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终于迎来了期末考试。
空气里弥漫着铅笔屑和紧张的味道,连走廊里平时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把沉重的书包放在课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新削好的铅笔边缘。算术公式和难写的汉字在脑子里打架,但奇怪的是,还有一个黑白足球的小图标,像只不安分的小麻雀,时不时就跳出来啄一下我的思绪。
昨晚睡觉前,我抱着手机,看着主界面里刚结束一组冲刺训练、胸口微微起伏的Q版诺亚,他的体力值降到了70/110。我点开【交流】,选择了【留言便签】。淡黄色的像素便签纸浮现,我按下语音键,凑近屏幕小声说:
“诺亚,明天我有急事!很重要的!可能会有一整天都没法上线看你……你要乖乖的哦,记得按时吃饭,训练别太累,等我考完就回来!”
说完,看着便签纸飘落在他脚边,我才稍微安心一点。不知道他看到没有?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今天早上打开游戏,主界面上诺亚的身影旁边,除了我昨晚的便签,竟然多了一张新的!淡黄色的纸上,是那种简洁刚劲的像素字体:
「知道了。」
「工作加油。」
「等你。」
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简单的四个短句,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一样,干巴巴的。可那个“工作加油”和“等你”,像两颗小小的暖宝宝,瞬间贴在了我因为考试而有点发紧的心口上。原来他看到了!还给我留了言!虽然“工作”这个词用在我这个三年级小学生的期末考试上,听起来有点好笑,但我知道,这已经是这个来自贫民窟、满脑子只有足球的小家伙能想到的最正经的鼓励了。我忍不住对着屏幕傻笑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小心地放回抽屉深处。
刚锁上抽屉,教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洁世一探进头来,柔软的黑色V字呆毛先闯了进来,接着是那双像被水洗过的蓝宝石眼睛。他看到我,脸上立刻飞起两团熟悉的红晕,脚步也变得有点犹豫,但还是慢慢挪了过来。
“浅、浅羽桑……”他站在我课桌边,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个……期末考试……加、加油!” 他飞快地说完,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低下了头,手指又开始习惯性地绞着衣角。明明他自己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同样迫在眉睫,而且……咳,上次模拟考的成绩单我还“不小心”瞥到过,算术那一栏的红勾勾可比我多两个呢。
看着他明明自己也很紧张、却还是跑来给我加油的样子,还有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我那句“你自己才要多加油吧”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算了算了,要是说出来,这个爱哭包肯定又要当场表演“蓝宝石瀑布”了。我弯起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谢谢世一君!你也要加油哦!我们一起努力!”
洁世一猛地抬起头,蓝眼睛里瞬间亮起惊喜的光,之前的羞涩被巨大的开心取代,用力地点头:“嗯!一起加油!” 那根V字呆毛也跟着欢快地晃了晃。他像是得到了最棒的鼓励,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考试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我深吸一口气,把诺亚的“工作加油”和洁世一红扑扑的脸蛋都暂时压回心底,握紧了铅笔。算术题!国语生字!阅读理解!来吧!
笔尖划过试卷,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天里忙碌的小蚕。平时觉得枯燥的题目,此刻因为心里憋着一股“要考好”的劲儿,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偶尔遇到卡壳的地方,脑子里会莫名其妙闪过诺亚在1v1对抗时,面对更强对手时那种专注到极点的眼神,或者洁世一讲起前锋跑位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奇怪的是,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反而让有些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时间过得飞快,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我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肩膀有点酸,但心里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轻飘飘的,充满了“终于结束了”的轻松感。
“考得怎么样?” 一走出教室,早就等在门口的洁世一就凑了上来,蓝眼睛里满是关切,小脸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绷着。
“感觉……还行!”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阳光都格外明媚,“题目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世一君呢?”
