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仲安嚎啕一场过后,终因过于疲惫困倦而趴在谢栖迟宽厚的背上沉沉睡去,百里翃默不作声紧随前者步伐。
骨折之后将近三月,虽说行动已无大碍,但接连两天急迫前行,又是在崎岖坎坷的山间,却令痊愈不久、还待将养的腿脚酸痛不已,不住痉挛抽搐。
百里翃虽不愿声张,奈何两腿不听使唤,走得仍旧越来越慢,谢栖迟便尽量不留痕迹地减缓速度,时时稍作停顿。
迤逦了将近二里,百里翃终于耐不住性子唤住他:“你不用管我,保护仲安要紧。我实在累极就坐下歇歇,休息够再去追你们。”
谢栖迟当然不会抛下同伴,但晓得他肯定不听劝,于是先把睡死的蔡仲安放到边上,拿腰带套个活结朝对百里翃走去。对方还不明所以时,谢栖迟已经埋头径直把布带往他腰上缠绕。
百里翃事到如今怎不晓得这般用意?饶是他平常再沉稳,如今被这样拉扯幼童学步般对待,当即尴尬得面上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
他双手不住作挡,口中吃吃道:“不用这样,乏的时候拉我一把……”
谢栖迟气哼哼白他一眼:“你当我几只手!又得背着死沉的小鬼,没拉及时你一头栽下坡怎么办?!两个活人我可拖不动。”
这也是实情,百里翃叹口气后便松手由他作为。谢栖迟捆好腰带,另一端套在肩头后,才一并回到蔡仲安睡卧处。孩子紧合两眼犹自肿得跟胡桃一般,面上泪痕未干,梦中许是重见母亲落崖的景象,轻声喃喃道娘亲不要死。
百里翃想他小小年纪一日之间痛失双亲,不免深为怜惜,叹气道:“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咱们流浪吧?”
“就算你想照顾怕也不行的,哪天撞到敌军,他肯定第一个丢小命。”
百里翃眼中神情复杂:“他是蔡大哥、蔡大嫂留下的唯一血脉,纵我身死,也须护他周全。不然怎能对得起蔡大嫂临死前的嘱托?”
本就带着一个走不动的大的,现在还添了个不懂事的小的,蜗牛爬树慢吞吞地如何逃命?谢栖迟心下为难,但偏不好当面抱怨。
“走一步算一步,我们快赶到江将军那边再计较。洛阳周围偌大地界,难道还藏不住一个小孩子?”
他们不敢耽搁太久,两个大人连拖带拽继续翻越山岭。江唯秋藏身那山坳看似极近,仿若一个纵跃就能到达,然而曲盘蛇绕的羊肠小道才是真正通途。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后,他们终于在午后到达山脚下。
谢栖迟解开衣衫,赤露汗水淋漓的结实胸口,手掌扇风不止:“哎哟,我的腰,我的腿……我说,你是不是最近偷吃什么养肥了,也变太沉了吧?”
百里翃比他状况更糟糕,一到树荫底下便软倒。此刻正瘫坐在地倚靠一株大树调匀气息,闻言抬首哂笑:“你才是……每次偷偷溜过蔡家来,都瞎折腾些什么勾当,有脸说嘴呢!自己肾阳不足、体虚乏力,怪我喽?”
谢栖迟大睁两眼听他数落一通,末了不怒反笑:“哎?!以前在办事时候总觉得你脸皮薄,干什么都扭手扭脚的。今天真奇了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百里翃眯起眼,视线朝他不远不近地一瞟:“近墨者黑,当然是被你这厚脸皮的带累了。”
一番夹枪带棒的讥诮,到底还是没真正吵架的用意,不过借暂时的放肆无忌松弛下紧绷足有两日的心弦。之前逃亡的慌乱,朋友死去的悲恸,也暂时被掩盖在状似轻松的调笑下。不是忘记,只是如今还不能细想,否则这份沉重会将他们彻底压垮。
蔡仲安使劲揉着眼皮,迷迷糊糊地从枕着的谢栖迟膝头上爬起来时,二人十分默契地停止了调侃。男孩眼珠依旧红通通,活似一只兔子,虽然还是满面悲戚,可到底孩童心性未失。听到百里翃最后似乎笑着说了句纵欲过度,他好奇之下,忍不住插嘴问:“纵欲是什么?”
