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非常君从东瀛返回中原,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多年的夙愿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意气风发,准备处理一下最后的事宜,便利用四处找寻邃无端的墨倾池,将玉离经引诱到一处秘境,随后放出消息,想要诱得君奉天和鬼麒主齐齐赶来此地。
他本意是要将这些年越骄子所做的事栽赃到鬼麒主头上,再现出真身,和君奉天一同将鬼麒主杀死,既能拉近和君奉天的关系,准备接下来的计划,又能除掉某个他不喜欢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等他到了秘境一看,鬼麒主半点踪迹也无,来的居然是抱着琴悠然自得的杨怜卿。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得来的消息,但也明白自己的计划就此落空,只得放开手去,让君奉天救走了玉离经。
随后,他才没好气的询问杨怜卿:“你非要坏我的事吗?”
杨怜卿冷哼道:“你拿住辰初,倒是拿住了老鬼的软肋,即使知道有危险,他也想要来这里,不过,我给了他一剑,把他放倒了,别说今日,就是这段时间,你都别想见到他了!”
非常君道:“哦?看来,你是一定要从我手里保住他的性命了。”
杨怜卿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是的,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决不允许你杀他。”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不由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杨怜卿才轻声问他:“你仍决意要成为人之最吗?”
非常君只是微笑:“吾何曾有过后悔?”
他话音未落,却见杨怜卿忽然冲上前来,踮起脚尖亲吻了他。少女温柔的唇舌,带着惑人的香气,在他唇边流连,却又很快抽离而去,只留下一点回味悠长的余温。
“当了和尚,可就不能拥有这个,也不能再拥有我了。”但,与她轻柔的动作不同的是,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打量着非常君的目光也带着淡淡的寒意。“即便如此,你也决意要成为人之最吗?”
有那么一瞬间,非常君的确觉得十分好笑:到底是何等的自信,才会让她觉得,她竟能影响到自己呢?
“……此乃非常君钦定的天意,自当实现。”
“好,你好得很!”杨怜卿咬着牙,猛地把他推倒在地上,就要跨上他的腰。“既然如此,今日做过一场,以后咱们尘归尘、土归土,都不要互相纠缠了!”
她一边说,一边抽出头上的发簪,长发如瀑般滑落,将两个人笼罩进了一片阴暗的沉郁之中。
等到一切结束以后,她第一次没有在非常君面前梳妆打扮,只是草草穿好了衣服,拢着一头长发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纤细却决然的背影。
非常君坐起身来,借着身边的溪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越骄子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幽远的就像面前潺潺流逝的溪流:“她没走多远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以前她从没这样哭过。”
非常君没有作答。
在那之后,他趁着一页书与风之痕万里黄沙战弃天帝后重伤未愈,将他的灵识转入了夸幻之父的身体——终于,完全体的人之最出现在非常君的面前,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将习烟儿吸收回自己的体内,恢复了全盛的功体,然后看着面前的一页书睁开了眼睛。
随后而来的大战,将大地撕裂,致使明月不归沉沉入了海里。本应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人觉和人之最齐齐跌入海中,在惊涛骇浪中继续生死相搏,直至一页书精疲力竭,被非常君击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非常君定定望着他面如金纸的面容,再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梵天一页书,非常君用自身实力,证明人定胜天!”
谁是人觉,谁是人之最……天意?哈,玄尊,你在天有灵,可曾看到昔日你钦定的天意,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天命为何,不过是等待被吾击败的人世谎言!”
他志得意满的望着天空,只觉得神清气爽,然而恰在此时,却有一声女声自他身后响起:“笨蛋,还不赶紧移魂转体!”
