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柳反应过来了。
她和我保持了一个较远的距离，一字一顿地和我讲话。她说对空六课永远不会轻易与人为敌，也不会错误评估一个人的罪恶。我滑落到地上，用力克制着身体不断出现的本能反应和头部的剧痛。星见雅的刀拔出来一半了，她和月城柳对上视线，默契的喊了彼此一声。手掌劈下，三个人倒在了地上。
我被放过了，没有惨遭打击。月城柳蹲在我面前，被控制的感觉消失了。其实在刚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种想法——对着月城柳发起攻击。这个想法带着我的全身，拽着我的手脚向前。这怎么可能啊，我想，这怎么可能啊。我还没有愚蠢到现在就想去寻死，那样的想法根本就是荒谬，可笑，谁会想和对空六课正面硬刚？
当然，侧面也不行。
背面也是。
我不能和对空六课，至少不能和他们本人成为敌人。我这样对自己说着，月城柳把大家移动到了安全的位置。她叹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我的身边靠着星见雅，昏迷的虚狩看起来人畜无害。
俱乐部有数个电视屏，这些一般用于播放一些vr的广告。只是现在，它们都熄灭着，黑漆漆着连成一片。月城柳去检查周围，位于中央的电视机上忽然出现一个人脸。那像个组织的标志，男人头顶戴着帽子。
是千面。月城柳认出他了。这正是六课前不久抓捕到的那名绳匠，没曾想还有漏网之鱼，不禁皱起眉毛。千面很得意，他为自己阴了对空六课一手而感到无比自豪。他说没想到吧对空六课，你们的自大终究是害了你们自己。好好享受这虚拟的生活吧，你们的身体会一直呆在现实世界里，直到你们脑死亡。
尽管恐惧吧愚蠢的执行官。你们终将会为自己的傲慢而付出代价。他说完这句话，冷笑着消失了。月城柳面色凝重，她抱着苍角，额头冒出冷汗。我还没弄明白现在的状况，星见雅动了动耳朵。她醒过来了，浅羽悠真紧随其后，他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倒向了我的方向。。
然后被星见雅接住了。
你还好吧。悠真。星见雅闭着眼问道。
...我没事，课长，松开我吧，你捏的我好痛啊。浅羽悠真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无力感。
抱歉。星见雅松开了手。
另一处，月城柳在给苍角揉脑袋。女孩哼哼着，她说自己的头好痛啊。月城柳说抱歉，下手有点重了。
没关系柳姐，这不是你的错。小苍角抱着脑袋呜呜叫唤着。她说是刚才.....发起攻击之前。星见雅点了点头，她说看起来大家的情况都一样呢。
现在可以确定了，我们未能顺利登出vr这件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为。在各为昏迷的时候，敌人甚至发来威胁，那正是咱们前阵子抓捕到的绳匠【千面】。月城柳说道。
不过，这样的话....月城柳看向我。直到如今，她依旧认为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一场意外。一定是工作人员弄错了。她对我说。月城柳询问我登入vr时发生的事情，试图以此来分析问题。
和他们一样，我需要喊口号。而喊了口号之后系统就自动开始运转了。月城柳说是这样，他们也是喊完口号之后就进入到了vr里。我说但是有一点不同，那个工作人员...又或者是vr里的那个工作人员欺骗了我。他说系统出错了，我没能成功登入。
就是说有人不想让你知道自己没能成功进入vr，所以做了一个完全相似的人来欺骗你。浅羽悠真思考道。
或许是这样吧，但是为什么呢。我看着俱乐部外面的试炼塔，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我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想要寻找些什么安抚自己。但是没有，真是可怕。我被人暗算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是我呢？
我记得获得内测名额的人员信息都是被大屏公开的吧。星见雅忽然开口说道。
是这样，课长。月城柳捏着眼镜。她说不管以何种方式获得的名额都会在大屏上统一公布。包括对空部的推荐。我感觉气流在胸腔里旋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顺利地吐出去。不知道其他人获得资格的人怎么样了，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意外。否则，如果是有人刻意针对我的话，我又能往哪里去逃？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情，月城柳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以这种方式来让我安心。我没有办法，对空六课所带来的问题始终影响着我。身份这个东西所造成的差距是令人悲伤的，我已经为此伤感过了。星见雅把自己的武器整理好，她说既然已经知晓了敌人的想法，那现在有何解决的办法？苍角说难道咱们要等待对空部的救援？浅羽悠真说不行，等待救援绝对不是上策。
可如果贸然行动，万一落入敌人的陷阱.....浅羽悠真继续说着，月城柳面色凝重，这里是虚拟世界，大家都是感官深度同步的数据体。而掌握了系统权限就如同掌握了一切，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那我们要怎么做，还是要在这里等待么？苍角的尾巴卷住了自己的腿，可怜巴巴的挤在我身边。浅羽悠真侧着身子，让女孩刚好可以窝在他的旁边。月城柳捏紧武器，她说不，敌人既然不惜暴露也要传递威胁，故意炫耀能力。为的就是让我们恐惧，忌惮，不断猜疑他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以此来拖延，故意干扰信息。
他要限制我们的行动，让我们束手束脚。月城柳说。