二人不由看他一眼,到底是被听到了,立马窘得半晌做不了声。后来谢栖迟清清嗓子:“这个嘛……就是吃饭太多撑到了的意思。”
蔡仲安低下脑瓜闷了半天:“是这样啊,可我现在肚子好饿。”
还好他没继续追问,谢栖迟打着寻找食物的借口赶紧逃远。百里翃陪蔡仲安枯坐半日,男孩抱着双膝呆滞良久,忽然眼中又淌下两行清泪。想他或许又思念起父母,百里翃不忙于劝解,先拔了一把旁边的野草茎秆在手头拨弄。
指尖灵活盘绕一阵,平凡无奇的野草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百里翃微笑着拿起在蔡仲安面前一晃:“仲安,看看这是什么?”
蔡仲安眨巴着湿润的两眼,瞧了瞧,闷声闷气道:“虫虫。”
“喜欢吗?”
蔡仲安想了一阵终于点头,百里翃轻声道:“我答应替你娘照顾你,要是还想要别的就和叔叔说。”
蔡仲安拨弄着精巧的草扎,面上终归稍稍有些喜色。他其实不甚明白大人说自己爹娘没了死了的真正含义,只晓得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男孩捏紧蚱蜢,垂头低声:“我再要一对爹娘。”
百里翃浑身一震,蔡仲安仍不明所以,充满希冀地望着他。久久不见对方回应,喜悦又逐渐被伤痛的阴霾笼罩,他再度抽泣起来,“我不要别的,我只要爹娘回来……呜呜呜……”
蔡仲安再看百里翃仍是默默无言,瘪着嘴抽泣:“我不跟你们走,我等他们接我。”
他倘若再度哭闹,谢栖迟应付不了的话,铁定出事。百里翃灵机一动,当下笑问:“仲安,看过西域胡人的杂耍没有?”
蔡仲安迷惑抬头,百里翃扯谎道:“胡人戏法能把活人变没,又变回来,我也学了一招。不过你爹娘不在眼前,得用别的法子变。”
他快速扎好两个小草人,塞进孩子手里,正色叮嘱:“这个草人得你贴身收好,养上三年会长大,你想什么样就长什么样,最后能变成你爹娘的。”
蔡仲安看过路过关林镇的那些吐火玩蛇的胡人耍把戏,他们还经常带着一口百宝箱,要什么就能从里头掏出什么。所以他深信不疑,喜笑颜开地赶紧贴肉藏起。
百里翃接着面不改色地撒谎:“不过首先你得听话,不哭不闹做个乖孩子。要是动不动发脾气,爹娘一见了心烦,决计不肯变回来的。”
蔡仲安用力点头,百里翃见哄住了他,才稍稍安心。只是已过了这样久,谢栖迟却还没回来,他诓蔡仲安再躺下休息,一边轻轻拍打孩子肩头,一边左右张望。
再过一盏茶时候,谢栖迟终于回来了,他在草丛里剁了一条蛇,剥了皮血淋淋戳在刀尖。百里翃抬头看他,谢栖迟脸色不大好:“先将就吃点,这里不太对劲,最好别再过去。”
百里翃睁大双目,面色极为惊愕,他并不接谢栖迟递过来的蛇肉,沉声问:“怎么回事?”
谢栖迟停顿半晌,大约不太知道该怎么解释好,最后他在腰带里掏出一件东西。
“你自己看看吧。”
是一件枪头,确切说是一折断的半截枪头,百里翃在光亮处反复翻看,材质与铸造之法竟似乎是天策所出。天策锻造自成一派,枪头极求坚硬锋利却不失于柔韧,江湖寻常铁器难以相提并论,但如今折为两段……
百里翃紧盯枪头上殷殷血迹,没有说话。
“还有这个,”谢栖迟神情凝重,掌心摊开,中央有一小枚铁质鳞甲残片:“我看它不太像天策军士穿着的鳞甲。”
他是对的。
“营地出事了,”百里翃猛地站起:“我必须去看看!”
谢栖迟当即闪身拦住,“去送死吗?我看这状况必定是遇到棘手的敌人,你这是自投罗网!”
百里翃试图推开他,反被谢栖迟趁机拿住手:“你根本帮不上忙!”
百里翃连指尖也在轻轻发颤:“这样走了,我没法安心。一日之间,秋姐这边、我这边接连出事,肯定……肯定哪里走漏了风声!”
谢栖迟为难地看看旁边不知所措的蔡仲安:“那这样,你带孩子走远些,我过去……”
他骤然瞳孔缩如针尖,松开百里翃后,倒转胳膊对背后就是狠狠一下。碰地一响后丈外草丛里稀里哗啦伏倒一堆叶片枝条,然而却只见草木折断而不见偷袭者。
谢栖迟抽出弯刀,朝那头扑过去劈下,却闻杂草中唉哟一声痛叫后,有人哑声唤道:“大哥,是我……”
谢栖迟与百里翃同时一惊,草堆里也渐渐浮出一个清晰的人影,谢栖迟呆呆问:“你跑来搞什么鬼?”
