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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

(一)

新入队的阿兼是一位美男子。

时值暮春,烟雨蒙蒙。京都今年的雨水充沛异常,天地四野都笼着令人透不过气的烟灰色。本就不平整的土路被行人踩得坑坑洼洼。雨水被土坑截住,一滩一滩地聚在一起,被他踏在脚底。隔着木屐,沁着寒意。

就是这里。他抬头,抽刀出鞘,从唇边呼出一团白气。

京都的春色将尽,山椿花一整个地跌落下来,落到深深浅浅的水坑之中,像是佛寺里供人清洁的手水舍。

很快,浪人们的血从房间里流了出来。被血水浸湿的花朵如同画匠调色盘中晕开的颜料,胭脂色,唐红色,薄樱色和牡丹色,流向无人的地方,迎着漫无边际的雨水,冲淡了颜色,洗去了腥气。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唯有漫天雨水淅沥不止,顺着队士们的斗笠的帽檐流淌,打在落了满地的山茶花瓣上。

他一甩刀刃,看着脚下的尸体。他抬起手,用掌根揩去溅到脸上的血迹。

这样的雨天,可真讨厌啊。

和泉守兼定这么想。

——有人说,阿兼就像山茶。

这话传到了一番队队长的耳朵里,又被一番队队长添油加醋地传给了副长。

冲田总司说这话的时候,土方岁三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一点一点地拭去刀刃上的油污。

他那时正衔着怀纸,不能说话,只好瞪了对方一眼。

冲田从来没有打队员小报告的习惯,说这话也不过就是为了逗自己,看自己的反应。正因为清楚这点,土方才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满足对方。

所谓兄长,就该在小事上包容并偏心弟弟。土方是这么认为的。这样的观念也自然影响到了他的刀剑,不过这是后话。

昨天他也杀了人,用的就是这把堀川国广。那人是个相扑力士,一刀砍下并去不见血,反而是白花花的油脂连着肉皮先翻出来,腻住了整个刃身。

这把刀本就不长,是用来近战接敌的。突然砍了这么个大家伙,不仅整个刀油腻腻的,连原有的油膜也要擦掉重涂了。是个大工程,不如趁此机会把和泉守兼定也一同修整。为此,土方特意等到第二天,盼着是个晴朗干爽的好日子。

然而,第二天依旧是雨。这场春雨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了。接二连三的战斗不会给武士刀们等待放晴的时间,因此,纵使雨天不是最佳的保养时期,土方也立刻行动起来。

他痴迷将事物一点一点修正到完美的过程,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时候打扰他。

不过,冲田总司是那个例外。

土方耐心地将最后一点油星从堀川国广的刀片上抹下去,将其置于棉布,又覆了一层棉布。

他终于取下一直衔着的怀纸,叹了口气。

“你来我这里,就不能说点有用的吗?”

“什么叫有用?像山崎一样天天给你打小报告?才不要咧。”

“那这也没必要告诉我。”

“怎么没必要?你不是很喜欢那个阿兼吗?”

话说到这儿,冲田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土方岁三却是一副听到了怪话的样子。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连总司都猜错了他的心思。

“说什么呢。我可没有众道的癖好。”

“喜欢又不一定要那种喜欢。欣赏也可以。土方先生的思想总是那么偏激。”

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冲田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体会更加细腻,也更加憧憬。土方知道这点,但懒得理会。他兀自将沾了抛光粉的球棒拿起来,正要掀开棉布。

“……而且,那家伙的话,更像梅花吧。”

这是土方岁三说的最后一句。再之后,无论冲田总司怎么打趣,他都不肯再说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庭院正飘着细雨。院子里的惊鹿被雨水压得抬不起头,竹筒溢出的流水与漫天的雨水汇在一起,顺着石墩的纹理流向地面,蜿蜒如蚁行。