柳，你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星见雅问。
敌人扬言要让我们脑死亡，刚刚夺取身体控制攻击同伴就是他的一次尝试。而如果他们真的拥有了vr系统的全部控制权的话，完全可以使用其他的方法来抹杀掉我们。而且在我们发现这里是虚拟世界之前，敌人似乎更好下手。自裁，强制删除，数据破坏，环境毁灭，精神摧毁。他们甚至可以强行入侵我们的大脑，将它们彻底的剿灭。月城柳说道。
我还是抓住了浅羽悠真。
周围没有别的东西了，我不敢抓星见雅，苍角还在抓着我。在月城柳这过于恐怖的发言中，我只能茫然的去寻找这唯一的一根稻草。浅羽悠真想握住我的手，但我很快的松开了他。浅羽悠真转而搂住我的脖子，一把把我拢到了角落里。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说不定敌人他不像副课长那样有这么多坏心眼，没想到这些办法？浅羽悠真笑着说。
绝无可能。月城柳说。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我们对空六课。
正因为在现实里做不到，所以才要更加煞费苦心的把我们困在虚拟世界里。对空六课有着新爱丽都最强的战力，最年轻的虚狩，敌人不会掉以轻心的。月城柳否认着浅羽悠真的话，她很相信六课的实力，也相信这只是敌人的虚张声势。这是一场棋局。月城柳如此说，他们是棋子，但并没有被逼到绝路。
但这只是猜测，月城。你是我见过的最谨慎的人，我从未见过你只凭猜测就做出判断。浅羽悠真的眼神变得伶俐起来。月城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接受了这份夸奖，认为自己也应该是浅羽悠真见过的最谨慎的人。而刚刚的推断便是最谨慎的人深思熟虑之后拿出的行动方案。冒险并不是因为轻率。月城柳说，正相反，是因为知道现在局势的严峻。
浅羽悠真说不出话了。
星见雅笑了，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竟然出现了笑容。还是因为浅羽悠真和月城柳这样严肃的对话。她说真是好久都没听见柳这样严肃的和悠真讲话了，让她想起了刚到六课时的那段日子。
回忆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课长。月城柳向前一步。他问我们，是否愿意相信她。这不仅关乎六课，还关乎我这个无辜的市民，虽然不知道我被卷入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安全手册上的内容对我是否生效。我心中古怪的感觉愈发得浓烈了，我总感觉事情并不是这样。但事到如此，大家都没有别的办法，星见雅完全认可月城柳，她表示自己相信她。浅羽悠真同样心中存疑，但他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了。这一切都是月城柳的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一旦错误，事情将一路奔向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大家都知道这点。
只是大家都选择，都愿意去相信，包括我。哪怕我有可能并不能和他们一起顺利的离开，哪怕守则上说的规则对我没用。我相信月城柳会找到办法把我也一起带出去。月城柳说，按照安全手册上的讲解，只要消灭了全部的怪物就会强制结束。而他们，在被告知数据收集完成之前，刚还还剩下三只怪物没被消灭。
我们需要再次进入到测试关卡里，消灭掉剩下的那三只怪物。月城柳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她说咱们可以想见，敌人也一定知道。他一定不会把怪物丢到哪里当靶子。所以咱们可能会面临一场苦战.....毕竟敌人所拥有的资源和情报要比我们多的多，我们和其他课也没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你们一定可以做到。我相信你们，月城执行官。我用双手拉住她的手，低下脑袋说了一声。月城柳的指尖冰冷，她在害怕，她在担心。不同于面上表现出来的，月城柳其实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说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相信自己的判断，柳，该害怕的是他们。
星见雅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正是我想说的，柳，不用担心。我们是对空六课，我们一定可以做到。星见雅说。
大家....我知道了。月城柳握住了我的手，她给自己打气，努力变得振奋起来。她让大家打开数据收集，以便检查状态。大家的光环都是红色的，包括我也是。月城柳很疑惑。为什么你也有数据收集系统。她问我。我说我不知道，这和我的数据建模有关系么？
不好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要进入到测试关卡里了，你就呆在这里。月城柳向我交代着。我看着他们聚集在虚拟机器面前，一起喊出了那句羞耻的口号。
化身为光啊。我想。
真的很羞耻，非常的羞耻。果然是充满了恶趣味的一定会挨打的口号啊。我坐在了等待处的凳子上，这个凳子很软，头顶上的电视机又开始播放广告了。我盯着它看了一会，视频的延迟很大，偶尔会出现杂音和乱码。我看着眼晕，偏过头后把自己蜷缩起来。等待吧，我只能这么做了。
我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是我派不上任何的用场，说不准还会拖后腿。我的出现会影响到六课，让他们无法放开手脚。我感到懊恼，愤怒，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无力。我闭上眼睛，耳边是机械运作的嗡鸣声。