谢穆清擦擦被碰破流血的嘴角,摇摇晃晃站起,皱起眉:“下手这么重,哪天回西域,我非给爹妈告状不可。”
谢穆清一个鲤鱼打挺自草丛里翻身起来,警惕目光一扫四周:“噤声,听我说!附近可能还有搜山的狼牙军,快走远些!”
谢栖迟瞧他神色里毫无往日散漫,无比郑重,晓得生死攸关的事上二弟从不造作些玩笑之语。他当下拽住百里翃胳膊:“听到没,你别过去了!”
江唯秋那边的同伴固然可能身陷危境,但同行的一群人若贸然前去,必定也会面临同样困局。百里翃岂会不知轻重,然则关心则乱,仍忍不住朝营地方向望去:“秋……江将军他们如何了?”
谢穆清沉声回复:“全都被冲散了,不知现在怎样。行了,赶紧逃命,被叛军围住可就惨了。”
这回连谢栖迟一并变了脸色,好不容易摆脱追捕,本以为快接近栖身之所,孰料长途跋涉后竟面对如此结果。而且两边藏身地遭遇灾厄的时间过于接近,狼牙军能准确知查地点,这些状况实在太过诡异。
谢穆清扫一眼缩在旁边的蔡仲安,孩子不解地歪着脑袋往大人堆里瞧,他瞬时大皱其眉:“你们是不是每次出事时候不带点累赘包袱,心里就不畅快?”
谢栖迟顾不上理会他的埋怨,拉着百里翃一边胳膊往脖颈一搭:“你少给我斗嘴,几天不见又要反了不成?快带路,别啰啰嗦嗦的!”
谢穆清瘪嘴,拎住蔡仲安后领,一把将他凌空提起,孩子吃这一吓,慌得哇地叫了一声。
谢栖迟当即扭头喝:“你想把他勒死了,还是生怕惹不来狼牙军么?”
蔡仲安只叫了一声半,剩下半声给谢穆清捂回去了,谢栖迟一看再是一惊:“又不知道轻重,一会儿把他闷到……”
谢穆清嘻嘻笑:“哪有捂他,喂了颗糖果而已。”
谢栖迟再一瞧,果然男孩的神情从惊惧转为了好奇,继而面露喜色,嘴紧紧闭上,只腮帮子偶尔鼓起,似乎正不住抿着什么。
谢穆清笑道:“好吃吧?等会儿听话些,一路都别吵闹,大哥哥这里还多得很呢!”
蔡仲安乐颠颠地不住点头,谢穆清手臂反转一抛,让他顺势趴在背后。谢栖迟瞧这光景楞了半日,才嗤之以鼻:“无聊。”
谢穆清睨他一回:“这不是学了老哥你的真传吗?一记笤帚,一颗糖啊。”
路上谢穆清将始末讲了大概,原来他前日按屠狼会指令来到江唯秋营地交割事务。孰料昨日午夜间突然摸来一队狼牙兵,天策军及屠狼会一众人措手不及,险些落得全军覆没。好在在场的多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开头虽因遭袭突然处于劣势,后面杀得兴起全红了眼,硬是在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冲杀出去。但那时夜色昏暗,周围乱成一团,大伙纷纷散成了小股。直到早晨天亮,谢穆清才大着胆子往来路摸回去,看能否找到失散的同伴,不料撞见自家大哥和百里翃。
“有件事挺怪的”,谢穆清皱眉:“那些狼牙兵来得一前一后,而且我们能突围,倒是亏得他们自己先窝里斗。”
谢栖迟感到十分古怪:“怎会这样?”
“谁知道呢,我就看见有些狼牙兵打在一起了,算营地里的人命大……不过这小鬼哪里捡的?”
谢穆清把再次睡着正往下滑的蔡仲安朝上头颠了颠,一边好奇问道,谢栖迟面色有些难看:“阿翃住的那户人家的。”
谢穆清沉默一会儿,很聪明地没问孩子的父母究竟怎样了。
百里翃问:“你们逃了多少人出来?”
谢穆清渐渐沉下脸,扭头继续望向前方的小路:“虽然和我在一起没几个,不过倒是些靠得住的老熟人。不过这浩气盟的跟恶人谷的也真够无聊,才逃命出来就吵成一团,险些都打架了哩。”
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百里翃猜到屠狼会必定损失惨重,就不再发话。
这般不言不语沿着山脚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谢穆清驻足观察地面痕迹,面带微笑:“看来还好……没人来过,我们再加把劲,小半个时辰便可以跟前头汇合。”
谢栖迟这时方道:“什么熟人?”
谢穆清眉眼带笑:“江尘师兄来了。”
谢栖迟吃了一惊:“去年我走的时候,艾丝缇师姐不是才又生了个儿子吗?家里四个孩子都小,他怎么舍得下?”
