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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百里翃与蔡士元俱是在外行走远比待在府中时日更长的人,况且蔡士元得隐匿身份常住关林镇,二者除了数月前几次会面以外,往日并无过多机会打交道。不过同住了二十余日,言语往来还是热络不少。

但热络纯为表面,百里翃此来的目的,并非养伤如此单纯,江唯秋行前尚有别的交待。

百里翃一行人暴露身份,绝不仅仅是一件丢弃的血衣,或者一枚掩埋的箭簇所能导致的。抓捕中的种种迹象显示,狼牙军对他们真实情况的了解,远比想象的深入。内奸的传闻江唯秋虽早有获悉,但苦于回府通途亦遭狼牙军切断,无法秘禀府主李承恩彻查,且因自身早陷困境,更不得施展手足。奔忙许久一无所获,再联想到狼牙欲在冬末攻陷天策府的讯息,她心情焦灼,日日几如置身炭火之上。

百里翃遭遇追捕虽凶险,但却给困于迷局中的江唯秋指示出明确的探查方向。随行兵士既无机会也无可能与狼牙勾结,不断地迁移驻地与隐匿深山,使得他们不容易与外界任何势力搭上关系。她曾疑心过谢栖迟,甚至唐令月,但他们的身份不过门派内寻常弟子,并不存在太大利用价值,又有甚么法子与那内奸牵扯一处?

直到百里翃告诉她一个名字。

“蔡士元久居关林镇,十余年在外是否有变故,我们无从得知。而且他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秋姐这边外唯一个同我打过交道的人,也清楚我和谢栖迟的来历。”

斑驳树影映在足下铺开落叶上,既有黄金般明媚的色泽,亦有如陈年血迹的深褐。江唯秋静默不语,再过半晌道:“如果真与他有关,你岂非再陷险境,万一出事,我心里怎能过得去?”

“权且一试,再说……我不太相信是他的缘故。倘若真的那样,也该有别的幕后主使。”

江唯秋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百里翃低声劝说:“至于谢栖迟跟唐令月,此回不必劳动,让他们尽早回归屠狼会吧。”

他不想牵扯进那两人,江唯秋颔首允诺。

六日前张迁序去了镇上一趟,果真拿到了些微妙的消息。蔡士元除与江唯秋一部接触,还暗地里与他人交换讯息,张迁序按百里翃给出的外貌及简短讯息,追踪上了那潜伏者,竟然是河间营副统领李啸横的心腹。

李啸横是河间营老人,当年若非他曾意气用事帮助亲友争夺田产,而带上一帮下属参与斗殴而被府主惩处削职,江唯秋也不见会有统率河间营的机会。既然友军在侧,是否及时与之汇合呢?

张迁序的建议,江唯秋暂无采信之念。她离开北邙山时,李啸横被指派守卫要隘紫薇山口。紫薇山实为天策府西面地段天然屏护,先代府主更命人设置九宫八卦之阵以增加御敌之力,山口乃由紫薇山进入北邙山腹地的唯一通道。紫微山若陷入敌手,随后一马平川的地势将使得防御倍加艰难。李啸横私自派出密探的举动,颇有些蹊跷。

“正想什么?”

脑海中的影像淡去,罗成轩的面容映入眼中,她放下念想微微一笑,头略一倾枕在他的肩上。

“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和你一同观赏落日,看得有些出神了。”

罗成轩与江唯秋并肩而坐,遥远的前方,红日正以肉眼难以觉察的缓慢速度沉入山峦青黛色的叠影中。

“是很久了,十年了吧?”

江唯秋轻轻应了声:“快十一年了。”

罗成轩垂下眼,“但每次看到你,想起的依旧是小姑娘时的模样。”

江唯秋噗嗤一笑:“常听祖辈们说人老了,才会总回忆年纪轻的光景。”

罗成轩莞尔:“等你头发全白,我一样是皱纹满脸的老头子了,坐在山顶眺望夕阳,却还是忆念少年光阴,有什么不好?”

江唯秋深深望他一眼,眉眼中不见往日的刚丽烈艳,却是温柔如水。

“当然……很好。”

罗成轩不得久留,离去时将自己身上的黑貂裘披在江唯秋肩头:“天还有得冷,别受寒病倒了。”

这件貂裘必定是某次战斗中获取的珍贵战利品,供给极度困乏的状况下,他依旧毫不犹豫相赠。

江唯秋未拒绝,素手牵扯襟口。罗成轩握握那双手,掌指上粗茧分明、伤疤累累,绝非寻常女子的香软柔荑。他什么也没说,许久后方松开,转身往山下走去。

江唯秋立于凉风中,颊畔青丝时扬时落,目送罗成轩背影隐没林莽之间。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今夕一别,何日再逢?

