朋友”的界限,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意识到。
仿佛是一个信号,不止是格兰芬多内部那些原本就对他有意思的女孩,就连拉文克劳、赫奇帕奇,甚至一向与格兰芬多不太对盘的斯莱特林,都有女生开始更加频繁地、大胆地出现在伍德身边。送水的,借笔记的,讨论魁地奇的(哪怕根本一窍不通),他就像一颗突然被擦去灰尘的宝石,在众人面前闪耀起来,而最先发现他的人,却似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灼伤、挤开了。
奥莉薇甚至不需要特意去打听,就能从各种渠道听到关于谁又送了伍德巧克力、谁打算在晚餐时邀请他周末去霍格莫德的消息。克拉拉已经气得几天没好好跟她说话了,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真没用啊,奥莉薇。她对自己说。
克拉拉已经从最初的恨铁不成钢,到了现在几乎对她死心的地步。是啊,她拥有将近六年的时间,距离近得几乎触手可及。但正是这种近距离,让她心里的恐慌日益加剧。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伍德看待她的眼神,和看待安吉丽娜、凯蒂,甚至和看待玛丽安·艾博,都没有本质的区别。那里面有关心,有信任,有习惯性的依赖,唯独没有那种炽热的、属于男女之间的悸动。
她由始至终,都被稳妥地、牢固地安置在了“好哥们”的位置上。一旦试图越界,等待她的,或许就是连现状都无法维持的万劫不复。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带来一阵刺痛。奥莉薇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紧。她低头,慢慢解开栗色盒子的丝带,打开盖子。圆润的、裹着深色可可粉的酒心松露巧克力静静躺在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微苦的甜香。这是她为他做的,带着她最后一点卑微的心意和试探。
现在,它们只属于她自己了。
她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牙齿轻轻咬破微苦的可可外壳,浓郁丝滑的巧克力酱瞬间在舌尖化开,紧接着,是威士忌酒心那辛辣而灼热的冲击。甜蜜与苦涩在口腔里交织、冲撞,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她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将那份无处宣泄的委屈和心碎一同嚼碎、咽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砖上,转瞬即逝。
即使是感恩节,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训练似乎也雷打不动。晚餐时分,一群穿着猩红队袍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踩进礼堂,带着室外的冷空气和运动后的热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伍德走在最前面,脸上还带着训练后的亢奋红晕,正大声和身边的安吉丽娜说着刚才某个战术配合。
队员们鱼贯而入,找到位置坐下。伍德却张望着搜寻他想见到的身影,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长桌旁那个熟悉的位置:靠过道,离入口不远,奥莉薇通常喜欢坐在那里,方便她随时离开去图书馆。然而此刻,那个位置空着。
他微微蹙眉,只看到了珀西正和他的拉文克劳级长女友佩内洛挤在一起低声说笑,以及克拉拉罕见地独自一人坐在离珀西不远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嘿,”伍德一屁股在克拉拉旁边坐下,开始从金盘子里捞起一大勺热气腾腾的蘑菇鸡肉派,在塞进嘴里的同时含糊不清地问,“奥莉薇呢?别告诉我她已经吃饱回去了啊?”他又往自己盘里盛了两大匙西兰花,动作一如既往地带着球场上的利落劲。
克拉拉摆弄着甜品勺的手停了下来。她侧过头,看向身边这根不开窍的木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谁知道呢,或许送了巧克力之后…就接着发展后续了呢?”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伍德听清,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什么巧克力?”伍德伸向布丁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咒语击中。他转头看向克拉拉,霍然睁大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奥莉薇送谁巧克力了?然后什么后续发展啊?”
