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龙涎香细若游丝的青烟蜿蜒而上,皇帝坐在高位,看着桌案上的折子,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抬头看着殿前站得笔直的王子腾,皇帝的思绪不由回到还未登基的时候。
那时皇帝同忠顺王虽是皇后之子,但年小,皇后不是元后,家族不如皇贵妃家显赫,太上皇也不常去坤宁宫,皇帝自然比不上早早封为义忠亲王的大哥。
朝中荣国公骁勇善战,又忠心耿耿,再加上祖上的恩德,深受太上皇器重,朝中武官差不多一半与他有交。
虽还是皇子的忠顺王靠勇武分得一杯羹,但那终究不是皇帝自己的,他深知皇室斗争的残酷,于是找上因年轻被荣国公压得死死的王子腾。
二人一个想登顶大位一个想出人头地,自然一拍即合。
本以为要等上许多年,没想太上皇活得太久了,又迟迟不立义忠亲王为太子,义忠亲王着了急,受小人撺掇,举兵谋反。
虽很快被镇压下去,但朝中损伤严重,荣国公更是因此重伤,缠绵病榻几年便去世了。
皇帝虽多疑,但很有几分本事,王子腾又同贾家有亲,在皇帝的扶持和荣国公留下的香火情下,王子腾很快收拢了朝中大半武将。
忠顺王也闻弦音知雅意,主动退出,将手中兵权献上,皇帝自然笑纳,又为了限制王子腾,提拔了几个同他不对付的。
再加上此时皇帝长子小小年纪就传出才名,为人又儒雅随和、尊师重道,最重要的是重文抑武,对文官很是敬重,深受朝中文官爱戴。
文有儿子可拉拢众臣,武有王子腾掌兵,又有忠顺王左右逢源结交勋贵,皇帝自然如鱼得水,在太上皇生病时得了监国的差事,没多久太上皇禅位,皇帝登基。
可惜登基之后四处天灾,那些废物单打独斗倒是能与王子腾平分秋色,领兵打仗的能力却拍马不及,皇帝思索再三,只得一再提拔王子腾。
本想着寻摸些人分权,没想朝中武官这般无能,找来找去没一个能用,还好王子腾并未和旁的宗室有牵扯,一直效忠自己。
“陛下。”王子腾见皇帝看完折子后一言不发,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请陛下决断。”
皇帝思绪被拉回,看着眼前的折子,道:“朝中没人能比得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王子腾却将头垂得更低,更加恭敬地道:“微臣,不得不言。世子虽年轻气盛,却实有……卫霍之才,不说朝中其他人,便是微臣,也是占了年纪的便宜。”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盘旋的烟雾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皇帝声音冷了几分:“接着说。”
“微臣收拢了世子练的那队兵,不说他们的战术如何灵活多变,相互之间的配合如何默契,只说军纪……王子腾艰难地说道,“真真是如兵书所言: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他不是给了训练的法子吗?”听他用到“军纪”二字,皇帝心中一紧,缓缓开口,每一个字仿佛都淬着冰,“是他欺君罔上藏私给了假的,还是你王子腾无能,现成的法子也做不到?”
王子腾猛地跪下:“陛下,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微臣便是想动……”
不待他说完,皇帝冷言道:“你都不敢动,难道他敢?”
“陛下,这就是微臣要冒死举荐宗室掌兵的原因。”王子腾抬头道,“世子是忠顺王之子,又深受您宠爱,以他的身份,做什么都不为过。且世子是您放进去的,要想有一番作为,自然得表现出自己惊人的能为。再者,那些世代武官被动了利益,自然……”
自然不会再同他交好,皇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和缓下来,示意王子腾接着说。
王子腾知道皇帝动摇了,松了口气:“若是以往,世子进去搅一搅局他们或许不看在眼里,但如今边疆不稳,正是杀敌立功的好时机,武将虽青黄不接,却不影响他们为子孙搏出路的心,世子若是横插一脚,定引来忌惮。且世子真有能力,有他在军中,陛下也可省心许多。”
皇帝听了,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对王子腾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军中真的很需要人才,是以王子腾听了这话,还想再劝说一二,但想着皇帝平日的多疑,又怕他以为自己同忠顺王有牵扯,只得按下心思,叩首道:“微臣告退。”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皇帝闭上眼,眉头紧锁。
用他?若是真有卫霍之才,之后收拢军中各势力,岂不是忠顺王的一大助力?