雨下得久了,屋子里都是潮湿的味道。和泉守兼定拉开木质十字格拉门,双手抄袖,望着庭院中的景色愣神。

以和泉守兼定目前的职级,他本应当和队员们挤在潮湿闷热的通铺,闻着彼此的汗臭,一边抓虱子一边听大家讲荤段子。但现在,他正住在离土方岁三不远的地方,拥有一个不算狭窄的房间,甚至还能看见对方庭院的一隅。这也是许多队员认为他和鬼之副长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原因。

不过他没兴趣澄清这些。

自己是来修行的。学会忍耐,也是修行的一环,这是国广告诉他的。

说来,和泉守兼定加入新选组的过程(自认为)很顺利。进入新选组之前,青年先是脱去羽织,换上之前就买好的粗麻衣服,又摘下耳饰,解开头绳。最后,他用一块不知被谁丢掉的破布把头发包起来。

总之,他竭尽全力,将自己和本体都搞得灰头土脸,就差在地上滚上几圈,方才登门。

面试的时候,和泉守兼定手持竹刀,将负责测试他的队士挨个击倒在地。为首的几个队长不在,队员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狠角色,又要求他换成木刀,又被击败。接着换成真剑,最后,这场募武仪式直接升级成了小规模的混战。待土方岁三赶到,一群人正披头散发地扭打在一起。土方岁三直接黑脸,冲田总司却笑到咳嗽,直不起腰。

这场由和泉守兼定引发的混战引起了土方岁三的兴趣。他先是驱散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队员,又痛骂负责组织纪律的人尸位素餐,如有再犯直接切腹,最后才来到了和泉守兼定的面前。

“初来乍到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个闹腾的家伙。”

土方岁三嘴上说着严厉的话,唇边却挂着难以分辨的笑意。他用鬼之副长特有的阴鸷眼神上下打量着对方,又扫向他挂在腰间的茶色刀鞘,最后,一把扯掉青年头上的包巾。

果然,和泉守兼定的一头长发被保养得极好,好得连京都最出挑的花魁看了都要羞上三分,和他这一身行头毫不相干。

“这头发是别人帮你打理的吧?真是愚蠢的伪装。”土方岁三将和泉守兼定的包头巾丢到地上,踩在脚下:“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跑来我这儿送死?”

“是我自己打理的。而且,那个,我听说新选组不问出身。”

“哈哈,诚然。但如果你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新选组杀你照样不问出身。”

说着,土方岁三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在回到这里修行之前,少年早就给自己备下了一堆应对话术,包括许多不会引起怀疑的假名。

可话到嘴边,和泉守兼定看向土方岁三腰间的两把刀,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他又望回土方岁三的眼睛。

“我叫阿兼。”他想,这可真是个烂到家的假名。

“阿兼…呵。”

“——合格了,去领队服吧。”

入队的过程就是这么简单。

土方岁三曾令山崎烝去调查过阿兼的身世,结果自是一无所获。再往后的日子就是砍人,杀人,帮切腹的队员介错。阿兼把一切都干得很好,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脏活,熟练得令人咂舌。他对土方忠心耿耿,又对结党营私,权力站队没有任何兴趣。在彻底观察了一阵之后,土方也就不计较了。

然后,人们就看着阿兼从籍籍无名的小队员,一点一点爬到了副长身边的位置。

虽然大家不知道那个位置应该叫什么,该叫队长还是伍长还是助勤,就连和泉守自己都说不清。

于是,这场的议论拐进了奇怪的方向。关于土方岁三和阿兼二人的闲言碎语如同这场填满京都的细雨,逐渐变得黏腻,淅沥,阴湿,没完没了。

不过土方岁三并不急于辩白。反正都是死,人命更应填在合适的地方。很快,这些人接下了第一次任务,第二次任务,第十次任务。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逃了,逃了之后又被阿兼抓回来杀死了。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聊土方和阿兼的传言。最后,议论就不见了。

