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世一似乎生气了。
洁世一是四年级的小孩，而我比他低一级，我们上课不在一个楼层、也不在一个教室。
因为是邻居，上下学一直都在一起。
但今天，洁阿姨告诉我，世一君已经提早去学校了。
我站在洁家玄关，手里捏着妈妈给我准备的、原本想和世一君分享的草莓牛奶布丁，感觉心里也像这块布丁一样，晃悠悠的，有点不稳当。洁阿姨温柔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世一那孩子，今天起得特别早，早饭都没怎么吃，就说要先去学校温习功课了。浅羽酱自己路上要小心哦。”
“……嗯，谢谢阿姨。”我小声应着，慢慢走出洁家的门廊。初夏清晨的阳光已经有点晃眼了，照在我一个人走的路上，把影子拉得孤单又细长。没有旁边那个总是会悄悄放慢脚步配合我、时不时偷看我一眼又迅速脸红低下头的熟悉身影，这条走了无数次的、短短的去学校的路，突然变得好陌生，好空旷。
心口那里闷闷的，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昨天放学……我好像真的跑得太快了。世一君在后面喊我的声音，好像带着一点点委屈的颤音？当时我满脑子都是杯面杯面杯面，还有诺亚收到杯面时头顶那个巨大的惊叹号，根本没顾上回头……他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不，不对。洁阿姨说他是“起得特别早”，甚至没怎么吃早饭。这不像只是生气昨天的样子。难道……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我努力回想。这几天，我好像真的……满脑子都是诺亚。训练进度怎么样了？今天该练射门还是盘带？俱乐部观察期报告什么时候出？金币多得花不完，要不要再给他买套新训练服？还有最重要的——他有没有吃我送的杯面？喜欢什么口味？心情值有没有因为杯面偷偷涨一点？
脑子里像是被那个黑白足球的图标塞满了，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声音。上课时老师的声音隔着一层水幕，课间休息也总是忍不住偷偷摸出手机看一眼主界面，哪怕知道诺亚肯定在训练或者俱乐部，根本不会“在线”。放学铃声一响，更是归心似箭，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疼也顾不上了。好像……好像真的……把世一君忘在脑后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咚地一声掉进我心湖里，激起一圈愧疚的涟漪，然后慢慢沉下去，越来越重。
“世一君……”我对着空荡荡的旁边小声喊了一句，声音很快被清晨的微风和远处马路的车流声吞没。没有人红着脸、顶着那根可爱的V字呆毛，用细弱蚊蚋的声音回应我“浅、浅羽桑……”。
一整个上午的课，我听得比昨天更心不在焉。算术题本上，我无意识地画了好几个小小的足球，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上了“NN”和“洁”两个字。国语老师点了我的名字，让我读课文段落，我站起来，磕磕巴巴，脑子里想的却是世一君现在在干什么？他是不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他那么爱哭……不会又在偷偷抹眼泪吧？
这个念头让我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熬到午休的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小卖部或者和朋友去操场，我攥紧了小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朝着楼梯口跑去。
四年级的教室在上一层楼。我很少上来，走廊里都是个子比我高一点的四年级生，他们的目光扫过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小豆丁”，带着点好奇。我的心跳得有点快，咚咚咚地敲着胸口，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我凭着记忆，找到写着“四年三组”的门牌。
教室门半开着。午休时间，里面不像我们班那么吵闹，但也充满了孩子们吃饭、聊天的嗡嗡声。我站在门口，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
目光急切地在教室里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靠窗的位置……倒数第二排……有了！
然而，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洁世一。
他没有在吃饭，也没有在和同学说话。他就那样趴在桌子上，小小的肩膀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抛弃的、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他那头柔软的黑色短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那根标志性的V字呆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最刺眼的，是他紧紧埋在臂弯里的脑袋，还有那微微耸动的、单薄的肩膀。
他在哭。
无声地，压抑地，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着。那是一种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碎的哭泣方式。
而在他旁边，他们的班主任，那位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女老师，正蹲在他的课桌边。老师的手轻轻放在他弓起的背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充满了担忧和安抚：“世一君，没事的，没事的哦……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但老师的安慰似乎完全没有作用。洁世一小小的身躯只是更紧地缩了缩，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拒绝交流的姿态明显极了。那压抑的哭泣带来的细微震动，隔着几米的距离，仿佛都传递到了我的指尖，让我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发紧，酸酸涩涩的疼。
是我。一定是因为我。
那个总是因为我一句话就脸红，因为我一个笑容就眼睛发亮，因为我一句“最喜欢世一君”而开心得手足无措，像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糖果的洁世一……现在因为我，正趴在这里，哭得那么伤心，连老师的安慰都听不进去。
巨大的愧疚感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又干又涩。眼睛也热热的，视线开始模糊。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个名字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带着哭腔和满满的歉意，冲出了我的嘴唇：