有什么东西开始移动了，我感觉自己在上升，大地摇晃着厉害。我被甩了下去，叽里咕噜的滚到了门口。没来得及反应，透过大门的玻璃，我看见对面的试炼塔在下沉。不，准确来讲是地面在上升。我跑出去，发现世界变了样子，我的头顶上出现了另一块地面，正倒着向我压来。两座试炼塔像是承重柱，把位于上下的两块不同的区域连接起来了。我抬起头，对空六课自我的上方奔跑过去。
像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他们没发现我，一门心思扑在面前的以骸上。我看见光映广场的马路延伸出去，弯曲着冲向天空。高楼被卡掉了一半，正闪烁着彩色的乱码。试炼塔的玻璃完全消失了，我清楚地看见了对空六课的数据建模。地面的上升停止了，我直直地对上了裸露出来的虚拟的数据。在每个人的数据前面，一串数据读取进度条呈现出刺眼的鲜红。
对空六课星见雅战斗数据收集进度：3%
对空六课苍角战斗数据收集：14%
对空六课浅羽悠真战斗数据收集：27%
对空六课月城柳战斗数据收集：？
而其中，星见雅仍被重点标注。她的那把刀被另外标注了一个收取进度，但我并不知道其具体内容。月城柳大概是开启了安全模式的缘故，她的读取条成熄灭状态。我看着浅羽悠真越涨越快的读取条，恐惧油然而生。
头顶上，对空六课发现了第一只怪物。他们一路追击，终于把怪物逼入了绝境。月城柳首当其冲的追了上去，怪物隐秘在建筑里。这难不倒月城柳，她见惯了这种招式，破解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随着怪物被消灭，上方的场景也开始变化了。月城柳略微得意的笑了起来，在瞬间消失了。我看着定格住的读取条，浅羽悠真的进度已经飙到了几乎到顶。我看着开始被重构的数据建模，他快完成了。
顾不得其他的，我转头就跑。我顺着扭曲的马路前行，可这条路越来越远。我开始看不见俱乐部的大门，试炼塔在我的身后变得越来越小。上方地面上的以骸聚集成堆，我怀疑他们会掉下来，可是没有。我一路跑着，道路的生长停止了。我猛的推开前方的大门，对空六课回来了，他们出现在俱乐部的前台，正在到处找我。
你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么？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敌人却是在阻止我们靠近那三个怪物。月城柳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她眨眨眼，把掉下来的头发重新捋了过去。苍角在那里赞同，她说是啊是啊，我就说嘛，当然要听柳姐的。悠真你不要再和柳姐吵架了，吵架是不好的。浅羽悠真哎了一声，他说哪有！我这是合理的提出意见。
我没专心听他们的谈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浅羽悠真。我在看他身体的变化，那个数据读取条到底意味着什么。浅羽悠真注意到了这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问我怎么了。我说浅羽，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好？不如说不舒服，又或者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没有哎，好像从进入到这里之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不管是病痛还是疲惫都消失了，我感觉自己一个人可以砍翻所有的以骸。浅羽悠真笑了两声，他说他就连箭矢都是无限的，可以完全不用有所顾忌的放开手脚。月城柳也点头，她说是啊，在刚刚的战斗力浅羽可是超级卖力。
是这样么.....但是我。我想说什么，浅羽悠真却叫我不用担心。或许因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大家都放松了不少。月城柳建议各位乘胜追击，抓紧找到第二只怪物。
等一下，我要说一件事。我喊住了准备行动的四人，准备把刚才看见的东西说出来。月城柳停下了，她示意我讲话。我说我刚才在外面的试炼塔里看见了你们的建模数据，他们.....
他们....
我忽然呆在了原地。
随着我没说完的话，一阵怪异的声音席卷了我的大脑。我突然之间就忘掉了刚才的内容，包括我所看见的，我所想到的，我所了解到的一切。月城柳还在等着我的话，但她见我忽然呆在原地，疑惑的喊着我。我捂住脑袋，头颅像是被重锤敲击。我说不对，有人动了我的大脑，我的记忆被删掉了。
我想不起来了，我要说什么。那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事情。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向六课的众人。我半句话都想不起来了。月城柳意识到了什么，她说敌人其实可以控制我们的大脑。浅羽悠真皱起眉毛，他说不，说不定敌人能控制的只有她。
月城柳的瞳孔放大了。
咱们是以战斗数据收集为前提进来的，而记忆并不属于战斗数据。浅羽悠真说着，看向了外面。他说我们至今不知道她被卷进来的原因，但是敌人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导致敌人不得不篡改她的记忆，为了防止她把这件事告诉我们....这意味着她和我们被困在一起这件事是意外，而她被困在vr里并非意外。
我不明白.....月城柳咬住嘴唇。她不敢再把我放在外面了。月城柳说不管如何，先去消灭那三个敌人吧，这次把我也带上。我没拒绝，默默的跟在了星见雅身后。最年轻的虚狩看了我一眼，她伸出手，对我说如果感到害怕，可以抓住她一起走。
我并不害怕，但还是拉住了她。
月城柳站在了机器旁边，她快速的喊出了口号，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我们推门进去，月城柳还站在那里。星见雅拉着我前进，她说柳，怎么了。
机器被关闭了....我们.....进不去了。月城柳崩溃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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