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神殿内,不再有之前的冷清。霍雨浩归来后,那股重新燃起的希望如同最温暖的光,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此地的无形阴霾。他甚至有心情亲自整理了一下书房,将那些关于神魂修复、生命本源探讨的卷宗稍稍归拢——这些曾是他绝望中疯狂研究的方向,如今虽未放弃,但重心已然转移。
他静坐于窗边,望着神界永恒变幻的云海,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日月神界之行。
直接相认?风险太大。且不论阿尔忒尼斯是否真是珀西,即便真是,他那“下界记忆尽失”的状态也绝非伪装。贸然冲上去诉说前尘往事,最大的可能不是唤醒记忆,而是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甚至可能触怒日神。唐三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迂回试探?如同上次献花一般?那次虽然引起了阿尔忒尼斯的注意,但也仅仅止步于“注意”。在日神煜几乎寸步不离的守护下,很难有更深入的交流。
生命女神的提点给了他新的方向——寻找一个能与月神“以诚相待”的契机。这个契机需要满足几个几乎苛刻的条件:必须是在日神无法即时干预的时刻;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不显突兀的理由;最好还能触动月神本身,而非仅仅依靠外力的刺激。
“祭典……”霍雨浩喃喃自语。大型庆典仪式通常环节繁多,即便日神也无法全程紧贴月神身边,总会有一些短暂的空隙。而祭典本身,往往伴随着强烈的情感流露和神力共鸣……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情绪。
他是情绪之神!掌控、感知、引导情绪是他的神职,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月神阿尔忒尼斯若真是珀西,即便记忆被封存,那份深植于灵魂深处的、与霍雨浩之间纠葛的情感联系,真的能随着神格回归而被彻底洗涤干净吗?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着武魂融合的羁绊,那是超越寻常情感、触及灵魂本源的连接!
或许,他无法用言语唤醒记忆,但他可以尝试用“情绪”去共鸣!
在祭典某个合适的时刻,在万众情感汇聚的节点,他可以极其隐晦地、小心翼翼地释放出那份独属于他和珀西之间的、最深刻最纯粹的情绪印记——或许是星斗大森林初遇时的惊艳与试探,是海神湖畔武魂融合时的悸动与温暖,是乾坤问情谷中诀别的绝望与不甘,是得知他可能归来时的狂喜与期盼……将这些复杂而浓烈的情绪,精纯地提炼,如同最细微的音符,尝试去拨动月神心湖深处那根可能依旧存在的弦!
这需要极致精准的控制力,不能有丝毫外泄以免被日神察觉,又要确保能精准地传递到月神身边。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有可能绕过记忆封锁、直击灵魂本源的方法。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他决定了,就以此为目标进行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他闭门不出,开始沉浸式地凝练那份独属于他和珀西的情绪印记。这不是攻击,不是操控,而是一种最深情的“呼唤”,一种以情绪为载体的“告白”。他必须确保其纯粹性,不能掺杂任何焦躁、不安或急切,否则极易被感知为恶意。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通过神界权限,调阅所有关于日月神界、尤其是关于月神祭典的公开记载,了解其流程、习俗、可能的情感爆发点,为自己寻找那个最佳的“契机”。
神殿内,浩瀚而细腻的情绪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悄然汇聚、提纯,等待着在另一片神域绽放的时刻。
……
神界周期流转,约定的时日很快到来。
这一日,斗罗神界通往日月神界的特殊通道入口处,神光格外璀璨。海神唐三一身蓝金色神装,海神三叉戟悬浮于身侧,神态平和却自带无上威严。生命女神则是一袭淡绿色长裙,周身散发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生命气息,容颜温婉,目光睿智。站在他们身侧的,便是新任情绪之神霍雨浩。他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神袍,颜色是内敛的深蓝,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只是那双眼眸深处,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难以按捺的灼热与一丝竭力压制的紧张。
三位神祇齐聚,代表斗罗神界出使,这已是极高的规格,彰显了对日月神界此次盛典的极大重视。
“准备好了吗?”唐三目光扫过霍雨浩,语气平和地问道。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回禀陛下,准备好了。”他的准备,远不止于表面上的礼节。
“如此,便出发吧。”唐三不再多言,率先迈入那流转着日月光辉的通道入口。生命女神向霍雨浩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也随之而入。
霍雨浩最后回望了一眼斗罗神界,眼神坚定,一步踏入通道。
穿越两界壁垒的感觉依旧明显,但此次有唐三的神力护持,过程平稳了许多。短暂的时空变幻后,眼前豁然开朗。