克拉拉彻底转过身,面对伍德,碧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封般的怒其不争。她受够了奥莉薇的隐忍,更受够了眼前这块木头的浑然不觉。她无法控制自己刻薄的语气,她可没有奥莉薇那么好的耐心和善良:“话说你怎么还会想吃晚饭呢,伍德?不是应该吃了一书包的巧克力,都快饱了吗?”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他放在旁边、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书包。
伍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个快要撑破的书包,里面塞满了今早到现在收到的、来自不同女生的巧克力。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今天课多,训练计划也还没做完,还没来得及放回去…”他试图解释,但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不对,我问的是奥莉薇啊!她还送谁巧克力了?每年不是只送我和珀西还有教授们而已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紧张,他甚至没多想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担心起奥莉薇送别人巧克力这件事,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送了又如何,没送又如何呢?” 克拉拉耸耸肩,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我们,和你,有关系吗?”她特意加重了“你”字,随即猛地站起身,像是多一秒都无法再忍受下去,径直离开了长桌,留下伍德一个人对着满桌食物发愣。
是啊,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伍德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鸡肉派,美味的食物此刻变得味同嚼蜡。他是隐约知道拉文克劳的级长赫莱德对奥莉薇有意思的。他在盥洗室里曾无意中听过拉文克劳的魁地奇队长肖恩用奥莉薇挤兑过赫莱德,而赫莱德当时似乎并没有否认,反而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但奥莉薇对感情的事总是淡淡的,他甚至没听过她主动提起任何男孩,最多只是在克拉拉说得兴高采烈时附和几句,所以他一直没太当回事。但现在看来,难道赫莱德那家伙真的出手了?奥莉薇送他巧克力了?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烦躁感攫住了他,比面对最刁钻的击球手时还要让他心烦意乱。肖恩和赫莱德那家伙恰好从他们长桌前走过,肖恩笑着打了个招呼,赫莱德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伍德却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几乎想往那张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脸上招呼一拳。
不对!他猛地惊醒。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奥莉薇问清楚!问她是不是真的送了赫莱德巧克力!虽然奥莉薇要送谁巧克力确实不关他的事,但他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他得提醒她,得让她擦亮眼睛!同为男生,他可清楚赫莱德那家伙只是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内里指不定什么样呢!
那天在盥洗室听到的、那些关于奥莉薇的、带着些许轻浮的评论再次浮现在脑海。回想起那些评论,关于奥莉薇在六年级的女生里确实不是最漂亮的,但身段却很不错什么的… 伍德的脸颊莫名地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让他浑身不自在。打住!他猛地掐了自己一下。他可是奥莉薇最好的朋友,怎么能有这种和赫莱德那家伙一样龌龊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只是他想多了。奥莉薇送巧克力可能只是感恩节的惯例,她向来如此,谁帮过她,哪怕只是个小忙,她都会记得并在感恩节回礼。他和珀西不就每年都会收到吗?或许今年赫莱德那家伙只是帮了她什么忙?对,一定是这样!只是感恩节,又不是情人节…
这么自我安慰着,伍德觉得胸口的闷气稍微顺畅了一些。他匆匆扒拉了几口已经凉掉的食物,起身离开礼堂,想去图书馆或者公共休息室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奥莉薇。
然而就在一个走廊的拐角处,他迎面撞上了返回礼堂的赫莱德。伍德想起自己刚才的“推论”,下意识地皱眉,但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伍德那个不堪重负的书包肩带终于发出了“刺啦”一声悲鸣,开口处彻底撕裂了。里面的课本、羊皮纸、羽毛笔,以及那不下十盒的巧克力,哗啦啦一下撒了一地,场面极其狼狈。
“修复一新!”伍德脸上一热,赶紧抽出魔杖低声念道,修复了书包。
但令他意外的是,赫莱德并没有嘲笑或者直接走开,反而弯下腰,开始帮他捡起散落一地的物品。
“谢谢。”伍德有些别扭地低声道谢,也跟着手忙脚乱地收拾。他从赫莱德手里接过一大捧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盒子,五彩斑斓的包装纸在此刻显得特别刺眼。
“不错哟,”赫莱德直起身,拍了拍手,语气带着轻松的调侃,“这数量,恐怕只有斯莱特林的里昂能和你一较高下了。”里昂是斯莱特林有名的帅哥,七年级的风云人物。“啊,不过,”赫莱德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从伍德抱着的那堆巧克力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了一个盒子,“这个是给我的。你的应该都收起来了吧?”