“世一君……！”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但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门口，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奇迹般的，那个趴在桌子上、哭得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猛地僵住了！
所有的抽泣，所有的颤抖，在那一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他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天啊……
那张总是带着羞涩红晕的小脸，此刻被泪水彻底浸湿了。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泪痕，湿漉漉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鸦羽，沉重地黏在一起。鼻尖红红的，像颗熟透的小樱桃。那双平日里清澈得像雨后晴空、总是偷偷追逐着我的蓝宝石眼睛，此刻肿得像两颗桃子，里面盛满了还没退去的巨大悲伤、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种……仿佛被遗弃的小狗终于看到主人回来时，那种混杂着委屈、害怕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光芒。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害怕眨一下眼，我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掉。那目光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击溃了我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
班主任老师也惊讶地转过头，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和担忧。
“世一君……”我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看着他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就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疼，“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朝着他的座位走去。
听到我的道歉和哭声，洁世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他慌乱极了，手忙脚乱地用宽大的校服袖子去擦脸上的泪水，使劲地抹，用力地蹭，好像要把所有狼狈的证据都消灭掉。可是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新的泪水迅速涌出，覆盖了刚刚擦干的地方，反而把一张小脸抹得更花了，袖子上也湿了一大片。
“别、别看我……浅羽桑……不、不要看……”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沙哑破碎，一边拼命擦眼泪，一边慌乱地想低下头躲开我的视线，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和羞窘而微微发抖。
我几步走到他课桌前，蹲了下来，就像刚才老师那样，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齐。班主任老师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理解和一点鼓励，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体贴地走开了一点，把空间留给我们。
“世一君，别擦了……”我看着他狼狈又拼命掩饰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还在用力擦眼泪的手腕。他的手腕细细的，皮肤温热，带着未干的湿意，在我指尖下微微颤抖着。
被我抓住手腕，洁世一的身体又是一僵，终于停下了徒劳的擦拭动作。他抬起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眼神像迷路的小鹿一样无助又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探询。
“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点，“我……我这几天，一直在玩那个手机游戏……就是那个足球游戏……玩得太、太入迷了……”我艰难地承认着，感觉脸颊有点发烫，“我……我满脑子都是游戏里的事情，训练啊，比赛啊，买东西啊……放学就想着快点回家看手机……把世一君……把世一君都忘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越说越难过，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不是故意的……世一君……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听到我的解释，洁世一那双肿得像桃子的蓝眼睛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委屈，终于像是被投入了阳光的冰层，开始一点点松动、融化。但他眼里的泪水反而流得更凶了，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我以为……”他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我以为浅羽桑……不喜欢我了……讨厌我了……”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他就紧紧咬住了下唇，努力想抑制住汹涌的泪意和哭声，却只是让身体抖得更厉害。
“怎么会！”我立刻用力摇头，抓着他手腕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点，“我最喜欢世一君了！是我亲口说过的！怎么会讨厌你！”
“可是……可是爸爸说……”洁世一抬起泪眼，委屈又无助地看着我，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爸爸说……女孩子……不喜欢……不喜欢经常哭的男孩子……说……说这样……好丢脸……在……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不、不可以哭……要坚强……” 他像是复述着让他无比痛苦的箴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负担，“我……我也不想哭的……我、我拼命忍住了……昨天……昨天你跑掉的时候……我忍住了……今天早上……也忍住了……可是……可是午休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想到浅羽桑……浅羽桑再也不理我了……就……就怎么也忍不住了……呜……”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刚刚才稍微平复一点的哭泣再次爆发出来，比之前更加汹涌。他不再试图擦眼泪，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伸出另一只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我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小小的手指冰凉，带着汗水和泪水，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确认我的存在，在害怕我会再次消失。