命运难料,相逢亦或正是别离。

隔开几重山岭,黄昏中的关林镇内升起缕缕炊烟,愈至高空愈发淡薄。河边洗刷衣物的人,只剩下了马慧兰。妇人专心捶打布料,溪水虽未冻结,但冬季寒彻骨髓,忙活半天下来双手早已通红。

蔡仲安在母亲身旁跑来跑去,一会儿扯扯泥地里残余的枯草叶,一会儿丢个小石子在水里。马氏正忙碌,一个石头飞来,打得水花溅起飞进眼里。妇人揉揉眼珠,再看那不肯安生的小子一脸愠色。

“晌午吃你爹的巴掌还不够吗?”

快午饭时蔡仲安跑去灶头点了根细柴禾,拿在手里玩耍着,不知怎得把寝室点着。蔡家夫妇吓掉了魂,好在邻里都赶来帮忙,泼水撒土忙成一团,总算很快扑灭火焰。

蔡士元把儿子一顿痛揍,但泡汤的午饭也是没法吃到嘴,随便去隔壁家换些面饼凑活过去。马慧兰把搞得脏兮兮的衣物被褥提去溪边清洗,蔡士元则留下来打扫屋子,蔡仲安想躲老爹,又把百里翃拉出来抵挡。

蔡仲安念及先前状况到底畏惧,这才消停下来立在原地,马氏持着浣衣木棒一指:“快洗完了,去把哑爷爷扶过来,到家还得热饭呢。”

蔡仲安小跑着去了,然而到了那距离不算太远的树丛背后一瞧——怪了,人呢?

百里翃留在树后的时间并不久,天气不错,阳光暖烘烘,他穿的袄子实在太厚,身上脸上细细起了层汗。耐不住闷热便朝树荫底下挪去,然而刚刚将身子遮蔽在阴影间时,背后兀地探出两只手,一个勾在脖子上,一个径直捂住他的嘴。

百里翃吓出一身冷汗,倒过手肘便要狠狠一击时,偷袭者低低地笑一声。他瞬时停住,不觉松了口气:“大白天的来什么?”

“还是路过而已,生怕害了你忍着没去蔡家,结果你自己跑来溪边。”

长青松柏下,百里翃叹一声,放松一仰,后脑舒舒服服靠在了谢栖迟肩头:“留心些,最近狼牙军驻扎镇外的军旅变动频繁,关卡都增加不少。”

“我知道的,不要担心。还得顾着你和穆清,怎么都不能把小命轻易交代掉。”

“少说晦气话!”

“好好好,再也不提了。”

百里翃后仰,修长的颈子尽曝露在谢栖迟视野中,一条纤细皮索绕于其上,末端没入领口底下。谢栖迟猜到他如此宝贝的是什么,却明知故问:“什么稀罕的,还贴身藏着。苏则带着娘亲绣的荷包,你这又是什么?”

百里翃眯眯眼:“不告诉你又怎样?”

谢栖迟歪歪脑袋,眼珠骨碌碌转动:“唔,是不是谁给的定情信物啊?不行,我得看个清楚!”

他正拿指头一勾,百里翃抓住那魔爪用力一掰,谢栖迟半真半假哎哟着:“好狠啊,这是不要我了?”

“我又不是你妈,干嘛要你?”

“喂,不能这样讲话啊,虽然没有拜堂成礼,咱们可早是一家人了。你怎么对我一个老实的始乱终弃呢?!天理不容啊!”

百里翃终究忍不住嗤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穿开裆裤啊?好了,给你瞧瞧。”

他将末端的坠子拉出,正是谢栖迟所赠的黄金圣焰护身符。谢栖迟出神凝视一回,革套包裹的掌指轻轻触碰着它,进而缓缓覆盖住那只持符的手。

“记得一定不得离身,它会保佑你。”

百里翃微微而笑,柔声应:“我会的。”

抬眼注视明教弟子眉目,浅灰的眸子里漾着和缓细微的水波,既认真又坚定。他无声地又笑笑,反手揽住对方头颈,谢栖迟会意低首。唇舌缠绵良久,相依的身躯不曾分离。

松涛涌动,松香氤氲,百里翃松开手臂:“蔡大嫂怕过会儿就来叫我,你快走吧。”

谢栖迟幽幽一道吐息,似缱绻不舍,也似愁绪万千。

“我在旁边先藏着,等你离开再走。”

百里翃沉吟半刻,正要劝说,马慧兰那方先叫了起来:“镇上怎么起火了!”