细雨——这场细雨一直下到傍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潮湿的水汽混着植木的冷香,扑在衣服上,浸得人浑身发凉。有仆人经过廊前,抬起胳膊,油灯笼一个催一个地亮起,又被风牵得摇摇欲坠,映着院子里浅浅的水洼。光晕破碎,像是祭典上的河灯,又像是月光下,谁人用力地眺望银河,被细碎星光点亮的眼睛。

……

想到这里,和泉守兼定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知不觉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叹了口气,一搓胳膊上的鸡皮,正要往屋里走。

“打扰了。”

无休无止的夜雨中,一位身着白色轻装的少年从院子后面绕了过来。

少年没有撑伞,**双足,脚掌与地面隔着微妙的距离。有雨水落到他的肩膀,却不沾湿,只穿过他的身体,敲到廊前的木板上,滴笃,滴笃,衬得院子都静了些许。

和泉守兼定望向少年的双眼,而那双天蓝色的眸子也正回望着他。

黑暗中,少年翩然一跃,游鱼般轻巧地进入他的房间。

廊下的烛灯被风吹得烁烁闪闪,将他们的影子远远地连在一起。

(二)

“手入结束了?”

和泉守兼定给少年抽出一张草团席,自己则席地而坐。

“是的。今天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呢。”少年说着,把窄袖向肘边挽去,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虽然不算健壮,肌肉却绷得很紧,是勤于锻炼的痕迹。

“您看,伤口全都好了。土方先生很擅长这些呢。”少年极为自豪地扭了扭胳膊。

“嗯。毕竟土方先生就是喜欢那种……把什么东西都搞得很完美的感觉。”和泉守兼定笑了笑,随口一提:“那现在,他是在修理另一把刀咯?”

少年一眨眼睛:“那把刀不就是您吗?”

“才不是嘞。都说了,我叫阿兼。我能看到你,不是因为和你一样是刀剑的付丧神,而是因为我。那个、我。我来自一个阴阳师家族。但比较小所以没有姓氏…”

看着对方拼命扯谎的样子,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点点头:“好了好了,就按您编、按您说的来吧,兼先生。”

和泉守兼定忽然别过头:“叫我阿兼。”

“那也太失礼了。既然您是会阴阳术的大人,一定是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座上宾了。那么,作为土方先生的胁差,我更要对您以礼相待呢。”

和泉守兼定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显然,他被堀川的一番话绕恼了,原本压抑的情绪一秒破功,脱口而出:“国广你……”

“是,我是堀川国广,您可以叫我国广。”少年端坐在青年面前,“怎么了兼先生?”

“你…你怎么是这么个性格啊?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啊——”和泉守兼定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后悔与尴尬全落在脸上,不由得愤愤然地瞪着对方。

“是吗?不过,兼先生却愿意叫我国广呢。看来兼先生早就认识我,和我一样呢。”

“多早也不认识你。还有,叫我阿兼。”

“好吧,兼先生。”

“你怎么……”

当然,堀川国广当然不是一个促狭性子。

堀川国广是土方岁三的胁差,而名为堀川国广的少年,则是由这柄胁差幻形而来的付丧神。

少年自冰冷刀鞘中辗转醒来,不觉惊喜,只觉迷茫。

因为整个屯所,只有自己这一把刀变成了付丧神。

作为初生的神明,他既没有同伴,更没有目标。整日跟在主人身边,可就连主人也看不到他。曾尝试学习人类的语言,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但很快,他发现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不曾有人意识到他的到来,就像未曾有人祝福过他的诞生。

这样的生活不好也不坏。堀川国广安静地陪土方岁三杀人,写诗,坐在微风和煦的春日,日复一日地研究作战的对策。

日子过得久了,堀川国广捱不过无聊,便开始畅想那把和泉守兼定变成付丧神的模样。这么威风的刀,一定会成为很强大的付丧神吧。他应该会比自己高出很多,还会是个爱耍帅,喜欢出风头的性子。毕竟土方先生用它打起架来很潇洒呢。说不定还很自恋?因为土方先生为它订做了那么漂亮的刀镡,刀鞘……