“对……对不起……浅羽桑……我……我还是哭了……我好丢脸……我……我控制不住……”他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在语无伦次地道歉，小小的身躯哭得蜷缩起来，几乎要缩进课桌底下，只有那双紧紧抓住我的手，传递着滚烫的恐惧和依恋。
这一刻，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柠檬汁里，又酸又软，疼得厉害。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的难过里，除了被忽视的委屈，还有这样沉重的、关于“不能哭”的枷锁。他努力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坚强，想做一个“不会被讨厌”的男孩子，却因为太害怕失去，最终还是被汹涌的难过击垮了。
“没关系的，世一君！”我反手也用力握住他冰凉的小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声音因为心疼而拔高了一些，“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不讨厌爱哭的男孩子！一点都不讨厌！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难过的时候、委屈的时候，想哭就哭出来，没关系的！”
我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不管世一君是笑着的，还是像现在这样哭着的，不管你踢球的时候有多帅气，还是堆沙堡的时候有多安静……你都是我亲口承认的、最喜欢的洁世一！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洁世一汹涌的哭泣声中，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猛地止住了哭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被泪水彻底洗刷过的蓝眼睛，湿漉漉地、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他微微的颤抖，欲坠不坠。
“真……真的吗？”他抽噎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是幻听的脆弱，“浅羽桑……真的……真的还……最喜欢我？不……不讨厌我哭？”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我眼中找到最确凿的证据。
“当然是真的！”我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举起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小拇指，“比真金白银还要真！骗你的话，我就是小狗！我们拉钩！”
看到我伸出的、代表绝对誓言的小拇指，洁世一那双红肿的蓝眼睛里的光芒，终于像被点燃的星火，一点点亮了起来。那浓重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晨雾遇到了朝阳，迅速消散。他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地，也伸出了自己冰凉的小拇指。
两根小小的手指，在午休教室的喧闹背景音中，在泪痕未干的脸颊旁，郑重地、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我轻声念着童谣般的誓言。
“……一百年……不许变……”洁世一带着浓重鼻音，小声地、却无比认真地跟了上来。
勾在一起的小拇指用力地晃了晃。
誓言落定。
洁世一终于破涕为笑。
那笑容，像阴雨连绵后终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虽然还带着泪水的湿痕，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嘴角的弧度也还有些羞涩和不确定，但那份纯粹的开怀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却像最温暖的泉水，瞬间从他弯起的眉眼、上扬的嘴角流淌出来，浸润了他整张小脸。那根V字呆毛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重新精神地翘了起来。
“嗯！”他用力地点头，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甩掉，抓着我的那只手也稍稍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开，仿佛握着最珍贵的宝物。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软软的，却又无比郑重地补充道：“浅羽桑……说好的！不准骗我！以后……以后也不能再把我忘掉了……”
“嗯！说好了！”我也用力点头，感觉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看着他终于露出的笑容，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眼泪却还没完全干，挂在睫毛上有点痒痒的。我伸出空着的手，用指尖轻轻蹭掉他脸颊上最后一点残留的泪痕。
“那……那个……”洁世一被我蹭得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褪下去一点红晕又悄悄爬上了耳根，但他没有躲闪，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小声问，“浅羽桑……吃、吃午饭了吗？”
啊！经他这么一问，我才猛地想起来，我冲上来的时候，连自己的便当盒都没顾上拿！肚子也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
“啊！我的便当还在楼下教室！”我有点懊恼地叫出来。
“那……那……”洁世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把一直放在桌角、根本没打开的便当盒往我这边推了推，“我的……我的便当……妈妈做了玉子烧……还有浅羽桑喜欢的炸鸡块……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他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讨好，又有点怕被拒绝的紧张。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的心又软成了一片。
“好啊！”我立刻开心地应道，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世一君妈妈的炸鸡块最好吃了！”
洁世一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连忙打开便当盒盖。果然，里面摆着金黄的玉子烧、香喷喷的炸鸡块、翠绿的西兰花，还有捏成小兔子形状的饭团，可爱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便当盒放在我们中间，又拿出另一双干净的备用筷子递给我，小脸红扑扑的。
