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那两道笼烟眉紧紧一蹙,指尖在虚空处轻轻一点,那面水光潋滟的镜台便收敛了华光,悄然隐去。
“进来回话。”声音清冷了下来。
帘栊一挑,雪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一张小脸已然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半晌也拼不成一句整话。
“姑……姑娘……方才,方才东府里的小厮,骑着马,像催命似的跑来报信……
“你喘口气,好好说话。天塌不下来。”
“说,说那边……出了天大的事了!蓉,蓉大奶奶……秦氏她……她……”
黛玉心头狠狠一沉,声音却愈发平稳:“可卿姐姐怎么了?”
“说是……说是从天香楼上头……自个儿,纵下来了!”
此言一出,如惊雷贯耳。
那话痨的系统在脑中尖叫:【警报!警报!剧情九级偏离!】
【秦可卿是病死的,天香楼上吊的是癸酉本剧情!眼下这跳楼,又是哪一出?!谁把这戏台子给拆了重搭了?!】
黛玉哪里还顾得上与它饶舌,霍然起身,伸手便从紫檀木雕花衣架上取下那件银绸风氅,一面系着领口的盘扣,一面已朝外走,声传屋外:“紫鹃,立刻备轿!”
恰在此时,那水镜虽已隐匿,却有几行灿灿金字凭空悬于她眼前,急急跳了出来。
【秦始皇】:小丫头,朕有一物,可破虚空,瞬息即至。然,天下无白食之理,你须答朕一问,以作交换。长生不死,究竟是真是幻?
黛玉的步子未停,心思却已转了千百个来回,修长指尖在虚空处轻划,便有数行清丽小字回了过去。
【林黛玉】:是真。却非陛下所求的那种真。待黛玉处置了眼前这桩官司,再与陛下细说端详。
字迹隐没。她已掀起门帘,裙裾生风,不见半分仓促狼狈。
临上轿前,她心念一动,又瞧了眼镜中那群帝王。
【林黛玉】:诸位陛下,黛玉府中有急事,先行告退。
【汉武帝】:去罢去罢!记着回来与朕们说说后续的热闹!
【唐太宗】:万事小心!
阖上心神,黛玉深吸一口沁凉的夜气。
“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收起了闲谈时的松弛,声线骤冷。
【有一股子不知名的力量,在暗中窥探你。不过你放心,已经被我挡回去了。】那灵识的声音也凝重起来。
【我的姑娘,这群帝王,恐怕来头大得吓人。】
“你才察觉?”黛玉冷笑,“能将五个朝代的开国雄主、盛世明君聚于一处,背后若无翻江倒海的玄机,说出去谁信?”
【那你还与他们聊得那般热络?】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况且……这几位陛下,倒也委实有趣的紧。”
【OK, fine。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对吧?宿主这般清冷人设,亦不能免俗】
“就你懂!”黛玉嗔道。
夜色将天地间浸染得漆黑,唯有轿前两盏灯笼,照着一小方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盘算着东府的事情,她那双清波流转的眸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不见慌乱,反倒燃起了两簇火苗。
“这倒有意思了。看来这东府里头,竟比我想的,还要热闹几分。”
【我的姑娘,不知为何,我这运算核心传来阵阵警兆……用你们凡人的话说,就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什么?”
【这恐怕不是蝴蝶扇了扇翅膀,吹动了几片落叶。倒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头,悍然将这整个棋盘都给掀了!】
黛玉眯眯眼,露出冰冷的笑意:“哼,那便更有趣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的棋局里坐庄。”
轿子早已抬得飞快,几个健壮的婆子脚下生风。在这沉沉的夜色里,那顶小轿如同一叶扁舟,向着宁国府,破浪而去。
到了那边,彻夜的灯火,明晃晃照着一府的寂静,连更夫的梆子声都似被吞了去。
黛玉的绣鞋刚踏上青石板,眼角便瞥见了角落里立着的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凤姐。
只是今日的凤姐,竟卸下了惯爱的那身赫赫扬扬的大红衫子,换了一领沉静的靛青褙子,平日里那副神采飞扬的笑脸,此刻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林妹妹,你可算来了。”凤姐迎上前来,声音是压在嗓子眼里的,气儿都有些不匀,“你来得恰好,这事……邪性得很。”
【哦豁,连凤辣子都认证的邪**件,这瓜保熟喔,啧啧啧。】
【友情提示,方才一盏茶的工夫,她偷觑了你三回,每一回都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模样,精彩。】
黛玉心中波澜不惊,权当未闻那聒噪之音。
毕竟这八卦系统,每日洗脑她作那劳什子万人迷,已是寻常定式了。
她只淡淡问:“可卿姐姐人呢?”
“在天香楼上头。”凤姐引着她往里走,脚下生风,“人倒是无碍,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她说,她不是秦可卿。”
黛玉的步子蓦地一顿。恰在此时,脑中那许久未有动静的帝王群,竟是炸开了锅。
【秦始皇】:咄!朕方才察觉到了何物?那个跳楼的女子,身上竟有龙气!
【汉武帝】:龙气?女子之身,何来龙气?荒唐!
【唐太宗】:除非……是女帝转世不成?@所有人尔等谁人记得,史书上可有过称帝的女子?
