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风行在武林之中,结识了两位志同道合的同伴。
一位,是自小患有怪病,还带着一个智能不足的弟弟符去病的鸠神练;另一位,则是落魄子弟弁袭君,他身边跟着他的两个妹妹,分别叫做画眉和妙音。
“错了,我的妹妹只有画眉一个,清音是她从路边捡回来的。”在三人熟悉以后,弁袭君主动纠正了两个好友对自己家庭结构的误解。“那个丫头从山坡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坏了,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过去发生的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画眉好心留下她,做了我们的妹妹。”
也是因为她忘了自己的名字,画眉才会按照自家兄妹的名字为她取名,清音鸟,即佛经中的天鸟迦陵频迦,饱含了她作为姐姐对妹妹的祝福。
清音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私下里,她无所谓的对祸风行说道:“我当然知道哥哥不喜欢我啦,不过也没关系,我还有画眉姐姐啊,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爱着我,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彼时他们并不知道,在那之后不久,画眉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掉下山崖,失去了生命。祸风行独自带着剑,前往地动的源头查看了一番,发现是一众武林正道的先天高人在围攻一位魔王。鲜血和火焰染红了半边天空,风暴和浪潮几乎要将海岸撕裂,魔王的哀嚎响彻天际,引来阵阵轰鸣,而等一切结束之后,当他回到朋友们身边,看到的却是满地因为地动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听着人们悲痛欲绝的哭声,满心目睹魔王伏诛的喜悦,瞬间便黯淡了下去。
“我想为大家做些什么。”他对鸠神练和弁袭君说道。
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太阳跃上海面的那一刻,逆海崇帆诞生了。四人许下宏愿,要建立一个,足以让苍生寄望信赖的信仰,就算在生死交关的绝望时刻,还能坚信不会被放弃,还能涌出希望的勇气!
——那天晚上,在祸风行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清音第一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美丽的眼睛里还含着痛苦的泪水,却又如此信任的、坚定的凝望着他,带给了他最初的、被认同的勇气。
就在那一刻,祸风行感觉到了深深的心动。
但建立一个教派,却不是他们想想就能做到的事。人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说出的话,即使努力传教,也没有太多信徒加入,于是,自命为圣航者·天谕的鸠神练,很快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要让百姓们看到希望,首先就要他们正视这世间不能反抗的绝望啊。”
为了梦想,祸风行担下了最艰难的职责,拿起了剑。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了一瞬间的迷茫。
难道……他不是为了拯救他们,才来到这里的吗?
为什么,他却在杀死……他要保护的人呢?
不过,为了大家的希望,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无视了百姓绝望的哭喊,杀死了大部分人。等他回到教中,整个人已然脱力,他三两下打发了前来迎接他的弁袭君,回到崇辉圣岸,果然见一袭红裙在台上翩翩起舞——伴随着圣女迦陵频迦的舞蹈,点点金光自空中落下,萦绕在周遭教众身边,众人满脸赤诚,齐声诵念教义,高呼荼罗无疆,祸风行见状,也连忙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感受到金光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将其逐渐治愈,内心的惶恐不安,也跟之消退了下去。
在仪式结束以后,两人趁着夜色,偷摸走上海岸。祸风行提着灯,清音挽着他的手臂,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角,也把细碎的话语吹落在风中。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别怕。”清音紧紧贴在他身侧,把温暖传到了他的身上。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好像从未有过迷茫,从未有过取舍一般坚定:“如果我们是对的,一定能拯救更多的人,如果我们是错的,那么,我就是你的共犯,哪怕日后要堕入阿鼻地狱,也有我与你同行!”
若是有她作陪,即便是地狱,也不那么令人恐惧了。祸风行想着,感觉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一下子安宁了下来。他们偎依在一处,享受着一天里短暂的共处时光,即使一句话也不说,也能感觉到彼此的心紧紧相贴。
然而很快,天谕和地擘就寻来,找了他俩说话。依照天谕的意思,圣女迦陵频迦作为教派的精神象征,不能因儿女私情而误事,若是让教众们知道他们两人私下的关系,必然会在教中引起轩然大波。
“我们一直都很小心,从没被任何人发现过。”祸风行忍不住辩解道。他紧紧握着圣女的手,丝毫不想放开,同时向两位好友求恳道:“只要有人的地方,我们都只是圣女和灭徽死印,再没有别的什么关系……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弁袭君没有说话,只是轻蔑的笑了笑。鸠神练却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所以,你们的那点私情,比信众们坚定的信仰更重要?若是如此,吾与地擘,真是错看你们了。死印,你要为了一己私欲,背离我们昔日的理想吗?”
