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上诸帝的争鸣歇了,潇湘馆内,风摇翠竹,影动窗纱。
黛玉将那只杯送到唇边,饮尽了最后一口酒。
她一抬眼,正撞上湘云一双清澈的眼。
“林姐姐的心思,方才飘到哪里去了?竟这样出神。”
湘云挨到她身侧坐下,淡淡酒气混着女儿家的香,轻轻扑来。
黛玉身子微侧,伸出食指,在湘云饱满的额上虚虚一点。
“在想云丫头的规矩,都喂了院子里的鸟雀不成?进我的屋子,连门也不敲了。”
“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湘云梗着脖子,话说得爽快。她忽地想起一事,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姐姐方才看得那般专注,可是为了那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她们两个……当真是……”
“史笔于此事上,最是吝啬。”黛玉垂了眼,话音淡淡,“太平公主两嫁,两回皆是心灰。唯上官婉儿一人,伴了她二十载,生死不弃。婉儿死后,还是太平亲撰墓志,字字泣血。”
湘云听入了神,不觉用手托了香腮,喃喃道:“经姐姐这样一说,真有几分传奇话本的样子了。只是……两个女子并肩,也能走一辈子么?”
这话问得天真。
黛玉眼里的清冷散去,化开一片温软:“云儿可听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情之一字,何曾问过男女,何曾分过尊卑。所求者,唯心意相通,魂魄相契罢了。”
【哟,宿主这话里有话。空气中飘着一股橘里橘气的清香,我闻见了~】
黛玉心中念头一动:再饶舌,便封了你。
【我可没瞎说。方才史湘云那眼神,就差把‘我心悦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啧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本子我熟!】
恰在此时,水镜上又起了波澜。
【太平公主】:@林黛玉林妹妹,听母后说,你很赏识那篇墓志?
【林黛玉】:公主文采风流,情真意切。“椒花颂声”四字,用得尤其好。两位实乃高山流水遇知音。
【上官婉儿】:林妹妹过誉了。其实悼文还有后半,公主觉得不妥,未曾刻石。
【太平公主】:[捂脸] 婉儿!别说了!那几句酸得很,见不得人!
【武则天】:哦?朕倒好奇,念来听听。
【上官婉儿】:后半是:“此生遇卿,来世不休。”
【康熙】:!!!这……这也太甜了!朕的牙要酸倒了!
【朱元璋】:俺老朱一个粗人也听出来了,这哪里是悼文,这分明是情诗!
【秦始皇】:[沉默]
【汉武帝】:始皇兄何故不言?
【秦始皇】:朕在想,朕能书同文,车同轨,为何统一不了人心?
【唐太宗】:哈哈哈哈!始皇兄,此事千古一难,非人力能及也!
【笑不活了,始皇帝的千古之问:如何统一CP粉。建议立项,国之大计。】
黛玉看着这些话,也泛起笑意。湘云已替她斟满了酒,举杯道:“林姐姐,日子这样好,我们不如学古人,也来吟诗作对?”
黛玉举起手中那只酒盅,迎着湘云的目光,笑道:“这酒我喝得。只是今儿可得先说好,不许你同上回那般,三盅下肚,就抱着我的腰,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念叨什么‘软玉温香’。”
湘云脸上一下就烧起来,手里的杯子险些捏不稳,急道:“那……那是我醉了胡说!姐姐的腰……生得那般好,我一时糊涂……”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住,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录下来了!姐妹们,都听见了罢!史大姑娘亲口说的,咱们宿主的腰,生得好!我这便存进墨晶,日后谁要狡赖,这就是铁证!】
黛玉也不言语,只拿眼角觑着她,悠悠道:“原来不是醉话,是心里话?”
“我……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湘云又羞又急,脚下轻轻一跺,那两颗小虎牙便露了出来,“林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说着,便伸出指头,佯装要去拧黛玉的脸。
窗外日头,沉下西山,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给这满院的翠竹,都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
两个女儿家的身影投在纱窗上,好似一幅会动的古画。
水镜里头,那群帝王却正热闹。
【武则天】:此事便如此定了。太平,婉儿,往后在群中说话,当知分寸,莫丢了皇家体面。
【太平公主】:母皇教训的是,女儿记下了。
【上官婉儿】:臣,领旨。
【汉武帝】:朕倒有一事不明。你二人,究竟谁为乾,谁为坤?
【唐太宗】:……
【康熙】:……
【朱元璋】:……
【秦始皇】:刘彻,朕记得你立过誓,不在群中谈论此等风月无边之事。
【汉武帝】:朕说的是禁止自夸,又没说禁止求知!此乃阴阳调和之大学问!
【武则天】:[微笑] 刘彻,瞧你这般有闲,想是长安的奏本都批完了?若不然,朕送些吐蕃的军情给你瞧瞧?
【汉武帝】:[冷汗] 不了不了!陛下息怒!朕忽记起还有西域都护府的屯田要务,这便告退!
【刘彻这认怂的派头,比他那冠军侯跑得还快。话说回来,宿主,你猜她二人谁在上面?】
黛玉心中默念:系统,你这趣味,真是俗不堪耐。
【怎就俗了?此乃体察人情,洞悉人性!你瞧,这群里头的风向,早被带得找不着北了。】
黛玉抬眼看那水镜,果不其然,方才还端庄肃穆的帝王群,此刻已成了清谈玄学的茶话会。
【康熙】:若论行事,太平公主一向是雷厉风行的。
【朱元璋】:可上官婉儿是内相,手段更是了得。
【唐太宗】:诸位,够了!正主还在呢,都收敛些!
