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城堡在十一月底彻底沉入了湿冷的寒意之中。城堡外的场地经常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黑湖的水面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不再反射阳光。城堡内部,虽然巨大的壁炉日夜不停地燃烧着,但“密室”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蛛网,依旧悄无声息地缠绕在角落,让欢笑声都显得有些压抑和短暂。
然而,青春期的荷尔蒙在节日的临近,似乎总能找到缝隙钻出来。感恩节前一周,一种隐秘的期待和躁动开始在学生间,尤其是高年级学生间弥漫。讨论的话题除了复习和密室,渐渐多了关于“感恩节巧克力”的猜测和玩笑。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一个晚上,壁炉烧得正旺,将温暖的光影跳跃在每一个窝在扶手椅里的学生身上。伍德刚结束一场晚间加练,带着一身寒气和疲惫瘫坐在一张厚实的沙发里,听着周围的同学闲聊。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感恩节巧克力上。几个六年级的男生挤眉弄眼,互相揶揄着今年能收到多少份“心意”。
“嘿,伍德,”一个叫肯尼斯的男生用手肘捅了捅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今年行情怎么样?听说赫奇帕奇的玛丽安·艾博最近可是频频向我们魁地奇队长示好啊?训练的时候没少给你送水递毛巾吧?”
周围几个男生立刻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起哄声。玛丽安·艾博,那个在暑假过后容貌身材都愈发耀眼的女孩,她对伍德的好感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伍德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反驳。他当然注意到了玛丽安的举动,但那些行为在他眼里和热情的球迷没什么区别,他甚至有点烦恼她们偶尔会干扰到训练节奏。“别瞎说,训练的时候必须集中精神。”他瓮声瓮气地说,试图把话题拉向魁地奇。
“得了吧,奥利弗!”另一个男生笑道,“玛丽安可是现在公认的年级最漂亮的姑娘之一!她要是送我巧克力,我肯定乐疯了!你就一点期待都没有?”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伍德心里激起了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涟漪。
期待?
这个词很陌生。在他人生的规划图里,魁地奇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版图,剩下的百分之十大概是家人和朋友。感情?那似乎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从未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词被提出的瞬间,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是看台上明艳照人、笑声清脆的玛丽安·艾博,而是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在他被魔法史折磨时递来清晰笔记、在他训练受伤时默不作声递上白鲜香精、在他烦躁时用平静的声音安抚他、在他需要时永远会出现的奥莉薇·特拉弗斯。
他想起暑假里她寄来的、描述着转学生研究的信,字里行间透着让他心安的熟悉感;想起开学后那几次短暂的偶遇,她抱着书匆匆走过的身影;想起魔咒课上她专注的侧脸,和偶尔转头解答他疑问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一种久违的、带着暖意的思念感,像炉火的热度般悄然包裹了他。多久没好好和她说话了?一周?还是更久?她的NEWTs课表排得太满了,图书馆**区似乎成了她的新据点…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他似乎确实是在期待着什么。但不是玛丽安·艾博,或者其他任何女孩。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玛丽安灿烂的笑容,而是另一个熟悉的、栗色的小盒子,系着带银边的丝带,上面的小卡片有着清秀工整的字迹,带着淡淡的、好闻的薰衣草味。那是过去五年里,每个感恩节都会准时交付于他手上的东西。奥莉薇·特拉弗斯的巧克力。
他甚至能回忆起那种巧克力的味道,不会特别甜,带着一点坚果的香气,和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甜腻巧克力完全不同。
这种朦胧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思念和一种莫名的缺失感,在“期待”这个词的催化下,在周围人戏谑又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在炉火温暖光晕的包裹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某种可能性敞开心扉的冲动,压过了他惯常的迟钝和逃避。他鬼使神差地、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渐息的哄笑声:
“也…并非全无期待吧。”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含糊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起沙发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印记,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脸颊烫得惊人。这几乎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承认了,他确实开始期待一些魁地奇之外的东西,一些与奥莉薇·特拉弗斯有关的东西。
但炉边的同伴们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哇哦!!!”
“听见没!木头开窍了!”
“我就说嘛!玛丽安有戏!”
“快快快!赌一个加隆,感恩节巧克力绝对能成!”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将他这句模糊的“并非全无期待”,解读为对玛丽安·艾博攻势的松动回应。毕竟,最近围绕在他身边的、最耀眼的异性,就是玛丽安了。
伍德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看着同伴们兴奋八卦的脸,又觉得无比麻烦。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随你们怎么想。” 他放弃了辩解,任由自己被起哄声淹没,心思却飘向了那个许久未在公共休息室炉火边出现的身影。她此刻在做什么?还在图书馆和那些古老的符文较劲吗?