闲得无聊的时候,土方岁三会在自己的秘密俳句集上涂涂抹抹,少年就借来一张废纸,坐到刀架上,对心目中和泉守兼定的形象勾勾勒勒。

“怎么飞到那里去了。”土方岁三说着,将废纸从堀川手里夺了下来,团成一个再也吹不动的球,丢回脚边。

要是和泉守兼定也变成付丧神就好了。堀川国广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想着。

那样的话,他不仅不会被人忽视,还会得到自己的祝福。

那样,他就不会像自己这样孤独了吧。

很多天,很多天,甚至在真正见到和泉守兼定的前一天,堀川国广都在这样想。没有战斗的日子,他会帮土方先生合上俳句集,跪坐到主人的身边,抬起头。天空有云汇聚,凝成小小的雨珠,一滴接一滴地落向地面,将湿润的,尘土的味道揉进风里。最终,化成一场似乎永远不肯停歇的细雨。

“风吹得可真紧呀。看来这场雨要下很久咯。”土方岁三用方言自言自语道。

屋子里的潮气很重,阴得发冷。他便搬来炭火,搭上架子,架子上放着烤米饼。

他一边低哼着什么小曲,一边看米饼相继在火上裂开罅隙,溢出丝丝香气,填满小小的房间。

火候正好,完美极了。他拿起一只米饼,左看右看,终于满意地笑了。

看来明天能招到不错的队员。

然后,和泉守兼定便见到了漂浮在土方岁三身边的少年。

堀川国广当然不是什么喜欢捉弄人的性子,他只是很开心,太开心了。和泉守兼定能看见自己,而且在来到这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这让少年惊喜极了。虽然对方在有意回避自己,但少年只当作他是个不坦率的性格,和土方先生一样,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对和泉守兼定来说,这个屯所里除了自己没人能见到堀川国广,对着空气说笑的样子实在尴尬。况且,和泉守兼定是队员,土方岁三是副长,队员出去巡逻战斗的时候,副长一般都是呆在屯所里主持大局,堀川国广也会尽职尽责地陪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并没有想得那么多。这让和泉守兼定暗自松了口气。

但堀川国广并没放弃。或许是刚刚成为付丧神不久,他确实比和泉守兼定在本丸遇见的那个堀川国广要欢实得多。就算和泉守兼定有意避开自己,少年也乐此不疲地趁夜潜入青年的房间,开启一段不长不短的夜谈。就算对方不怎么搭理自己,他也积极寻找话题,滔滔不绝地讲着成为付丧神后见识到的一切。

堀川知道土方先生不喜欢别人知晓他的工作安排,就只对和泉守兼定聊些有的没的。因此,话题自然而然地拐到了这里:“兼先生,您知道土方先生在写俳句吗?”

一直在假装看风景的和泉守兼定忍不住扭过头。他当然知道,而且他和土方先生一样,都是徒有诗兴,毫无诗情的人。他曾在本丸作过很多首俳句,愿意欣赏的唯有国广一人。哦,还有之定,他倒也看过,不过最后是被人间无骨掐了人中才清醒过来。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陷在这样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和泉守只恍恍然地听到堀川说:“…所以我觉得土方先生是恋爱了。”

“恋爱了?”和泉守兼定一挑眉。

堀川国广立刻正襟危坐,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知之则惑~不知则不惑~恋爱之路。”

“……土方先生写的?”