祸风行无力反驳。从那以后,他只能远远遥望圣女的背影,看她温柔的安慰每一位惶恐不安的信众,与梦骸生打闹,与千夕颜说笑,耐心的看符去病指着图卡,说那些常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只有他,被隔绝在外。但好在,只要圣女还在,只要还能看到她的笑脸,听到她的声音,就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并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遥遥相望的相聚,也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
在又一次大会上,听到天谕郑重宣布,要将圣女以火刑献祭,以巩固信众的信仰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符去病第一个跳了起来,“啊啊”叫唤着否认姐姐的话,但鸠神练却全然不理会他的反抗,只是皱着眉呵斥道:“病子,坐下!”
“圣女、不行、圣女……”符去病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勉强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颤抖的词语。但他虽然生为四印之一的“祸心病印”,却因痴傻之故,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有清音全不在乎,时时陪着他玩耍,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回应他,全然把他视作了空气。
祸风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转头看向清音。迦陵频迦端坐在天谕下首,美丽的脸上带着空洞的表情,她好像并不明白天谕的话,又好像超脱物外,全不在乎。他的耳边响起地擘的声音:“……这些日子,不少信徒受欲界影响,转而信仰了波旬,这如何能行!我们逆海崇帆,才是唯一能在深沉的绝望中,为人们带来希望的存在,信仰之战,已经打响,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如今将圣女献祭,让圣女连通上天,大家一定会相信,他们的愿望,圣女会全部帮他们带给神灵,为他们祈福,信仰就会越发坚定了……”
“说得好!”“梦征生印”梦骸生第一个回应道。“此世已是如此的残酷,让他们相信,有圣女引路,人人都会拥有美好的来世,如何不是绝望中的希望呢?”
“的确,唯有在失去圣女的绝望之中,才会衍生出新的希望。”“不老劫印”千夕颜咳嗽了两声,平淡的说道:“圣女想必也愿意做出牺牲吧?教众们都无比渴望得到神的祝福,得到地擘赐予的神迹,若是圣女能加强我教与神的联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符去病,在场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希望圣女就此死去,全无留恋,全无伤心。祸风行望着每个人平静的脸庞,虽然心里明白,圣女的牺牲,对于教派有着不可缺少的意义,却又有一种古怪的迷茫,像是针一般扎在他的心口,让他死活张不开口,既不能赞成,亦不能反对。
最终,还是迦陵频迦主动开口,接受了天谕的安排。她平静的说道:“只要能加深信众的信仰,让人们能相信绝望中的光明,我什么都愿意做。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只要有意义,我又何所畏惧。”
“啊啊啊!”在一片寂静之中,符去病的哀嚎显得格外刺耳。迦陵频迦转向他,目光忽然化为一汪清池,点点流光闪烁其中,像是池水中倒映的星星。
“病子,别为我伤心。”她柔声说道。“我死了以后,会化作风、化作雨……化作你见到的每一朵盛开的花,让你能时时看到我美丽的绽放。死亡,不会是最终的离别,我会一直陪伴着你,我相信,你也一定能看到。”
“呜呜……”听到他的话,符去病的哀嚎停了下来,却又像幼儿一般无能为力的痛哭失声。祸风行注视着她含着泪的眼眸,只觉得自己心痛如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天夜里,他终于不再顾及天谕的命令,独自潜入圣女的居所。迦陵频迦端坐镜前,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来了。”
“对,我来了。”祸风行凝望着她,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刻。他走过去,在圣女的脚边坐下,像世上最虔诚的信徒一般,把头靠在了她的腿上。迦陵频迦伸出手,轻轻抚摸起了他的头发。
“……圣女,你还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他轻声询问道。“迦陵频迦,有什么,是我还能为你做的吗?”
迦陵频迦一时无言。过了许久,直到祸风行以为她再无话说,站起身来,准备向她道别时,才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拉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你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吗?”迦陵频迦颤抖着说道,像是在努力抑制自己哭泣的冲动。她靠过来,把脸贴在了祸风行的背上,闷闷的说道:“我总觉得,好久好久,都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画眉姐姐,原来已经离开我们这么久了……祸风行,你能不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呢?”
刹那间,诸多往事涌上心头。祸风行感觉到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他转过身,最后拥抱了自己昔日的爱侣。
“……清音。”
下章切摇光视角了,没错,摇光线其实是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只不过正文她转世后忘记了,直到四奇观线开始见到杜舞雩才想起来。
说起来当然设定这个还是因为想写,老意!你又在前世今生里当第三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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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祸风行/陆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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