我们一起分享着这份迟来的午餐。炸鸡块酥脆多汁，玉子烧香甜软嫩。我吃得津津有味，洁世一也小口小口地吃着，虽然眼睛还是有点肿，但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对上我的目光时又飞快地低下头，嘴角却翘得更高了。
教室里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但我们俩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安心和便当的美味里，谁也没在意。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也洒在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个空便当盒上。
午休快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们才把最后一块玉子烧分吃掉。洁世一收拾好便当盒，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我：“那……浅羽桑下午放学……还会等我吗？”
“当然会啦！”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起回家！我还要听世一君讲昨天没讲完的那个前锋故事呢！就是那个‘越位陷阱’什么的……” 我故意皱起小眉头，做出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的样子。
果然，一提到足球，洁世一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之前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脸上重新焕发出那种我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光彩。“嗯！越位陷阱其实是这样……” 他立刻进入了小小解说员的状态，兴奋地比划起来。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我心里那块因为诺亚而长久占据的角落，似乎悄悄挪开了一点位置，让温暖的阳光重新照了进来。手机屏幕里的小人很重要，诺亚的训练和成长让我牵肠挂肚。但眼前这个会哭会笑、会因为我一句话而开心或难过、会滔滔不绝讲着足球的洁世一，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他的眼泪，他的笑容，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时传递过来的依赖和温度……是再高的羁绊值也无法替代的。
下午的课，我努力让自己专心听讲。偶尔还是会想到诺亚，想他下午是不是又在俱乐部训练了？有没有好好吃我送的高级营养餐？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后的平静。我知道他在那里，按部就班地成长着，等我回去。而现在，我身边有更需要我关注、也真实地需要我陪伴的人。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这一次，我没有第一个冲出教室。我认真地收拾好书包，然后站在教室门口，耐心地等着。
没等多久，楼梯上就传来了熟悉的、带着点急切的小跑脚步声。洁世一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跑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双蓝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当看到站在门口等他的我时，那眼睛里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的夜空。
“浅羽桑！”他小跑着过来，V字呆毛随着他的动作欢快地跳跃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开心笑容。
“世一君！”我也笑着迎上去。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但这一次，是两个并排的、挨得很近的影子。洁世一果然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足球战术，讲他今天体育课练习射门的小心得，讲他昨晚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场精彩比赛。
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偶尔提出几个笨拙的问题。看着他眉飞色舞、眼睛里燃烧着热爱的样子，感觉心里暖暖的，很踏实。
走到家门口，洁世一停下脚步，看着我，小脸上带着点依依不舍，但更多的是满足。“那……浅羽桑，明天见！”他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嗯！明天见，世一君！”我用力点头。
看着他走进洁家的院门，我才转身回到自己家。放下书包，我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立刻扑向书桌拿起手机。而是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我才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银白色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那个熟悉的黑白足球图标。
登录画面闪过，主界面出现。简陋的训练场，生锈的铁丝网。小小的白发身影正背对着屏幕，对着虚拟的球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盘带变向。动作流畅有力，比我上次下线时又进步了不少。状态栏显示：
「体力：85/110」
「饥饿度：□□□□□」
「心情：★★☆☆☆」
我点开【交流】，选择【留言便签】。空白的淡黄色便签纸出现。我按下语音键，凑近手机，声音轻快而温柔：
“诺亚，下午好！训练辛苦了！看起来盘带又进步了呢！真棒！我今天有点事情，可能不会一直在线，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哦！加油！等你成为世界第一前锋的那天！”
保存，放置。小小的便签纸虚影飘落在诺亚脚边。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屏幕上那个不知疲倦、一遍遍练习着的小小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心里很平静，也很充实。
我知道，明天，当我去上学时，我会记得给世一君一个灿烂的笑容，会认真听他讲完每一个关于足球的梦想。而晚上回到家，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给诺亚留下一张小小的便签，告诉他我回来了，看着他一点一点，朝着他的顶峰前进。
我一个也不会落下的。
可能会有人疑惑为什么爸爸还不出现，因为是单亲家庭所以根本没爸爸[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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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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