他被他们闹得有些心烦意乱,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休息室门口和通往女生寝室的旋转楼梯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很久没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奥莉薇最近要么在图书馆**区熬着,要么就是在级长浴室或者她的寝室?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不起上次在非课堂、非训练路径上“偶遇” 她是什么时候了。
楼梯的阴影里,奥莉薇·特拉弗斯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她刚结束在图书馆**区长达四个小时的钻研,带着一身疲惫和几卷沉重的羊皮纸回到塔楼,只想悄无声息地穿过休息室回寝室。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那阵关于“玛丽安”和“伍德”的哄笑声,以及那句如同冰锥般刺穿她心脏的话。
“也…并非全无期待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松动的语气。在众人关于玛丽安·艾博的起哄声中说出这句话,答案昭然若揭。
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耻感卷席而来,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那句“期待”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期待…对谁的期待?还能是谁?看台上那明媚的身影,热情的欢呼,她的朋友们心照不宣的起哄…所有的线索在她瞬间冻结的思维里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指向那个唯一的名字:玛丽安·艾博。
原来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原来他也并非心如止水。
原来他心中那份微妙的“期待”,是留给别人的。
一股灭顶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脸上可能带着的那种被调侃后、混合着窘迫和一丝对玛丽安那种热烈关注的默许,甚至隐隐的期待表情?
五年多小心翼翼的守护,五年多藏在角落里的仰望,那些复习时的陪伴,那些看台上的默默注视,那些深夜图书馆的等待,在这一刻,都成了最可笑的自作多情。她像个固执地守着空城门的傻瓜,而城堡的主人,早已将目光投向了远方更耀眼的风景。
期待。
他对感情,有期待了。而这份期待的对象,是那个看台上光芒四射、被男生们视为“理想型”的玛丽安·艾博。
那些看台上的欢声笑语,那些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并非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连他自己都承认了那份“期待”。
是啊,这才合理。玛丽安漂亮、开朗,是公认的美女,而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他怎么会不期待呢?自己那份不起眼的、送了五年的巧克力,大概早已被他视为一种传统的、朋友间的例行公事,甚至可能是一种负担了吧?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排在魁地奇之后,习惯了那份若即若离的陪伴,习惯了将心意深埋。可当亲耳听到他可能将目光投向别人,那份压抑了多年的酸楚、委屈和心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瞬间将她淹没。
怀里的羊皮纸卷仿佛重若千斤。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炉火边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生怕那画面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像一缕幽魂般迅速飘上了旋转楼梯,逃离了那片充满了欢笑声和他那句致命话语的空间。沉重的寝室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泪水终于决堤。
黑暗中,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些羊皮纸卷,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积蓄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冰凉的脸颊,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厚重的羊皮纸上,晕开深色的、绝望的痕迹,也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地颤抖。将近六年的暗恋,小心翼翼的靠近,无数次的自我安慰和妥协,在这一刻,被那句轻飘飘的“也并非全无期待吧”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她的喜欢,她的坚持,她的心痛,在他眼里,或许从来就无足轻重。她连成为他“期待”的资格都没有。魁地奇以外的空位,早已有了更耀眼、更符合“理想型”的人选。
寝室的窗外,寒风呼啸。公共休息室炉火的暖意和欢声笑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奥莉薇在冰冷的寝室,在无边的黑暗和心碎的沉默中,无声地流了一整夜的眼泪。那些苦涩的泪水,浸透的不仅是羊皮纸,更是她整个青春里,那份未曾开花便已凋零的、无望的爱恋。感恩节前夕的巧克力甜蜜还未降临,一颗心却已提前尝尽了寒冬的凛冽。
而公共休息室的炉火旁,被调侃得面红耳赤的伍德,还在笨拙地试图用魁地奇战术图转移话题,心底深处为那点刚刚萌芽的“期待”隐秘悸动。他完全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几步之遥的楼梯之上,他小心翼翼开始“期待”的那个人,因为他一句被彻底误解的话,心碎成了什么模样。他们的感情,如同永远错位的钟摆,在感恩节的前夕,一个刚刚笨拙地试图指向对方,另一个却已绝望地走向了彻底沉寂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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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992年,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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