“土方先生写的。”

两个人对视片刻。

终于,和泉守兼定喷笑出声,堀川国广也跟着大笑起来。青年和少年一时间笑作一团,狂拍榻榻米,遮去了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土方岁三听见了,也不知道隔壁这小子在傻笑些什么,却并不恼,只继续琢磨着适合此刻心境的俳句。恋爱会让一个人的心态变得柔软,此事大概是真的。

这场连绵不断的春雨阻却了时间的脚步,为暗潮涌动的京都截出一段表面平和的时光。暮春的雨,水汽里泛着微微的清冷,浅淡的花香,直到最后一枚樱瓣凋落,齿痕形状的叶片逐渐填满枝丫,遮尽了春日里的最后一滴雨水。

京都的天空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夏天要来了。和泉守兼定想。

他发现,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夏天。

(三)

堀川国广已经接受了和泉守兼定既是一名付丧神也是一名人类的事实,但真正产生实感,还是在对方受了重伤之后。

新选组不允许队员受伤,除非可以击杀那名让自己受伤的敌人。饶是如此不讲情理的规定,和泉守兼定也出色地遵循了。在独自砍倒最后一名攘夷志士后,青年撑着自己的本体,没片刻便单膝跪倒在地。没有了审神者的灵力支撑,他的身体和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还要糟糕一些。

京都夏夜的空气潮湿闷热,狭小的房间混着油脂与血液的腥味,腻得他欲吐欲呕。血止不住,自脑后泛起的晕眩让他浑身燥热,又倏地发冷,像打摆子。混乱中,有谁搭上了他的胳膊,把自己背了起来。渐渐地,队员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阿兼虽然受了重伤,但把那些浪人都杀死了。而且,他一路上嘟囔着国广,国广,似乎还哭了。队员们把这话添油加醋地讲给冲田听,冲田又把这话如实告诉了土方。当时土方正在整理任务报告,头也不回地说以后有队员受伤不用告诉我,直接送去治疗室。冲田立刻反驳,可那是阿兼啊。土方反问阿兼又怎么了?冲田笑了,笑得咳嗽起来,喘不上气,只低低地重复着:

可那是阿兼啊。

其实不用告诉土方,土方也会去看的。他对阿兼的上心程度,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但不是现在,他手头还有工作要做。大概是有些心急,他研墨的时候,连着几次碰到了刀架,将堀川国广震到地板上。

连堀川国广都在催他去看阿兼。土方岁三这么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刀懂些什么。

他把堀川国广拾起来,放到架子上,可是手不稳,刀又重重地落到了榻榻米上,连刀身都露出来许多。

你就这么着急吗?土方想。

于是他带着堀川国广去看了阿兼。

在血气熏天的治疗室内,阿兼没有醒。他伤得很重,重到让人怀疑他还能不能活下来。青年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额前的汗水落向鬓边,将他墨黑色的长发濡湿成绺。一双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他从牙缝里挤出深深浅浅的,国广,国广。

“国广?”土方岁三皱起眉,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堀川国广。他本来是不想带这把刀来的,但鬼使神差地,这把刀还是挂到了自己的腰间,跟着自己一起过来了。

“可能是砍伤他的刀也是那位刀匠所制,阿兼比较记仇,所以就一直念叨着…”胆子大的军医这样猜测,但被土方白了一眼。

想了想,他摘下几乎从未离过己身的堀川国广,放到阿兼身边。

“那就放在他这儿吧。”

临走的时候,他又回头,嘱咐了军医一句:“好好照顾他。”

“是,是。”军医挂着讨好的笑容,“我一定照顾好阿兼。”

“…我是说堀川国广。”土方岁三干瘪地补充,又觉得实在欲盖弥彰,转身离去了。

——堀川国广终于来到了和泉守兼定的身边。

作为无法化成人形,只能以灵体形态在本体周围漂浮的付丧神,竭尽全力地让刀身从刀架上掉落,使劲浑身解数暗示土方岁三带着自己去看和泉守兼定,这已经是年轻神明能做够到的极限了。来到这里,堀川立刻飘到和泉守的身边,试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甫一碰触,指腹便传来燥热的触感。