他面色顿改,果断对谢栖迟说:“躲起来,我去看看。”

谢栖迟往树丛里缩去,百里翃赶忙回到马慧兰身边的空旷水岸,举目眺望,关林镇上空的淡淡炊烟变成了乌墨般的浓烟。

谁家起火了吗?

他正这样思考时,从关林镇方向过来的小道上赫然奔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竟是蔡士元!

他手里提着一杆长戟,上头也是沾满朱红,容色早没了往常和蔼,尽是冷厉凶狠。蔡仲安哪见过这场面,唬了一跳,缩在母亲身后抽抽搭搭起来,叠声问:“娘,爹怎么了!爹怎么了!”

马慧兰虽一样脚软了,终归比小孩子镇定,颤颤问:“当家的,出了什么事,镇上……镇上来了土匪吗?”

蔡士元奔到妻子面前,遽然足下一滑摔倒在碎石滩上,张口便一股鲜血涌出。马慧兰一边努力扶他,一边带着哭腔喊着:“别吓我,我们先找大夫……”

蔡士元又呕出一口血:“快走……狼牙军……来了……”

百里翃瞧见他周身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顾不得其他,快速出手封住对方胸口几处大穴。蔡士元缓口气,虚弱地说道:“百里兄弟……快带他们娘俩离开!狼牙军太多,我根本挡不住……”

此种状况下谢栖迟按捺不住跳出来,拉过蔡士元手臂把他反背身后,再冲那目瞪口呆的母子大喝:“别哭了,逃命要紧!”

百里翃迅速搂起蔡仲安,回过神的马慧兰听到蔡士元过来方向逼迫而至的喧嚷杂响,没命也似地跟上二人,跌跌撞撞逃进河边树林。

耳畔不时闪过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同时面颊滑过一道刺痛,他们却顾不上擦拭那些正缓缓渗透出的血痕。

还有别的声音尾随身后,狼的咆哮与人的嘶吼,后者远比前者可怕。

蔡仲安方才响亮地哭喊着要百里翃放自己下地。八岁的孩子并不明白突然发生的一切,他担心父亲的安危,又惊骇于平常沉默寡言的哑巴爷爷竟能突然开口说话。恐惧惶惑中的男孩拼命又踢又咬,想迫使这个怪人松开手臂。

“我要看爹爹,我要娘抱抱!”

马慧兰一脸苍白,尽管她一样不甚明白骤生的惊变,却本能觉察到危险的逼近,劝阻道:“仲安别喊,坏人会跟过来的!”

百里翃一掌捂住他张合不休的嘴,蔡仲安挣扎一阵觉得十分憋气,小脸涨得通红。男子忆起那村中一夜,怕捂太紧了出事便略松动些,蔡仲安逮着机会立马一口咬在掌肉上。这下口可不轻,登时咬出血来。

百里翃吃痛闷哼,谢栖迟回身望见,立即低喝:“打晕他!”

百里翃无奈,反手为刀劈在蔡仲安颈侧,男孩身子一耸一滞,随后软倒在他臂间。四周安静下来便听狼嚎人叫朝这方迅速迫来,并未失去知觉的蔡士元勉强抬头,虚弱无力地说道:“……林子东北……有条进山的……小道,采药……常去……”

谢栖迟反倒停下脚步,飞快放下蔡士元,又扯脱腰带再度把他牢牢绑在背后,从百里翃手里接过昏迷的蔡仲安横抱在怀,他飞快吩咐:“你照顾蔡大嫂,这两个交给我。”

百里翃会意——他是担心自己腿脚吃力落在后头,等谢栖迟再度迈步,立刻挽起马慧兰的手臂急急跟去。越是前进,前方草木越是稠密,两个男人还好,马慧兰则走得跌跌撞撞,一会儿脱缀了布鞋,一会儿被裙裾绊倒。百里翃看得心急如焚,好在蔡士元又低低发声,说是到了那条采药小道。

小道隐藏在一大蓬低矮灌木后面,入口横卧一根两人合抱的死木,另有一棵被天雷劈开两半、欲倾未倾的大树凌空横架,上头藤萝密密低垂如帘。托赖如此,小道并不惹眼,一行人鱼贯而入,殿后的则小心扶起歪倒的树枝藤条掩盖痕迹。

不过遮掩只撑得片刻,蔡士元身上伤口还在不断淌血,间或一点两点落在地面,浸润入土。虽能被草木腐土的浓厚气息掩盖一阵,但训练有素的战狼分别出其中不同,是花不了太长时间的。几人跟随蔡士元指引,惶恐地在密林里左折右转地穿梭不停,而他的声调也越来越低,最后几近悄然耳语。