【太平公主】:[脸红] 其实……
【上官婉儿】:公主,慎言。
【太平公主】:我只想说,我二人之间,并无定数。
【武则天】:都给朕住口。林丫头,怎地不见你出来说句话?
黛玉指尖悬在水镜上,正要打出两个字,忽觉耳边却是湘云不知几时凑了过来。
“林姐姐,你说……若你我生在武后朝,也能像那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活成那般模样么?”
“哪般模样?”黛玉偏过头,一双秋水眼静静看她。
湘云轻咬着下唇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娇憨。
她道:“便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不用瞧旁人眼色行事,更不用理会那些是是非非。”
史湘云那双眼睛,亮得很。
黛玉刚要开口,脑中又响起那聒噪的声音。
【警报!警报!情愫值陡增!史湘云好感已达八十五!宿主,你这是要在红楼里唱一出‘金兰契’,还是谱一曲‘凤求凰’?】
黛玉在心中冷冷回了两个字:多嘴。
“林姐姐?”湘云见她半晌不语,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心里一慌,伸手便去拽她的衣袖,带着几分小心。
黛玉这才将心神从那方寸天地收回,反手将湘云那只手握住。
黛玉瞧着她,低声笑道:“痴丫头。”
“这天罗地网般的人世,岂是换个年号就能挣脱的?只是,人要想安身立命,从来不靠天恩,也不靠旁人,全凭自己一寸一寸挣出来。”
湘云只定定瞧着她,初时眼里还有几分迷茫,须臾,那迷茫便散了,忽地展颜一笑,颊边两个可爱梨涡旋得深了:“姐姐说的是!是我想左了!咱们快吃酒,别说这些烦心事!”
与此同时,那帝王群中,因添了新客,正搅起一池春水。
【秦始皇】:哼。此后,这群中莫非只论儿女情长,不说家国天下了?
【林黛玉】:始皇陛下此言差矣。黛玉窃以为,身居九五,手握乾坤,尚能存一份赤子之心,守一位白首之人,愈显其难,愈见其贵。
【上官婉儿】:林姑娘说的是。婉儿此生,唯幸侍奉殿下左右。
【太平公主】:婉儿……
【噫!这陈年的佳酿,喝得我这孤家寡统都要醉了。只是……怎么瞧着咱们这位林姑娘,看那对璧人的眼色,倒有几分说不清的意思在里头?】
黛玉只垂下眼。这样纯粹的情感,确实招人羡慕。可惜,她身陷大观园这盘玲珑棋局,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儿女私情,不过是局外闲话,听听罢了。
【唐太宗】:罢了罢了。朕的子孙,好生相处便是。太平,你与婉儿,平日都做何消遣?
【太平公主】:回皇祖父,不过是吟诗作画,品茗弈棋。
【汉武帝】:只这些?朕还当你们会纵马弯弓,快意江湖呢。
【武则天】:婉儿最是会护着月儿。其实月儿的骑射,也是朕当年亲手教的,并不输男儿。
【好家伙!这下可齐了!护犊子的武皇陛下,有名的惧内太宗皇帝,再加上这对撒糖不要钱的神仙眷侣。这往后,岂不就是一场千古独一份的帝王家茶话会?专听墙角的那种!】
说时迟,那时快,群中又有了新动静。
【太平公主】:对了,方才林姑娘说起“高山流水遇知音”,倒叫我想起一桩旧事。婉儿可记得?那年上元节,你我同游曲江池……
【上官婉儿】:殿下!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快别说了!
【朱元璋】:说啊!怎么不说了?咱听得正起劲!
【汉武帝】:正是!话到此处,岂不急煞人也!
【秦始皇】:哼,妇人之态。……说下去,朕权当听个趣儿。
黛玉看着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心下忖度:这出戏,怕是才开了个头。
她正觉有趣,身旁的湘云却不依了。嘟着嘴,那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她,明明白白写着“你竟冷落我”。
黛玉收回心神,在群中敲下几字。
【林黛玉】:诸位陛下、殿下,黛玉身有微恙,先行告退。
【别啊!真走?新人驾到,群情鼎沸,八卦的正到了节骨眼上!】
黛玉轻轻一笑。他们的热闹,与我何干?
退出之前,她又看了一眼。
【武则天】:@林黛玉多谢。
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无称谓,无客套。黛玉却觉得心口淌过一道暖流。
【林黛玉】:陛下言重。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武则天】:改日得闲,可否单独一叙?朕对你所处的世代,那些诗词文章,很是好奇。
【林黛玉】:黛玉随时恭候圣驾。
黛玉指尖轻点,彻底关了那方寸天地,转眼看向身边那个兀自嘟着嘴的湘云。
一个念头闯进来,既是胆大,又叫人心旌摇动……倘若,她能将这憨湘云,也带进那个汇聚千古风流的所在呢?
【停!停!停!宿主,您这个想法十分危险!您不会真的要……】
黛玉并不理会那脑中的聒噪,只伸出一根葱管般的手指,轻轻点在湘云那撅起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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