更加炽烈阳光与更加清冷月辉同时洒落,宏大而充满异域风情的神界景象再次映入眼帘。然而与霍雨浩上次独自前来时的冷清不同,今日的日月神界,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无比热烈的节日气氛。
宏伟的神殿披上了日芒与月华交织的绶带,街道两旁挤满了欢呼雀跃的神界子民,空气中弥漫着神力酿造的香气与欢快的乐曲。当唐三、生命女神和霍雨浩三位身影从通道中显现时,热烈的欢呼声达到了一个**。
早已等候在此的日月神界礼官立刻迎上前来,恭敬地行礼:“恭迎海神陛下、生命女神阁下、情绪之神阁下莅临日月神界!日神陛下与月神殿下已在中央神殿等候诸位。”
在礼官的引导下,三位神祇沿着铺洒着金色与银色花瓣的道路,向着中央神殿走去。道路两旁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友善,霍雨浩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喜悦、崇敬以及对他们这行使团的好奇等纷杂的情绪。
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急切地望向那至高处的神殿。
终于,在神殿那无比宽阔、可俯瞰整个神界广场的露台之上,他看到了那两道并立的身影。
日神煜依旧一身白金神袍,璀璨的金发如同凝聚的日光,赤金色的眼眸扫视下方,带着神王固有的威严与压迫感。而在他的身侧,略后半步的位置——
月神阿尔忒尼斯。
他穿着一身银白相间的祭典礼服,比往日更显庄重圣洁,银色的长发被精心束起部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完美得令人心颤的容颜。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的银瞳平静地望着下方欢庆的海洋,仿佛游离于这极致的喧闹之外,却又无疑是这一切的中心。
霍雨浩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一瞬。
是他!无论看多少次,那张脸,那种清冷的气质,都与他魂牵梦萦的珀西别无二致!
他似乎察觉到使团的到来,银色的眼眸微转,目光轻飘飘地落了过来,在与霍雨浩视线接触的刹那,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又淡然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位普通的来访者。
但仅仅是这一瞬的接触,霍雨浩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高台之上,日神煜已然朗声开口,声音洪亮,传遍四方:“欢迎海神阁下、生命女神阁下、情绪之神阁下远道而来,参加吾兄月神之祭典!日月神界,蓬荜生辉!”
唐三上前一步,面带微笑,从容回应:“日神陛下、月神陛下客气了。月神归位,乃诸神之幸事,我等自当前来庆贺……”
双方神王进行着例行的外交辞令,气氛融洽而热烈。
霍雨浩站在唐三身后,垂眸敛目,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祭典尚未正式开始,他必须忍耐,必须等待那个最适合的时机。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抹清冷的银色身影。
盛大的欢迎仪式过后,月神祭典正式拉开帷幕。
流程远比霍雨浩想象的更为繁复而庄严。并非简单的欢庆,更像是一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旨在沟通日月,敬谢天地,祈福神界。
祭典的核心在中央神殿前的巨大祭坛上进行。日神煜与月神阿尔忒尼斯并肩立于祭坛最高处,下方是日月神界的诸位主神与祭司,再外围,才是无数虔诚仰望的子民以及斗罗神界的三位使者。
仪式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古老的神语吟唱和磅礴的神力涌动。时而,日神煜引动九天烈阳之神力,炽热的光芒如金瀑般倾泻而下,注入祭坛的核心,引发震天的欢呼;时而,月神阿尔忒尼斯舒展双臂,接引无尽太阴月华,清冷皎洁的辉光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抚平所有的躁动,带来深邃的宁静。
霍雨浩站在唐三与生命女神稍后的位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祭坛上那抹主导着月华之力的身影。
他看着阿尔忒尼斯吟唱着他听不懂却觉得玄奥无比的古老神语,看着他以优雅无比的手势引导着浩瀚的月之力量,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在神圣仪式下显得愈发高贵不可方物,仿佛他生来便是这月华的主宰,与这日月神界浑然一体。
这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霍雨浩,他是月神阿尔忒尼斯,是这片神域至高无上的存在之一。
可是,那双偶尔会因完美引导神力而微微发亮的银瞳,那专注时不经意抿起的唇线,那接受万民朝拜时依旧带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每一个细微的神态,都在狠狠地撞击着霍雨浩的记忆,与那个会因为他烤的鱼而眉眼弯弯、会因修炼疲惫而靠在他肩头小憩、会在战斗中与他默契无间的少年重重叠叠。
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认知在他脑海中激烈交战,让他备受煎熬。他只能死死攥紧袖中的手,依靠情绪神格的力量,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与思念。
仪式进行到中段,一个环节需要日月双神共同向祭坛注入本源神力,以唤醒沉睡在神界深处的古老意志。
那一刻,日神煜与月神阿尔忒尼斯相对而立,同时伸出手掌,抵在祭坛中心一颗巨大的水晶之上。
“轰——!”