“我……我也觉得还可以……”洁世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V字呆毛晃了晃,脸上又浮起一层薄红,“最后一道应用题有点拿不准……不过应该……没问题吧?”他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但眼神亮晶晶的,显然也轻松了不少。
我们俩相视一笑,背着书包一起走在放学路上。夏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阳光和树叶的味道,是自由的气息!暑假!终于要来了!
“暑假啊……”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脑子里已经开始天马行空,“世一君,暑假你想做什么?我们一起去游泳馆?还是去那个新开的游乐园?或者……天天去公园踢球?” 想到洁世一抱着足球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洁世一脸更红了,蓝眼睛亮得惊人:“都、都好!和浅羽桑一起的话……做什么都行!” 他小声却坚定地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声音更小了,“……我、我可以教你踢球的基础……”
我正要开心地答应,家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妈妈正站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看到我们,笑着招手:“回来啦?考得怎么样?”
“感觉不错!”我跑过去,迫不及待地宣布,“妈妈!暑假!我们的暑假计划……”
我的话还没说完,妈妈放下水壶,擦了擦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歉意和神秘的表情,打断了我:“浅羽,关于暑假……妈妈可能要跟你说件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妈妈下周需要去千叶县出差几天,”妈妈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是和一位当地很有名的画家蜂乐优女士谈合作的事情,是关于一个艺术展览的布展设计。工作有点赶,可能需要在那里待上一小段时间。” 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你一个人在家……妈妈不太放心。所以,你想不想跟妈妈一起去?就当是……一次小小的旅行?”
千叶县?画家?蜂乐优?陌生的地名和人名像小石子一样砸进我刚刚编织好的暑假美梦里。我愣住了,小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啊……去千叶啊……” 心里有点不情愿。我的游泳馆!我的游乐园!我的公园足球!还有……我的手机!我的诺亚!要是跟妈妈出差,玩手机的时间肯定会被严格限制的!
可是……一个人在家?虽然可以偷偷玩个够,但晚上黑漆漆的,好像……是有点可怕?而且妈妈一个人出差,会不会很辛苦?我要是跟着去,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虽然我也不知道能帮什么。
我陷入了纠结的小漩涡,眉头皱得紧紧的。
妈妈看出了我的犹豫,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那边靠海,听说风景很美哦。而且蜂乐女士人很好,很有趣,她的画……嗯,非常有特色。” 妈妈的表情有点微妙,像是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说不定你会喜欢呢?而且,她也有一个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也许你们能成为朋友?”
儿子?跟我差不多大?我心里那点不情愿稍微松动了一点点。多认识一个朋友……好像也不错?至少比一个人在家对着空房子强?
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洁世一。从听到“出差”开始,他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像棵突然被霜打蔫了的小草。刚才因为考试结束和暑假计划而亮晶晶的蓝眼睛,此刻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尾和鼻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他紧紧咬着下嘴唇,努力想把那点湿意憋回去,小小的肩膀微微耷拉着,手指用力地抠着书包带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浓的、被抛弃的小狗般的气息。
我的心瞬间像被泡进了柠檬水里,又酸又软。我还没决定呢,他怎么就要哭出来了?
“世一君,”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千叶县!靠海呢!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玩沙子!”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诱惑力。
洁世一猛地抬起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剧烈的动摇,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去海边?和浅羽桑一起?这个念头太有吸引力了!他脸上的红晕都因为激动而加深了。但下一秒,那点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失落取代。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的:“不……不行……爸爸说……暑假开始就要带我去参加青少年足球训练营了……是……是很早之前就报好名的……不能不去……”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他飞快地低下头,我只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在了他洗得发白的球鞋鞋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他哭了!虽然没出声,但那颗眼泪比任何哭声都更有力地砸在我心上。
“世一君……”我慌了,赶紧掏口袋,想找纸巾,却摸了个空。
洁世一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努力想对我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湿漉漉的蓝眼睛红得像兔子,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没、没关系……浅羽桑……你和雪子阿姨去吧……要、要玩得开心……” 他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声音带着颤音,“我……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看着他那副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要强撑着说“没关系”的样子,我的那点小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了。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嗯!我也会想世一君的!每天都想!我保证!等我回来,给你带千叶县的特产!海螺!贝壳!好多好多!”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又肯定。
洁世一的手指在我手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反手握紧了我的手,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就害羞地松开了。他用力地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却真实许多的笑容:“嗯!我……我等着!”