却是杨怜卿的声音。
但她之前一直不希望他取代一页书,此时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态,让非常君不由心生警惕。他抬头一看,却见素还真迎面而来,身边跟着的还有天迹和君奉天,见此等阵容迅速逼近,非常君也不再多言,当即掐动法诀,灵识飞跃而出,待一页书再睁开眼睛,眼眸已如深海般幽邃。
于是,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杨怜卿流着泪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人觉非常君”,她的哭泣声响彻天际,一声声在虚空中回荡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假借鬼麒主的名义,做下那么多错事?为什么你要利用圣剑魔刀,利用剑咫尺和恨吾峰,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怨恨这个世界?!难道,就从没有发生过让你高兴的事吗?难道,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人吗?无论是人之最也好,人觉也罢,看到的风景、认识的人,就会有所不同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做人觉,也不要做什么人之最,不要心怀怨恨,也不要被旧事裹挟,我们可以带着习烟儿一起饮马江湖,纵情山水,难道……不好吗?”
她这样说着,流着眼泪,把额头靠向对方的颈窝。然而,温情不过这片刻,随着一声低低的琴音响起,她忽然就瞪圆了眼睛,发出一声抽泣的痛音,嘴角流出。
——一把长剑穿透了她的胸口,正是当年非常君将她一剑刺死的位置,而那把剑,正稳稳的握在人觉非常君的手里。
“你!……”内里是一页书的非常君才发出一声诧异的叹音,就被杨怜卿凑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少女完全无视了那把随着她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而深深刺入血肉的长剑,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拿着剑的手腕,一只手痴迷的抚摸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对他说道:“我明白,我明白……觉君,若我们注定不能一起活着,那,就让我们一同去往地狱吧!”
她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后退,带着非常君一同落入了呼啸的海浪之中。腾起的浪涛遮天蔽日,掩住了其下所有的一切,一页书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很快收回来,将手指用力扣向手心。
明月不归沉碧海。
最终,众人只在海底找到了少女冰冷的尸身,那个她想要同赴地狱的人,却就此失去了踪影。
杨怜卿的朋友们很快赶来了。一页书惊奇的发现,比起之前,他们之中少了好几个人。逸凌霄把杨怜卿抱起来,郑重其事的搂在胸口,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她不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而只是睡着了一般。白云池暝跟在他的身侧,忽然转过头来,定定的对上了一页书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一页书的确以为,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然而,这位预言者最终只是一言不发的垂下眼睛,一个字也没有对他说。
事实上,他们也不必说了——作为一页书,他甚至没有理由要求他们留下她,因为他们只是一对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不过,既然她昔日能够复活一次,今日应该就能复活第二次吧?
这样想着,用着一页书的身体,实则是非常君的内里的男人微微笑了起来。巅峰的的风景是如此的美丽,夙愿得偿的快乐,更是让他心旷神怡,即便素还真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请他去定禅天治疗伤势,他也毫不推辞,欣然应往。
此后数日,他便借居在定禅天疗养伤势,听素还真和秦假仙来回报道外界发生的所有事。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骇然发现,为了准备移魂转体一事,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武林中事,不想杨怜卿的朋友们死伤惨重:元楼被异度魔界控制遁入魔界、凤归被杀、晏锦帆触犯戒律,被天佛原乡处决、陆摇光则是亡于烈焰。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没有重回世上的迹象!那些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们的伤心,也并不像是做假。
可是,杨怜卿和晏锦帆都过去有过死而复生的经历……莫非是弃天帝的降世,带来了其他的变化,让他们失去了过往的能力。
想到这里,非常君心神巨震,思绪不由回到了分别的那一天,杨怜卿隔着他的身体朝他投来的目光。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跳下去的结果了吗?难道于她而言,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成全非常君的愿望吗?
非常君不可置信,却又似乎找不出其他的答案。以素还真为首的正道们忙忙碌碌,都在布置磐隐神宫的最后一战,保住最后一根天柱,他很快收到了白云池暝的死讯,能参透命运如她,最终也落得了和九天玄尊同样的结局;最后一个是逸凌霄,苍将他的尸身带回定禅天时,非常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动声色的六弦之首,露出如此失落痛苦的神情。
那天晚上,他于禅定时入梦,梦到了故人。杨怜卿坐在不远处的梳妆镜前梳着头发,习烟儿给他们端来茶点,随后便趴在了他的大腿上,不肯离开了。
这是寻常的一天,寻常的夜晚,和他过去拥有的每一个夜晚都没什么不同。杨怜卿转过头来对他微笑,夜风撩起她散落的长发,更衬得她清丽脱俗,美不胜收。她张开樱红的嘴唇,一字一顿的问道:“觉君,你如今,感觉到满足了吗?”