若是不用,边疆不稳,军中无能之辈众多,王子腾也老了,这些年旧伤频频复发,再不找接班人,恐社稷动摇。
最终还是江山社稷的稳定和一国之君的职责占据了上风,皇帝开口叫蔡让:“宣忠顺王来。”
蔡让忙领命去了。
不多时,进来复命:“陛下,忠顺王到了。”
“宣。”
皇帝才见完王子腾就让人找自己,怕是为了钺儿那队兵士,忠顺王一边忐忑地想着,一边忙忙进了殿:“参见陛下。”
“坐吧。”
忠顺王听了,半坐在蔡让抬来的椅上:“不知陛下叫臣弟来是有何事吩咐?”
“确有一事要你去做。”皇帝纠结了半日,想出一个既能试探出武天钺本事,又不会让他干涉兵权太多的法子。
忠顺王听了,忙起身道:“陛下吩咐就是。”
见他这般恭敬,皇帝心中舒服了不少,和缓道:“今日王子腾来的事你可知道?”
“蔡公公已奉命告知臣弟。”
“钺儿那队兵练得真不错,配合默契,令行禁止。”皇帝点点头,接着道,“之前想着从军之路太过艰苦,一不小心还有性命危险,不想让他冒险,但没想他这般有天赋,若是不让他去军中,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忠顺王听了,吓得不行,只觉得他是忍不得了,要下杀手,忙跪趴在地:“陛下,那实算不得钺儿的功劳,他只是从古籍中翻找到古人练兵之法,照葫芦画瓢罢了。”
皇帝听了,笑道:“即便是照猫画虎,但他能在短短几月将这些散兵游勇练得这般有模有样,说明是真有本事。且他从小习武,严寒酷暑也没中断过,便是此时弃文从武,也定不差。”
忠顺王看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更加害怕:“钺儿那只是小打小闹,哪比得上朝中武将……”
话还未完,皇帝冷笑道:“边疆不稳,便是匹夫也有责任为国尽忠,更何况受万民供养的侯府世子?现在有机会让他报效国家,你还要拒绝不成?”
“臣弟不敢。”忠顺王重重叩头,“只是臣弟一把年纪才得了钺儿,刀剑无眼,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请陛下成全臣弟一颗爱子之心。”
“你府里那个小儿子在外颇有才名,同你不是更契合?”
皇帝说完这句,见忠顺王惊恐地抬头,笑道:“怕什么?钺儿再怎样也是我亲侄子,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让他涉险,今日叫你来,也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忠顺王松了口气,又拜下去:“陛下请讲。”
“钺儿既不想听你我二人的,老实参加科举走谋臣之路,不如直接让他去军中历练一二。”
听到这话,忠顺王下意识要拒绝,就见蔡让捧着一块玉佩过来。
耳边又响起皇帝平和的声音:“这是我的信物,在边疆凭此玉佩能直接命令北疆节度使。”
手中的玉佩突然十分烫手,忠顺王冷汗瞬间滴了下来,忙高举过头:“此物关乎国本,陛下三思。”
“怕什么?”皇帝笑道,“我给钺儿两个选择,一是隐姓埋名参军,从小兵做起,北疆暂时没有大的战事,但狄人连年骚扰,要立战功也是容易的,两年之内我要看到他的战绩,当然,战场上危险重重,若是钺儿坚持不下来,拿着这玉佩去找晋朗,他会安排人送钺儿回京。”
见忠顺王不语,皇帝又接着道:“若是钺儿不愿去北疆,那就别再想着从武之事,老老实实读书科举。”
说罢,挥手道:“最近边疆暂无战事,我给他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要么独自北上参军,要么给我进考场。”
他直接敲定了,忠顺王只得应着退下。
武天钺还不知三人之间的决断,自他决定走文官之路后,整日不是闭门读书就是同国子监各学子一同探讨文章。
今日,他刚参加完一场文会回府,就听长铗回道:“世子,柳湘莲求见。”
武天钺有些发怔,才过去几个月,自己好像已经忘了在马背上的日子了,回过神后,问道:“他在何处?”
“小的将他带去书房等着了。”
武天钺点点头,抬腿去了书房。
“参见世子。”一进门,柳湘莲就迎上来请安。
“起吧。”武天钺坐到椅上,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我是来同世子道别的。”柳湘莲笑道,“庄上的人都被收编进了禁军,我待在庄上也无事做,正好最近天气不错,正适合出京游历。”
武天钺听了,同他寒暄一二,赠了银钱衣物,又命人送他出去。
柳湘莲走后,武天钺在书房枯坐半日,见天色不早,方起身去给忠顺王妃定省。
才到二门处,就遇见长史官:“世子,王爷在内书房等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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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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