果然,他能够碰到对方。和泉守兼定果然是付丧神。在这之前,对方一直都避免和自己进行肢体接触,似乎执意跟自己划清界限,还扯出什么自己是阴阳师之类的胡话。

能够进行肢体接触便好办了。趁着军医休息的功夫,他重新为和泉守兼定绑好了胸前的绷带,帮他拭去身体上因疼痛而泛出的冷汗。夜深了,治疗室里的潮气从地板上涌上来,和着浓烈的血腥气,让人浑身发冷。要是能换个房间就好了,堀川这么想着,见和泉守微微缩了身子,立刻脱去衣服,钻进草席,紧紧地抱住他。

虽说付丧神的身体也没什么温度,但通过肢体接触补充灵力,这点事堀川还是能做到的。

“……国广…”

和泉守兼定昏昏沉沉地念着。堀川国广抬起头,见到和泉守兼定半睁着眼睛,正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

“我在呢,兼先—。”

和泉守兼定吻住了堀川国广。

和泉守兼定的口齿覆着浓烈的血气,霸道地堵上了堀川国广的双唇。血的味道冲进少年的鼻腔,双唇相接的触感惊得少年汗毛都颤抖着立起来。

暂不谈未来的堀川国广会对和泉守兼定的行为作何感想,总之,现在的堀川国广是彻底惊了。毕竟,他压根就没对这个后辈产生过这种念头。

被对方亲得头皮发麻,少年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刚要挣脱,青年胸口的绷带就随着自己的动作移了位置。担心对方伤口再次撕裂,堀川只好卸去力量,任由对方将这个吻加得深之又深。

和泉守兼定努力地,用力地,要吃掉什么似的,发狂地吻着堀川国广。难以想象,这个平日里带搭不理,满嘴谎话,几乎从来不主动找他的“阿兼”,居然会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对自己做这种事。

正当堀川开始缺氧,觉得自己大概会死于和泉守兼定的嘴巴之时,一滴眼泪划到了他的唇珠上,落入二人的唇隙之间。

堀川国广费力地又有点害羞地睁眼,却见和泉守兼定一直睁着眼,天蓝色的眼睛覆着一层模糊的,闪动的柔光,随着对方的动作满溢摇晃。堀川本以为那是因为意识不清而蒙上的雾气,现在才发现,那是泪膜一样的东西。

“国广……”

将名字送入对方的唇中,和泉守兼定终于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堀川国广立刻大口呼吸,却又浑身一紧,被对方揽入怀中。

夏夜已深,房间里伤员们的呼吸变得悠长,院子里的纺织娘也不再歌唱,唯独和泉守兼定的喘息越来越重。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清,只有浓重的哭腔,拖出一个谁也不能解答的疑问:

“——为什么——?”

堀川国广抬起手,回抱住了和泉守兼定。

“不要怕。”他说,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我在这儿呢。”

“国广……”

“嗯,我在这儿呢。”

“国广…”

“嗯。”

“为什么?……”

“嗯…”

“为什么……”

“嗯…”堀川国广为难地笑了笑,不知所谓地答道,“因为…我担心兼先生。我放心不下兼先生……所以就跟着土方先生过来看你了。”

“……”

虽然答得毫无意义,却意外地奏效。和泉守兼定的气息渐渐安稳下来,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堀川国广了。算了,能安稳地睡过去就好,剩下的交给自己。少年安下心来,就着对方的姿势,一边帮他补充灵力,一边轻轻拍他的后背,帮他理顺长发。

“真是的,你对未来的我做了什么呀…?”看着睡得安详一片的和泉守兼定,堀川国广无奈地笑了,“……未来的我,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有些问题在问出口的时候便有了答案。少年脸颊发红,又一清嗓,将那些念头抛向脑后。反正都是未来的事,那就交给未来处理吧。他这么想着,将维持人形的最后一点灵力渡给对方,见对方面色红润了些许,方才恢复成刀剑的模样,同和泉守兼定一同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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