【武则天】:咳,是朕。
黛玉:“……”
这武则天,是何时进的群?
【就在方才,应是被秦可卿身上的异动引来的。啧,这群还有自动索敌、摇人儿的功能?够先进的。】
黛玉一面紧随凤姐的脚步,足下未停,一面已在群中飞速探问。
【林黛玉】:陛下,您的意思是,秦可卿身上有您的气息?
【武则天】:非是气息。更像是……朕的一缕残魂。可朕已身故数百年,断无此理。
【明太祖】:等等,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混话?转世?残魂?这群里还能讲这些个虚无缥缈的玄学?
【秦始皇】:朱元璋你这凤阳要饭的,懂什么!连魂魄之说都信不过?朕当年为求长生,见过的方士真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天香楼的门被咿呀一声推开。入目之景,让黛玉皱眉。
秦可卿独坐窗边,一袭凉白寝衣,三千青丝如瀑泻下,依旧是那诱人的柔弱样子。
可那双眼睛……那断不是秦可卿平日里温柔含情的眼。
那眼底,明明白白,是俯瞰江山的睥睨,是君临天下的威严。
“你终于来了。”那占着秦可卿身子的人缓缓回首,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身负‘系统’之人。”
【!!!草(一种植物)!她知道我!反了天了!】
黛玉面上不见分毫惊诧,反笑将出来,清冷,了然:“看来,这大千世界,并非只有我一个‘异数’。”
“秦可卿”站起身,莲步轻移,却步步都踏出金銮殿上的气势。
“你猜得不错。朕,确实不是秦可卿。说得更明白些,朕是被困在此处的一缕孤魂。”
凤姐在一旁听得是云山雾罩,满心狐疑:“你们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什么‘西统’?什么‘孤魂’?”
黛玉伸出手,轻轻覆在凤姐的手背上,让她镇静了些许。
“凤姐姐,可否容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凤姐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来回,终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你们姐妹俩好生说话,可别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
【啧啧啧,听听凤姐这话,说得好似怀疑你们要在此处行什么不轨之事。哎,我这纯洁的系统。】
“闭嘴。”黛玉在心中冷斥一句。
这系统,就喜欢吃瓜她和其他人的八卦。
弄得好像全大观园的人都喜欢她一般。
须知道,她自打从系统处套了话,知悉了自己在原著里的命运,便只想平静地一个人生活,可不想做系统口中那劳什子的万人迷。
她复又抬眼,望向对面之人,“阁下究竟是何人?”
“朕姓武,名曌。”对方的语气淡淡,却自有威严,“你应该听过朕的名号。”
果然是武则天!
【等等等等!武则天穿成了秦可卿?这是什么奇葩、惊世骇俗的剧情?】
黛玉深深吸进一口气,将胸中的翻腾压下:“所以,你方才跳楼,是为……”
“求死。”武曌的嘴角扯出凄凉的苦笑。
“你可知被困在这具弱不禁风的身子里,日日晨昏定省,伺候公婆,还要周旋于一个酒囊饭袋的夫君之间,是何等滋味?朕,堂堂一代女帝,竟要为贾珍那等腌臢之物奉茶捧水!”
【汉武帝】:哈哈哈哈!朕要笑死了!女帝给纨绔子为妇!千古奇闻!
【秦始皇】:易地而处,想想那画面……朕宁愿被车裂!
【武则天】:……
黛玉的眸光微动,已然洞悉了其中关节:“但你并未死成。”
“废话。”
武曌颓然坐下,那股帝王气瞬间散了干净:“这具身子不知被何物护着,求死不能。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朕发现,这世间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拨弄所有人的命数。也包括你的,林黛玉。”
黛玉修剪精致的眉梢一挑:“哦?”
“你以为你身负‘系统’,便能逆天改命?”武曌冷笑。
“天真。你的‘系统’,你的到来,甚至你此刻站在这里与朕说话,皆是那幕后之人的布置。”
【???我是被安排的?岂有此理!本系统乃是官方正版,如假包换!】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悄然浮现,威仪赫赫,带着金石之音。
【秦始皇】:丫头,朕赐你的物件,已至你处。便在你袖中。
黛玉并未声张,只将那只素白的手探入海棠花纹的广袖深处,指尖微动,果然触到一物,冰凉滑润,触手生寒,竟是一只小小的羊脂玉瓶。
【秦始皇】:此物,乃徐福那厮当年于海外仙山寻得的“不死药”。长生不过是痴人说梦,然起死回生,倒是可有一次。朕当年龙驭宾天之际亦未舍得动用,今日,便赠了你。
【林黛玉】:代价。
黛玉的回应简洁如冰,不带温度。这世间,从无平白无故的恩赐。
【秦始皇】:告诉朕,何为真正的不死不灭。
黛玉正欲凝神作答,武曌那幽然的声音却再度于耳畔响起:“莫信他。始皇帝所赠之物,与我今日此行,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一言惊醒梦中人。黛玉微微收拢了手,那冰冷的玉瓶便被她攥入了掌心,凉意直透心底。
她眯眯眼,看着武则天。
“武皇陛下,您说的此世间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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