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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章四

颂少风忙碌一天,又被青泽抽出了旧伤的劣根,早就昏昏欲睡。

休息前,他还想着青泽的事:“青泽,万灵山庄空房很多,我这就让他们给你准备一间……”

“不必,我回一趟栖灵洞天。”青泽道。

颂少风打了个哈欠:“好。”

青年的眸子盈了汪水泽,困倦地半闭着。青泽不再打扰他,轻轻带上房门。

乾元与坤泽,还是保持适当距离为好。

方才为颂少风治伤,青泽也被他的信香勾得情动。他已尽量控制,却还是泄了一点信息素出去。当时他便暗自惊讶:他与颂少风的信息素,居然如此契合。

建木海的树虬结粗壮,他化为兽形,踏云而上,几步间便到了树的最高枝。端正坐卧,阖眼,月光便轻盈地落到了他的角上。

以往他只要来到此处,心就能沉静下来,思绪澄明,平静地思考他所不明的事。

可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心绪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躁动。脑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颂少风的面庞。今日的一幕幕,如书页般在他识海中纷飞,一页一页,皆有颂少风的身影。

静不下心,他干脆不再冥想,专注地思考起颂少风有关的事来。

一年前,颂少风带领颂家人回到苍梧,改建万灵山庄。那时,青泽就注意到了他。

起初,他只是想看看,眼前这位年轻庄主,会怎么处理三十年前的血案。令他意外的是,颂少风坦坦荡荡,既没有避而不谈,也没有唯唯诺诺。颂少风认下了颂家应承担的过错,接住了遗属对颂家的厌恶,同时却也在主动地说出真相,这番理智作风,令青泽不得不欣赏。

还有一件事,令他始料未及:作为庄主的颂少风,居然是名坤泽。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在假装乾元。他装得很好,一年来,没有任何外人察觉,只是没能逃过神兽的眼睛。

不知不觉间,青泽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落到颂少风那儿。可是——

颂少风身上,为何会有一股黑血战兽的气息?

歪门邪道的驯兽方法,在浮星珀中亦有记载,故而青泽对于黑血战兽是有所了解的。

被污染、被控制的兽类,它们难有自主意识,对于外人有着极高的攻击性。

颂少风有着比较纯净的兽王血脉,按理来说,不该接触到战兽,更不该沾染这样的气息。

这是他有意为之,还是被害至此?颂少风此人,是否表里如一,是否真正可信?

在确定颂少风的无辜之前,为了乘黄一族着想,青泽不会轻易地重新结盟。

经过了近一年的观察,青泽基本可以确认,颂少风对于战兽知晓不多。不过在结盟之前,他还是想知道那黑血气息的来源,便想与颂少风近距离接触,探查一番。

可惜颂少风不常离开万灵殿,过了这么久,青泽只找到一个机会。

就是颂少风前往明风野的那天。

在深坑里,他终于与颂少风相遇了。

青泽以神识探过颂少风的身体,在对方肩膀处找到一处深深的旧伤。黑血气息的来源,正是此处。

青泽松了口气——看来颂少风确实是无辜的。

令青泽没想到的是,坑中居然还有一具带有黑血气息的兽骨。许是感受到了坤泽肩上旧伤的吸引,那兽骨上残存的气息,居然一路向颂少风猛扑过去。

青泽冷下神色,用自己的威压,护住了颂少风。等青年走后,他将兽骨彻底净化,让那只战兽安息。

说起来,不知是何原因,近来明风野与建木海交界处,常常出现战兽的痕迹。有些战兽被苍梧的纯粹灵力影响,会短暂脱离控制,恢复自主意识。眼前这具兽骨,恐怕就是有了意识后逃跑的战兽,却失足摔落此处,并且遭到反噬,最终只剩下枯骨。

青泽叹了一声。

那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定,要与颂家重新结盟。颂少风再来栖灵洞天送荔枝时,他也不再避着,有意与之交谈,商讨复盟之事。可惜当时颂少风有事回庄,青泽没能谈成。

再之后,就是栖灵洞天一战了。

作战中,颂少风的韧性令他欣赏。但同时,他也敏锐地发现,狼牙战狼居然能激发颂少风的旧伤,进而勾起颂少风的坤泽信期。

这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而颂少风撑到了最后。

这名青年,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

深夜的建木海,只有虫鸣和风声。

青泽缓缓睁眼,入目便是冷灿的月亮。

现在,他与颂少风结契了。

乘黄与人族重归于好,对于苍梧而言,事关重大。近来他一直在思考,自乘黄诞生以来,世事变化万千,已过了很多年。如今的人世,与当年的人世,早已不一样了。乘黄的先祖坚持隐居,自有他们的道理,可到了现在,人□□际复杂,乘黄是否还应遵从旧习、偏安一隅?