看着洁世一一步三回头、顶着那根仿佛都忧伤得耷拉下来的V字呆毛走回隔壁的家,我深吸一口气,转向妈妈,做出了决定:“妈妈,我跟你去千叶县!”
几天后,我和妈妈踏上了前往千叶县的电车。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从熟悉的高楼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然后是点缀着白色风车的海岸线。咸湿的海风气息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我趴在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大片蓝色,心里那点离别的惆怅被新奇感冲淡了不少。我掏出手机,飞快地给诺亚留了个言:
「诺亚!我和妈妈去千叶县出差啦!在电车上!外面能看到大海!好蓝好蓝!你要乖乖训练吃饭哦!等我安顿好就来看你!」
想了想,又点开洁世一的聊天框(他缠着妈妈给他买了儿童手机),拍了一张车窗外海景的照片发过去:「世一君!看到大海了!好漂亮!训练加油!」
很快,洁世一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是一个可爱的加油小猫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嗯!浅羽桑路上小心!玩得开心!(笑脸)」隔着屏幕,我仿佛都能看到他红着脸、认真打字的样子。
电车摇摇晃晃,终于在一个靠海的小站停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和东京截然不同的海洋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咸腥和草木的清香。妈妈拉着行李箱,带着我七拐八绕,来到了一片看起来安静又充满艺术气息的街区。最终,我们停在一栋被郁郁葱葱藤蔓植物半包裹着的、看起来有点年头的小楼前。白色的院墙上溅着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的颜料,像是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院门没关,里面隐约传来轻快的音乐声。
“就是这里了。”妈妈按响了门铃。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开门的是位非常……有特色的阿姨。她看起来比妈妈年轻一些,扎着凌乱的短马尾,几缕挑染成亮黄色的发丝不听话地翘着。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沾满了各种油彩斑点的亚麻布工作服,连脸上都蹭了一点靛蓝色。她看到妈妈,立刻绽放出一个超级灿烂、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雪子——!!!” 她张开沾着颜料的手臂,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热情的拥抱,完全不在意会不会把颜料蹭到妈妈干净的衣服上,“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啦!路上顺利吗?”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摇晃的玻璃风铃。
“优,好久不见。”妈妈无奈又纵容地笑着回抱了她一下,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挺顺利的。这就是我女儿,浅羽。”
名叫蜂乐优的画家阿姨这才松开妈妈,目光转向我。她那双明亮的、蜂蜜色的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然后笑容更大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哇!好可爱的小姑娘!跟雪子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她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房子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大,也更……混乱。几乎像个巨大的艺术仓库!宽敞的客厅兼工作室里,巨大的画架随处可见,上面绷着未完成的画布。地板上散落着颜料管、画笔、调色板、画册、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雕塑半成品。墙壁被涂成了温暖明亮的明黄色,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作。我好奇地看过去,那些画的风格……好奇怪!扭曲旋转的色块,狂野奔放的线条,抽象得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有的像风暴中的海洋,有的像燃烧的森林,还有的……像一堆打翻的糖果在跳舞?跟我平时在美术课本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妈妈却好像很懂,一边跟着蜂乐优往里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墙上的画,时不时还指着某一幅低声和优阿姨讨论着什么“笔触张力”、“色彩情绪”之类我完全听不懂的词。优阿姨则兴奋地手舞足蹈,解释着她的创作灵感,那些颜料斑点随着她的动作仿佛都在雀跃。
趁着妈妈和优阿姨沉浸在她们的艺术世界里,我好奇地在客厅里转悠。脚下不小心踢到一个空颜料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啊,抱歉抱歉,这里有点乱。”优阿姨这才从艺术讨论中抽身,对我抱歉地笑了笑,随即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浅羽酱,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无聊?我儿子回那小子,这个时间肯定又在附近那个小球场踢球!那地方离这里就两条街,出门右拐走到头再左拐就能看到围栏。他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个闲不住的皮猴子!你要不要去找他玩?让他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她指了指一个方向。
儿子?回?踢球?
