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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春末夏初时,吉良吉影向上级申请将自己的工作地点调动到了龟友百货杜王町店。

他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街道却像一张摊开的旧地图,任意一处拐角都可能标记着无法示人的过去。他努力维持着上班族的表象,西装笔挺,公文包整洁,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危险,总在某个街角或橱窗的倒影里悄然浮现。这里是**最初失控的地方。

某个周末,他提着伴手礼,还有仗助期待已久的万代模型,站在东方家门前。门铃按响,仗助雀跃的应门声和朋子带着烟火气的招呼驱散了一瞬的阴翳。

屋内是另一种“生活”的具象化。散落的玩具、烤饼干的甜香、朋子系着围裙额角带汗的忙碌、仗助举着模型喋喋不休的兴奋。吉良吉影坐在印着小汽车图案的沙发上,只感觉自己像误入此地。若是不去感受,他们也无异于以往日常生活中的某个瞬间。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开始感受这一切了,才会不适应吧,尽管疲惫。他无可奈何的想着。

“吉良来了。”东方良平的声音沉稳,他走到沙发旁的单人扶手椅坐下,目光落在吉良吉影身上。

虽然在应付长辈这方面他并不擅长,但吉良吉影还是颇有诚意的样子站起身来,打了招呼。

“听朋子说,你调回杜王町工作了?”东方良平若有所思道,“这样好,离家近,方便。”

“是的,伯父。以后会常驻杜王町。”吉良吉影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

良平点点头,等到朋子走远,才再次开口,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吉良,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很有主见,性子也倔。一个人带着仗助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但从来没在家人面前抱怨过一句。”他的目光扫过厨房里朋子忙碌的背影,又落回吉良吉影脸上,眼神里满是深沉的、不容置疑的父爱。“作为父亲,我只希望她后半辈子能拥有平凡的幸福。”

若是放在过去,这番话他绝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在刚刚感受到无法招架的“平凡”后,此刻这番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吉良吉影的心湖。他想,今日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他有打算与朋子共度所谓平静生活的表现。然而,或许是第三方的注视,或许是投注了期许的父爱,他越发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爸爸,你说这些干什么……”听到末尾零星几词的朋子走过来,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打断了吉良吉影纷飞的思绪。

“没什么,”良平放下茶杯,看着吉良吉影,目光深邃,“吉良,朋子就……拜托了。”他甚至伸出手,在吉良吉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一拍,吉良吉影几乎能感觉到一股具象化的不适,是对自身与环境彻底错位的清醒认知。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之家,这深沉的父爱期许,对他扭曲的内在世界而言,似乎是比杜王町街角阴影更危险的境地。

他们三人的欢声笑语很快替换掉了刚刚有些沉重的气氛,这一次,吉良吉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其中了。

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玄关处静静躺着一个相机,那是运动会时朋子交给他的相机,这次见面又忘记归还给她了,吉良吉影想着。然而,在此次见面之后,他已经不再期待会有下一次见面或是更多的发展,或者说,他从未真正的期待过。

百无聊赖中,他打开了相机的开机键。那天朋子摔倒事发突然,他还没能好好看过给仗助和朋子拍的照片。然而相机的相册栏跳转的一瞬,首先显示的是相机中储存的最早的相片——一张与运动会无关的照片清晰地烙印在胶片上。

年轻的朋子,笑容灿烂得几乎要灼伤底片,亲密地依偎着一个高大健壮、发型张扬如火焰般的男人,背景是异国的碧海蓝天。朋子的眼睛在负像里也亮得惊人,盛满了吉良吉影此生从未点燃、也深知自己永远无法给予的那种毫无保留的、炽热的、仿佛能燃烧整个生命的爱意和纯粹快乐。照片中的两人像一团无法忽视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光。

他追求的“平静”,是无声无息的湮灭,是掌控下绝对的死寂。而朋子,即使被生活的琐碎打磨,她的灵魂深处依然涌动着渴望被那样炽热光芒照耀的本能,那是属于生者的、喧闹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河流。

吉良吉影平静地移开视线,那张无意窥见的照片,连同杜王町唤醒的冰冷记忆,像一阵凛冽的风,彻底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关于“或许可以”的、不切实际的尘埃。

杜王町的街道在暮色中延伸,熟悉的危险气息再次包裹上来,这一次,竟带着一种扭曲的、属于他自己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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