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一直很勤快，可偶尔楚明澜回头时，会撞见他盯着自己的背影，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那目光里夹杂着不甘、压抑，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狠意，却在楚明澜转身的瞬间消散无踪，仿佛只是错觉。
直到某个深夜，楚明澜起夜时，听见后院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他放轻脚步靠近，透过半掩的柴房门缝，看见萧珏背对着门口，手中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戾气：“……再等等，只要拿到□□，一切都能翻盘。”
门外，楚明澜的呼吸一滞。
柴房内，萧珏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可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着落叶掠过。他皱了皱眉，将信纸点燃，火光一闪，转瞬化为灰烬。
翌日，楚明澜照常开店，眼神却时不时落在萧珏身上。对方依旧笑得温柔，替他擦桌、端菜，甚至主动揽下最累的活计，仿佛昨夜那个阴鸷的人从未存在过。
过了中午的饭点，楚明澜借口去买香料，独自去了裴月白的药铺。
“他果然没死心。”裴月白听完，冷笑一声，“什么放弃太子之位，怕是另有所图。”
楚明澜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只有我知道，应该就是当初实验那次被他得知了消息。”
“一次就够了。”裴月白打断他，眼神锐利，“萧珏是什么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肯屈居人下，必有所求。”
楚明澜沉默良久，忽然抬头：“若他真想要火药……”
“你给吗？”裴月白反问。
楚明澜猛地站起身盯着裴月白，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月白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字面意思。你明知道萧珏接近你是为了火药配方，却还是放不下他，不是吗？”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评判。”楚明澜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需要？”裴月白上前一步，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楚明澜，你醒醒吧！他是什么人？他是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的太子！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放弃一切？他不过是在演戏！”
楚明澜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胸口剧烈起伏：“你根本不懂他。”
“我不懂？”裴月白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苦涩，“是，我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宁愿被他欺骗，也不愿看看身边的人！”
楚明澜一怔，这才注意到裴月白眼中的痛楚和隐忍。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语气软了下来：“月白，你……”
“够了！”裴月白打断他，背过身去，“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既然你选择相信他，那就随你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楚明澜站在原地，看着裴月白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离去。
门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楚明澜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回荡着裴月白的话和萧珏昨夜的低语。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
裴月白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真的能相信萧珏吗？那个曾经用权势逼迫他、威胁他的人，真的会为了他放弃一切？
夜色沉沉，楚明澜回到小店时，萧珏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他。月光洒在他肩头，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苍白。
“去哪儿了？”萧珏笑着招呼楚明澜。
楚明澜将香料包放在桌上，语气平静：“买了些茴香和桂皮，明天熬汤用。”
萧珏点点头，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楚明澜微微皱眉。
“阿澜，”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温柔，“你信我吗？”
楚明澜抬眸看他，“信你什么？”
萧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信我不会再负你。”
楚明澜缓缓抽回手，转身往屋里走：“睡吧，明天还要忙。”
身后，萧珏的目光骤然阴沉下来。
皇帝看着立在案前的萧泽。这个儿子向来肆意张扬，如今却因江清屿而收敛锋芒，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老五，”皇帝缓缓开口，“朕问你，可想坐这龙椅？”
萧泽一愣，随即笑了：“父皇，儿臣不想。”
皇帝眯起眼：“为何？”
萧泽坦然道：“儿臣与清屿皆为男子，注定无后。若登大位，日后必因储君之事起纷争，徒增朝局动荡。”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况且，儿臣此生只愿与他一人相守，不想被江山所累。”
皇帝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敲击御案，似在权衡。半晌，他淡淡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萧泽躬身行礼，转身离去，心中隐隐觉得父皇的反应有些微妙。
翌日清晨，府邸的门被叩响。
江清屿刚起身，便听府中管事匆匆来报：“大人，宫里来人了！”
他与萧泽对视一眼，一同迎了出去。只见一队禁军护送着一辆华贵马车停在府前，为首的太监展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萧泽，品性端方，特封为齐王，江清屿为齐王妃，赐府邸一座。另，十一皇子萧昀年幼丧母，朕心甚悯，特命齐王与王妃悉心教导，钦此。”
萧泽愣住，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帘子便被掀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正是方才提到的十一皇子萧昀。
江清屿微微蹙眉，低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萧泽想起昨天和皇帝的对话忽然笑了：“父皇怎么塞了个儿子给我们啊。”
太监恭敬递上一封信函：“王爷，陛下还有一封亲笔信给您二位。”
萧泽接过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朕选昀儿，是因他心性纯善，望你二人好生教导。”
江清屿垂眸，心中了然，陛下的一腔慈父之心统统给了萧泽，这是在给他们两铺路呢。
萧昀被内侍抱下马车，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听起来倒是镇定自若：“王兄好，嫂嫂好。”
萧泽蹲下身，与他平视，忽而咧嘴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叫哥哥。”
萧昀眨了眨眼，改口：“哥哥。”
江清屿看着这一幕，唇角微扬，走上前温声道：“殿下日后便住在府中，可好？”
萧昀仰头看他，乖乖点头：“好，麻烦嫂嫂了。”
当夜，萧泽搂着江清屿，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父皇倒是会算计，硬塞个孩子给我们，这是逼我们替他养储君呢。”
江清屿轻笑：“陛下信你，才会如此。”
萧泽哼了一声，低头在他颈间蹭了蹭：“我本想着封王之后便能与你逍遥自在，结果倒好，还得带孩子。”
江清屿捏了捏他的耳垂，眼中含笑：“殿下若嫌麻烦，我来教便是。”
萧泽立刻抬头，不满道：“那怎么行？小兔崽子犯不着劳累你，我来教导便是。”
江清屿劝阻，“到底是皇子，叫下人可得精心着。”
萧泽理直气壮：“父皇既把他丢给我们，那便是我们的孩子，摔摔打打才能皮实些。”
江清屿失笑，依了获得新“玩具”的萧泽，轻声道：“王爷做主便是。”
萧泽眸色一深，扣住他的手腕翻身压下，低笑道：“那今夜，王妃也得听我的……”
烛火轻晃，帐幔低垂，窗外月色如水，屋内春光明媚。
——皇帝的心思，他们心知肚明，却也不抗拒。
这份深厚情谊他们愿意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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