话音未落,习烟儿就用力抱住了他的大腿,一连串的唤他:“觉君、觉君……”
但他带着泣音的挽留并没有任何用处。非常君转眼便脱离了梦境,只剩下幼童低低的抽泣声,和杨怜卿轻描淡写的那句问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你如今感觉到满足了吗?
非常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本应感觉心满意足,为何此时,却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呢?
或许,人就是这样欲壑难填,得到了这个,就想要那个吧。
之后,磐隐神宫的一场大战,他也无心去看,只等着最后结局的到来。不久之后,素还真便盈盈笑着,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前辈,弃天帝灵识已返回六天之界了!”
“如此,真是武林之幸。”非常君平淡的说道。他知道素还真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只是因为苦境需要一位支撑天命的“人之最”,是以才没有戳破他的身份罢了。
到头来,还真被杨怜卿说中,只要有人成为人之最,到底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兜兜转转,他仍然陷在玄尊所言的天命里,始终不得解脱。
然而随后,素还真又状似不经意的继续说道:“说起来,磐隐神宫一战,还多亏了那位杨怜卿杨姑娘和她的朋友们呢,若非他们从死亡中复生,鼎力相助,或许,劣者今日就该殒命神宫了。”
霎时间,非常君双眼一亮,深深看了素还真一眼,后者亦微笑着望着他,在对望的目光中,都明白了彼此未尽的话语。
“不愧是清香白莲,果然算无遗计。”非常君笑着说道。“这人之最的顶峰,非常君既已踏足,便已足够,也是时候归还这具身体了。”
“人觉先生的身体,也已等候他的主人多时了。”素还真平静的说道。若是能够和平交涉,他也并不想和这位威名赫赫的人觉动手,盖因为阻弃天帝灭世,武林正道已是牺牲了太多太多,留下非常君,或许日后自有用处。
更别提,素还真已然明了了他的软肋。
离开定禅天以后,非常君在旷野中再次分离了鬼体,让其化为习烟儿的模样。幼童先还满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他望着面前的非常君,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扑过去用力抱住了他。
“觉君……!”他抽泣着说道。“习烟儿不想和你分开……习烟儿也不会恨你!只要能陪着觉君,习烟儿愿意被觉君吸收……”
“好了,习烟儿,不哭了。”非常君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后这条路上,有你,有我,一如往日。”
他牵起习烟儿的小手。在他身边,习烟儿渐渐安心下来,抽泣声渐渐消失,最终,面容黝黑的孩童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觉君,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非常君想了想,笑着答道:“去明月不归沉吧。”
昔日风景秀丽的明月不归沉,如今只剩下一片碧蓝的海水,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海边,望着天际,轻轻拨动着手里的琴弦。
这一幕委实瞧着有些眼熟。非常君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朗声叫道:“杨姑娘,你就这么爱故地重游,怀念故人吗?既是如此,吾听闻前方不远处,有一酒家杏花居,杨姑娘何不与吾一同,让在下斟酒赔罪呢?”
春风如旧温柔。
杨怜卿猛然回过头来。
仍然是背后故事补充:
上一章八爪鱼被瓜选一页书都不选她的事情气哭以后,就跑回去告诉素还真,她要狠狠报复瓜,又说万里黄沙一事已经让书大在弃天帝面前挂了号,那还不如让瓜占据一页书的身体,以防不测呢。
不过,虽然自杀这件事半真半假,但是她和素还真的约定应该是做戏把一页书in瓜留在原地待机好方便回收的,书大会捅她是因为那一瞬间八爪鱼把他给平沙了,她带着书大跳下去的时候是真想杀了他,成全瓜的心愿的,只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素早有安排,还是把书大顺利带走了。
所以看海王的真心不要看她说什么,一定要看她做了什么,最后瓜也是得到了人之最就不珍惜了,又回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然后接的就是观影体的结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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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非常君x杨怜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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