璀璨如烈阳的神力与清冷如月华的神力同时爆发,如同两条咆哮的巨龙,注入水晶之中。水晶瞬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一半赤金,一半银白,相互交织,旋转,直冲云霄,将整个神界的天空都渲染成一种瑰丽的色彩。
强大的神力波动如同海啸般向外扩散,所有子民都在这股神圣而磅礴的力量下敬畏地低下头颅。
霍雨浩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心神震撼,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那神力交融的核心之处。
在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感知到,当日月神力极致交融、达到某种平衡的刹那,月神阿尔忒尼斯周身那层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疏离的神性屏障,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像平静无波的万年寒潭,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虽然未能掀起波澜,却确实地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因为与弟弟神力交融的特殊时刻吗?还是……
霍雨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契机!
在日月神力共鸣达到顶峰、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冲天光柱吸引的瞬间,在阿尔忒尼斯神性屏障可能出现细微松动的刹那!
就是现在!
霍雨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悄然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情绪神格的最深处。
他没有试图去传递任何具体的画面或语言,那太容易被察觉且可能引发排斥。他只是极度凝练地、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神魂本源中,抽离出那一缕最纯粹、最核心的情绪——那是跨越两界、历经生死、绝望与希望交织后,最终沉淀下来的,对“珀西”这个人最深的思念与爱恋。
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温柔似水。
他将其压缩到极致,如同一声跨越了万水千山的、只有特定灵魂才能听见的叹息,借着那日月神力共鸣产生的宏大波动作为掩护,精准地、轻柔地,朝着祭坛之上那抹清冷的银色身影,传递而去。
做完这一切,霍雨浩立刻收敛所有气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甚至不敢立刻去看阿尔忒尼斯的反应,只是垂着眼眸,感受着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成败,在此一举!
那缕凝聚了霍雨浩全部思念与情感的细微波动,如同投入深海的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磅礴的日月神力洪流之中,精准地触及了月神阿尔忒尼斯。
就在接触的刹那——
祭坛之上,正全神贯注引导月华之力的阿尔忒尼斯,身形几不可查地猛然一僵!
那双清冷如万载寒冰的银瞳之中,骤然掠过一丝极度茫然与……难以言喻的震动。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
他抵在祭坛水晶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虽然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与他神力紧密相连的日神煜却在第一时间就敏锐地感知到了兄长那一瞬间的神力紊乱。
煜赤金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隼,猛地转向阿尔忒尼斯,关切与询问之意毫不掩饰:“兄长?”
阿尔忒尼斯极快地收敛了所有异样,银瞳中的波澜被强行抚平,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继续将月华神力稳定地注入水晶,声音平淡无波:“无事,继续。”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冲击是何等强烈。
那是一股……陌生又熟悉到令他灵魂战栗的情绪。
并非攻击,也非寻常的信仰愿力,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洪流,沉重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更让他心神失守的是,在那股情绪的核心,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亲近与共鸣?
就像是一把尘封了千万年的锁,突然被一把从未见过、却严丝合缝的钥匙轻轻触碰了一下,虽然未能开启,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钥匙与锁孔之间宿命般的联系。
是什么?
是谁?
他银色的眼眸深处冰封依旧,但神识却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悄然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股情绪来得突然,消失得也极快,几乎无迹可寻,混杂在澎湃的日月神力与万众的情绪浪潮中,难以追踪源头。
但他可以肯定,那绝非日月神界子民的情绪!那其中蕴含的冰冷与浩瀚的精神意念,与他不久前接触到的那束冰花……同出一源!
是那个来自斗罗神界的情绪之神?
阿尔忒尼斯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斗罗神使所在的方向,在那位深蓝神袍的年轻神祇身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对方垂眸敛目,神情恭敬而平静,仿佛完全沉浸于祭典的神圣氛围之中,看不出任何异常。
是他吗?他为何要这样做?这股情绪……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阿尔忒尼斯的脑海。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千年孤寂与神性淡漠的心,竟因这一缕细微的情绪波动,泛起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陌生而酸涩的悸动。
祭典仍在继续,宏大的仪式不容许他有太多的分神。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重新专注于引导月华之力,与弟弟的神力完美交融。
只是,那银瞳最深处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然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高台之下,霍雨浩虽然垂着眼,但他情绪神格的感知却提升到了极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阿尔忒尼斯那一瞬间的僵硬与神力微澜!
有效!他的情绪传递,真的引起了对方的反应!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能功亏一篑!日神煜已经起了疑心,他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祭典流程,对霍雨浩而言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他既期盼着仪式快点结束,或许能找到机会再次试探,又害怕仪式结束,失去这神力共鸣的绝佳掩护。
而祭坛之上,月神阿尔忒尼斯虽然依旧完美地履行着职责,但他周身那股清冷疏离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改变。他依旧如同皎皎孤月,却仿佛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人气”。
日神煜赤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再次扫过霍雨浩,又落回兄长身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与冰冷的审视。
他或许未能捕捉到那缕细微的情绪波动,但他绝不会错认兄长方才那瞬间的异常以及此刻那微妙的变化。
这个来自斗罗神界的情绪之神……看来,需要多加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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