那是一个熟悉的栗色小盒子,系着带银边的丝带。盒子上附着一张卡片,上面是他绝对不可能认错的、清秀工整的字迹:To Robert Hilliard
伍德的呼吸猛地一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啊,抱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目光死死盯着赫莱德手中的那个盒子。这就是他收了五年、每年感恩节都会准时出现的那个盒子。而在今年他怀里这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巧克力中,他清晰地、无比确定地知道,他没有收到从上周起就开始“期待”的这一盒。
“没事,回见,伍德。”赫莱德似乎心情很好,拿着那个小盒子,转身准备离开,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了回来。他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求证般的表情,看向依然处于震惊中的伍德:“嘿,伍德,”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和奥莉薇·特拉弗斯,真的没在交往吗?”
走廊里有一瞬间的寂静,伍德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听到自己嘶哑得不像话地回答道:“没有。”
“哦哦,那太好了!”赫莱德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梳理整齐的头发,“不对!我是想说,我知道了。抱歉,晚安,伍德!”他这次是真的快步离开了,背影甚至透着一丝轻快。
赫莱德那句脱口而出的“太好了!”和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伍德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太好了?他为什么说太好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伍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着那堆东西走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肖像画洞口前,他稍微环视了一眼热闹的公共休息室,没有,依然没有那个他想见又怕见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竟然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奥莉薇的心理准备。他说不准自己究竟是在害怕控制不住地去质问她关于赫莱德和巧克力的事,还是更害怕从她那里得到某个他无法承受的、事与愿违的答案。
一种更深沉的烦躁和一种尖锐的、陌生的疼痛感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放下那堆碍眼的巧克力,转身又走出了公共休息室,几乎是逃也似的直奔扫帚棚。他需要飞行,需要速度,需要冷风刮过脸颊的感觉,来吹散这种几乎要让他窒息的情绪。
他骑着彗星290冲入昏暗的天空,不断加速,仿佛想将所有的烦恼都甩在身后。活了十六年,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愈发频繁,也愈发恼人。他疯狂地攀升,再攀升,就在他近乎自虐般地将速度提到极致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天文塔楼方向,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一个俯冲,精准地在塔楼入口处停了下来,翻身而入。
奥莉薇背对着入口,倚靠着墙,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是他,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报以一个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笑意的微笑。她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看到他的瞬间,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了伍德的眼睛。他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藏在身后的东西拉了过来。
摊在他的掌心里的,是一个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的栗色小盒子。塔内光线昏暗,伍德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荒谬又炽热的希望瞬间点燃了他几乎冰封的情绪。
“这是我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不确定,他的心情像坐上了飞天扫帚,猛地向上攀升。原来不是没有!只是她还没送出去!奥莉薇还没来得及给他?这个念头让他濒临绝望的心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我今年的感恩节巧克力?”
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在冰冷的塔楼里蔓延。
“不是。”奥莉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碎了他刚刚升起的希望。
又是一阵更长的、死寂般的沉默。伍德看着奥莉薇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手中那半颗刺眼的巧克力,赫莱德那句“太好了!”和他拿着栗色盒子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嫉妒、愤怒、痛楚、还有那份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伍德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再次开口,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的追问:“所以今年,只有拉文克劳的赫莱德那家伙收到了吗?你的巧克力?”
奥莉薇的眼中猛地闪过了一丝错愕,仿佛无法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即,那错愕被更深的、尖锐的心痛所覆盖。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收到一大堆其他女孩送的巧克力、却来质问她为何没有送给他的男孩,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凄凉。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将那个变形的巧克力盒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你今年不差这一盒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刺入寒冷的空气里。
都收了一书包巧克力了,我又不是你的谁。
也因为我不是你的谁。
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吹散了那轻飘飘的话语,也吹散了天文塔楼上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两颗心,一个在质问中碎裂成冰,一个在误解中坠入深渊,在这个本应感恩的节日里,被寒冷和绝望彻底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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