唯一能给予安全庇护的只有黑夜,然而山间冬夜对重伤者而言,却仿佛坠入了寒冰地狱般恐怖。

终于到了一堵隐蔽避风的岩壁边,稍作喘息后谢栖迟把蔡士元扶躺在地势平坦之处,天边还有最后一丝稀薄的微红光亮,百里翃看见了他背后几道骇人的伤口。

谁都不会愚蠢到在激烈战斗中把背心要害完全暴露在敌人眼前。蔡士元资质平庸,不擅搏击格斗之术,但因个性沉稳耐心,十余年间修持持身凝重的铁牢律心法小有所成,寻常刀斧难以重创。如今伤成这模样,原因无他——他想尽快突破人多势众的狼牙军的围堵,知会亲人与同僚脱离险境,于是以肉身为屏,硬是承受了常人足以当场毙命的创伤。

然而他的极限也只能撑到这里了。

蔡士元面色死灰,气若游丝,显见不久于人世。但百里翃仍不愿就此放弃,他将掌心抵在对方胸口,源源不断输入真力。谢栖迟看看那几乎已无血可流的伤口,肌理翻卷着呈现出灰白色泽,再看看神情专注的百里翃,嘴唇微微翕动,终归一言未发。

马慧兰抱着昏睡的蔡仲安坐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端详二人动静。她是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寻常妇人,却从谢栖迟的眼神中明了百里翃正在试图挽救丈夫的生命。女子紧咬下唇,不敢出声,目光里既有恐惧,也有期盼。

虽然寒风四起,百里翃额头却奇异地生出一层细密汗珠,过了半盏茶功夫,他方收回手掌。再等候半刻,蔡士元轻咳一声,张开两眼,容色颓败依旧,眸子里稍稍有了些光彩。

他低低唤:“百里兄弟……”

百里翃倏地握紧蔡士元试图抬起的一只手:“蔡大哥,我在。”

“我只能……带你们来这里,剩下的路……”

百里翃手指攥紧了几分,郑重道:“我知道的,蔡大哥,别担心。”

蔡士元安心地笑了:“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不是不信……只是李啸横副统领交待过不要声张,但既然都这样……他的手下离得不远,去十里地外南天围场边上的赵家村……”

百里翃没开口,蔡士元心神恍惚,丝毫未觉察到对方神情里的微妙变化:“这娘俩,请带去托他们照料……唉,慧兰跟我做了十年夫妻,没享到多少福,现在……”

一旁马慧兰已泣不成声,下唇早就咬出血来,此时听闻蔡士元言语,终于忍不住边哭边劝:“士元,别说丧气话,儿子这么小不能没爹……你不会有事的,逃出去……一定能找到郎中治伤……”

蔡士元嘴角牵出一丝温暖的笑容,手臂朝她的方向动了动,百里翃默默放开。马慧兰怔了半刻,旋即紧紧抓住。她不停地颤抖,仿佛是被夜里渐起的寒冷所包围,又像是内心的动摇传递到身体上。

“娘子,对不住啊,我在天策府虚挂个官职,却只得做寻常小贩。连仲安也说我这爹是只会凶他打他的窝囊废物,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以后我会告诉他,你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豪杰!”

蔡士元徐徐合眼,容色间是与此时旁人迥异的平和寂静,陡地轻声道:“十年没舞刀弄枪,今天一试,还是没落下这身本领……真不错……”

语声消散良久,他没有再度开口,谢栖迟心上一凛,赶忙将指头在鼻尖一撩,已然是气绝。

马慧兰扑倒在丈夫尸身上放声痛哭,浓重如铁的夜色似帷幕般细细笼盖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坳中,只有女子凄凉哀婉的悲声回荡不休。

他含笑而逝,许是因为终究在生命最后一刻以真实的身份,保护了妻儿与朋友。

当夜二人摸黑埋葬了蔡士元,坟冢是用碎石堆筑而成,不知能维持多久。入土为安是所有生命在最终时分的期待,这一点要求,于乱世中却从寻常易得变为了珍贵难得。

马慧兰在百里翃劝慰下,终于收住泪水,她听罢对方讲述状况,最后低声道:“我一个女人家不太懂外面的事情,听你们的吧。”

蔡仲安已然清醒,左右环视不见了父亲,听母亲和两个陌生人交谈的内容更不明白,便着了慌似地爬起来四处寻找。劝慰加威吓闹腾半夜,男孩才依靠母亲睡下。

谢栖迟听那边一大一小传来鼾声,压低嗓音问:“你为何要带他们进山找江将军,不是有天策府的人在南天围场附近吗?”