也许,此次复盟,也是乘黄入世的契机。

第二日。

青泽回到万灵山庄时,给乘黄们休憩玩耍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

颂少风摁着额头,无奈笑道:“结契之后,崽们太兴奋,连夜安排好了,说是必须要让自家乘黄睡得舒舒服服的。”

他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头很好。青泽看了他几秒,在被察觉前移开目光,蹄子在软垫上踏了踏。

“万灵山庄的人,很有意思。”青泽道。

颂少风挑眉,揽过他的脖子:“是吧,不后悔和我结契吧?”

看着他笑吟吟的样子,青泽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你是坤泽,我是乾元,我们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为好。可颂少风神情纯粹,完全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对。

也许对颂少风来说,人族和神兽间不可能产生结契以外的关系吧。

青泽也拥有了一间自己的小屋。

此时,小屋正被一群小乘黄占领着。青泽回了房,就被小孩们扑了一脸。

“首领大人!!”小乘黄大声道,“跟人类结契是什么感觉呀,我们也想结契!”

青泽温和说:“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了,遇到那个人,就懂了。”片刻后,他补充道,“我现在有名字了,叫青泽。”

“哇!”

有只黑脸小乘黄很上道:“青泽大人。”

别的小乘黄纷纷跟着一起叫青泽的名字。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闹了一阵,又一股脑冲出门去,说是要去找别的兄姐。青泽远远望着他们飞去,头一次为孩子们感到头疼。

乘黄一族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在人族的纵容下,小乘黄们的天性被加倍释放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对山庄的好奇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青泽在房间里环顾一圈。

他的床榻刚刚被孩子们踩过,此刻上面满是梅花一样的小爪印,还有屁股印。床头的竹篮已经空了,徒留一地红壳和荔枝核。角落里还有孩子们爱玩的球球,不知被哪个小淘气啃过,外皮起了毛。

青泽颇有些疲惫。

“青泽,原来你在这儿。”

颂少风抱着小猫寻至此处,就看见神兽迎光而立,身姿颇为端庄美丽,可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他憋着笑,问:“怎么了?崽子们太热情,你受不了?”

青泽捕捉到不对劲:“是少风让他们来的?”

颂少风眨眨眼:“我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们,他们首领很辛苦,让他们多来看看你。”

青泽一顿,轻笑出声。

少风居然能把使坏说得那么好听。

颂少风揉着怀里小猫的脑袋,道:“我方才在武场碰到涉溪,她似乎有事寻你。”

“涉溪?”青泽微讶。就好像人族有医者,乘黄里也有些个体天生带有医术天赋。涉溪便是这样一只乘黄。也正因如此,她选择的结契对象,是兽医颂静竹。

涉溪不常找他,但若是找他,那必然是有正事。

他与颂少风去到驯镝武场,涉溪和上弦正交头接耳,而上弦的结契人类颂南云握着落日玄弓练箭,次次正中靶心。

颂少风自觉避开,前去慰问颂南云了。青泽便走向涉溪。

“首领。”涉溪道,“上弦今日躁动难安,体热乏力,恐怕是要分化了。”

“我名为青泽。”青泽纠正她,道,“既然如此,上弦,这几日你便回栖灵洞天罢。”

上弦问:“若我还是没分化呢?”

“那便再回来。”青泽语气温缓,“若你在山庄分化,恐怕要影响到人族和孩子们的。”

分化一事,可大可小,若是处理恰当,让上弦一只兽呆着,最多也就几个时辰。可若运气不好,不小心在人多处引起信息素暴动,那是要波及许多的。

上弦闷闷不乐。他不太想离开自己刚结契的人类,但也知道不能任性,于是低落地应了。

正常来说,乘黄成年便会分化出第二性征,可不知怎么回事,上弦迟迟没有分化。

此前他多次有分化的预兆,诸如发热,但都是虚晃一枪。涉溪苦恼他的发育很久了。

昨天他刚结契,就有点不舒服,今日这不适感更强烈了。涉溪便猜测道:“是不是结契引发了分化?”

上弦觉得有道理。

他垂头丧气地拿脑袋撞了撞颂南云的后背。

“怎么了?”颂南云被撞一趔趄,回身揉揉上弦的大脑袋,“怎么不开心?”

上弦简要解释:“我要回一趟栖灵洞天。”

一人一兽凑近,交头接耳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颂南云对上弦挥挥手,而上弦垂着脑袋,跟涉溪走远了。

青泽和颂少风站在一边,看着他俩分离。

颂少风冷不丁来了一句:“怎么跟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青泽闻言,也觉有趣,微微扬了扬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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