谢穆清皮笑肉不笑拿视线扫扫他:“我也还小,下头还有更小的几个呢,你就舍得?闹得我不放心跟来……”
谢栖迟颜面一红,登时说不出话来,谢穆清窃笑:“不过来一趟呢,好歹看到你不是那寻死觅活的样子,不算坏事。”
谢栖迟勉强反驳:“呸,怎么又扯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百里翃如何不知谢栖迟怎么一副窘相,便清清嗓子前来解围:“除了令师兄,还有谁在?”
谢穆清挑眉,似笑非笑道:“哎,说来为大哥如今的心胸广阔,还不曾谢过百里大哥呢!”
他这称呼一改,连百里翃也觉出那充斥着词句里里外外的调侃,只得故作无视:“屠狼会里有熟人在吗?”
谢穆清见好就收:“那唐令月大姐一道来了,昨晚真是多亏了她的暗器,弄死了一大帮追在咱们屁股后头不放的狼牙兵呢。”
谢栖迟晓得唐令月手段,这下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去。以至于再遇唐令月,看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反而觉得莫名亲切。
状况远不像谢穆清轻描淡写的语句里那么轻松,山涧边沙地上休憩的人里没一个不带彩,虽没到断手断脚的地步,也伤得不轻。还能走动的不时去溪边取水回来喂给暂不能行动的同伴,这里头有两个百里翃认识,一者唐令月,一者魏四。
唐令月见来了人,点一点下颌作为招呼,转身就去查看身边一名汉子的腿伤。倒是那魏四瞅到故知,眼里立马闪出一点泪花:“百里校尉!”
百里翃喜道:“魏大哥!你这边可还好?”
魏四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横着绕脸部一圈的绷带:“嘿,也就鼻子摔破了,没大碍,没大碍……不过破点相。”
伤者里有来自恶人谷的,也有来自浩气盟的,双方默契地分界而坐。百里翃瞧瞧:“魏大哥,接下来打算怎样?”
魏四叹了口气:“就是难办……一边嚷嚷反正逃不出去,转回头给死难弟兄报仇,再杀个够本。一边又说该保存实力,尽快突围回到屠狼会驻地或者找到江将军也行。”
百里翃再看正和谢穆清、谢栖迟亲热说笑的一人,乌发微卷,碧绿眼眸,一双弯刀背负身后,显见是明教出身,大约是他们提到的江师兄。唐令月替一个青年包扎过伤腿后,挂着常有的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到了远离人堆的一方大石上面悬足而坐。
魏四又道:“校尉帮忙拿个主意……”
这厢话音未落,那头不是哪两个率先扭打在一起,一个暴喝恶狗,一个怒骂耗子。边上有拉劝的,有助拳的,场面混乱不堪。
魏四也奔进里面劝和,结果闹出一身臭汗也没能分开斗殴者,气得他暴跳:“我看不必等安狗的人杀来,先把自己人的脑袋全削掉,大伙就都称心如意了!”
带头斗殴的二人闻言,实在不大好意思接着干架,讪讪地停手,不过其他人也早揍得鼻青脸肿。说和的又拉又劝,才把场面安定下去。
魏四悄声对百里翃道:“停在这里不是法子,两边说得都有道理。安狗这回有备而来,外头能走的道,估计都又重兵驻守,这逃出山了一马平川可不是自投罗网。可困在这里无粮无药,后面还跟着一群恶狼,里头谁不是受伤的,怕没几天就撑不下去。”
百里翃长眉一蹙,沉思半晌后倏然含笑:“这时自然得找到外援,我倒晓得附近还有个去处。”
魏四本来一脸困惑,百里翃附耳一阵,他不由大惊:“神策军!可你不是不知道,当初神策军四处横行霸道,这里头有几个不是和他们结仇过的?!”
百里翃笑道:“那位可断断不是如此人品。”
他既有这话,魏四仿佛吃了颗定心丸,瞬时一阵轻松:“这样吧,我试试说去。”
他当下把这**人招拢,再把百里翃的话复述一遍,自然有人同意也有人不愿:“神策军里投靠安禄山的不少,武牢关里头都好几个,这些外面的,不知道信不信的过?”
不等魏四回应,有人朗声道:“既然不受安贼差遣,愤而起义,那自是朋友。若是肯归顺叛军,怎不愁富贵享受,何必山中忍饥挨饿?我看如魏四哥所言,当然是信得过的友军,试试又何妨?”
竟是那素不相识的江尘所言,他本是立场居中之人,况且言谈皆不无道理。有些人听了,面上终有了松动的迹象,百里翃心中称奇,不免多瞧了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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