百里翃翻动火堆,掷进去一段细梢,噼啪一声炸响。

“不去”,他慢慢道:“回江将军那里。”

“为何?”

“别问了,那边才安全。”

谢栖迟开始觉出事态不对劲:“都这当口了,你给句实话。”

“不关你的事……”

谢栖迟立刻急了:“都到这地步了,什么叫不关我的事!”

“小声些,蔡大嫂他们才睡着。”

谢栖迟只得再次压低声音:“我跟你正一路逃呢,这算什么意思?而且你打算让他们母子跟着天策府残兵四处流离吗?”

百里翃侧开脸一语不发,许久后平平道:“李啸横那里不安全,不准有叛徒在。”

谢栖迟吓得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百里翃又斟酌半晌:“现在只好告诉你了,天策府有狼牙军内应,我就是来暗查此事的。”

谢栖迟怔了怔:“难道你认为蔡士元与此有关,那么……”

他骤然瞪大两眼:“明知有叛徒却来这里……你!”

百里翃没有回应,谢栖迟一脚踹散了篝火,指尖指在他的鼻头,不停地发颤。

“混蛋!百里翃,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吗?我坚持留在洛阳,死活不听穆清劝告,你以为真正原因是为了什么?!救你,不是等着你再去送死!”

百里翃霍地抬起头,沉声喝:“别吵!”

马慧兰那边动了动,谢栖迟扫一眼,强压火气坐下去。

二人相顾无言,火光跳动着,把温暖的晕黄撒在他们身体与面庞上。

“我答应过你,好好活下来。”

谢栖迟垂眼不语,百里翃自顾自道:“我不想死,而放眼天下,谁又不想活偏寻死路……我也……只是个寻常人。”

“但现在……我才觉得,这在如今的世道里根本是奢望。”

他望向蔡士元坟冢的方位,漆黑一片。

“或许,我再不敢给你任何许诺。”

谢栖迟轻轻喟叹,心里没了怒火,依然沉甸甸的。

“不说了,我明白……先睡吧,明天一早又要赶路。”

翌日天色尚灰蒙,马慧兰的惊呼便打破了山中凝滞一夜的沉寂。

“仲安不见了!”

她拉着百里翃衣袖,哭喊道:“一起来就不见他,相公就这一个孩子,怎么办……怎么办?!”

百里翃安慰道:“嫂子别急,我们马上找,仲安人小跑不了太远的。”

当下三人便划分开不同方向搜索,日头快升起,一定要在之前寻到男孩,否则狼牙军追上后果难料。百里翃循着东侧斜坡往下走,到了半路忽然听到东南面隐隐一声尖叫,暗道不好飞身奔去。

他赶到了那里,是一带断崖,俯视底下景象,登时起了浑身寒栗。

马慧兰一手紧紧抓住乱石中伸出的一根枯藤,一手则死死揪着蔡仲安衣衫的后领。她身子几乎完全凭借那藤条支撑,赤足不住试图蹬在崖壁上寻找依靠,只踹松些零碎的石块泥土。而蔡仲安更是全然悬空,一张小脸吓得毫无血色,哭都哭不出来。

悬崖边缘留下了拖拽的痕迹,蔡仲安大概是在躲避母亲追赶时失足滑下。百里翃想也不想,扑到边缘去够马慧兰的手臂。

女子充满绝望的眼眸里闪过一线光亮:“救救仲安!”

但她掉落的位置距离崖顶已有一段距离,百里翃攀下崖壁,反复试着找到稳固的落脚点,却次次踩中风化朽坏的岩石,自己也险些跌入深谷。马慧兰眼见气力不支,抓在藤条上的指节暴突发白,依然遏制不了逐渐松脱的状况。

藤条的根部开始从泥土里缓缓拔出,恐怕要不了太久就会整个脱离。她望了望近在咫尺却仿佛有万里之遥的百里翃,兀地平静下来。

“我把这孩子……托付给您了。”

百里翃依旧在试图更接近母子二人,听见这句话,不详的预感在心间陡然升起。

马慧兰轻声劝:“仲安,以后爹娘不在,要听这位叔叔的话,不要调皮了。”

猛然间,她爆发出远超寻常女子的力气,把蔡仲安全力往上一抛。百里翃手臂伸展到极致,瞬间死死扣住男孩手腕。

藤条被拔出了依附生长的薄壤,马慧兰睁开双目,唇畔挂着一缕欣慰的笑。这面容迅速远离百里翃视野,最后只见月白的身影似风筝般在空中飘摇,终归沉入雾气缭绕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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