这几个词像小钩子一样,瞬间勾起了我的兴趣!尤其是“踢球”两个字!洁世一热爱足球的样子,还有游戏里诺亚日复一日的训练画面,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这个优阿姨的儿子,竟然也喜欢踢足球?和世一君一样?
一种奇妙的亲切感和好奇心涌了上来。虽然我在玩《足球人生》,但对真正的足球规则其实还是半懂不懂,全靠洁世一当我的小老师。现在,一个真实的、同样喜欢踢球的同龄男孩就在附近?
“好呀!我去看看!”我几乎没怎么犹豫,立刻点头答应,把刚才对抽象画的困惑抛到了脑后。和同龄人一起玩,总比在这里听妈妈她们讨论“色彩情绪”有趣多了!
“去吧去吧!”优阿姨爽快地挥手,又提醒了一句,“回那小子毛毛躁躁的,要是惹你生气就告诉我,我收拾他!”
“嗯!谢谢优阿姨!” 我迫不及待地跑出这间色彩爆炸的房子,按照优阿姨指的方向,右拐,沿着开满紫阳花的小路一直走。海风的气息越来越浓,带着夏天特有的、草木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走到小路的尽头,左拐,果然看到了一片被绿色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
远远地,就听到了少年们充满活力的呼喊声、奔跑的脚步声,还有足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一个简陋的、用旧木板和铁管搭成的小球门立在场地一端。这里确实很“秘密基地”,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边角长着顽强的野草,铁丝网也锈迹斑斑,有好几处破洞。
我扒着铁丝网朝里面张望。场上有几个男孩正在奔跑拼抢,年龄看起来都和我差不多大,穿着各式各样的T恤短裤,小脸都跑得红扑扑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哪个是“回”呢?优阿姨说他妈妈是画家,他会不会也染了头发?或者衣服上也有颜料?
就在我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的时候,场上局势突变!一个穿着亮黄色背心、动作格外灵活的男孩在中场断下了球,他像条滑溜的小鱼,左晃右闪,飞快地摆脱了两个人的纠缠,带球朝着我这个方向边路突破!他的速度好快!黑色的短发在奔跑中飞扬,我甚至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挑染成了醒目的亮黄色,在阳光下像一簇跳跃的小火苗!
他一边带球,一边抬头观察着前方,似乎准备起脚传中。他的脸因为奔跑和专注而涨红,鼻梁上……咦?竟然也贴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创可贴!和诺亚那个好像!不过位置稍微偏了一点点。
就在他抬脚准备传球的一瞬间,不知道是草地不平还是他自己发力过猛,那只抬起的脚落下时,竟然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一个小土坑的边缘!
“哎呀!”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前踉跄扑去!而他脚下那只蓄满了力量的足球,也因为这意外的趔趄,彻底脱离了控制,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没有飞向球门前等待的队友,而是直直地、狠狠地朝着铁丝网外——也就是我扒着铁丝网张望的脸——砸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白影子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脑子里“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在我额头正中央炸开!
眼前瞬间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无数颗乱跳的金色小星星!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在有点硬的泥土地上,又是一阵闷痛。额头上被球砸中的地方,先是麻木,随即火辣辣的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迅速蔓延开,痛得我眼前发黑,感觉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口正在被疯狂敲打的大钟里。
眼泪几乎是生理性地、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瞬间就模糊了视线。鼻腔里也酸涩得不行。好痛!痛死了!比上次在公园不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还要痛一百倍!我张着嘴,却因为剧痛和强烈的委屈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剧烈地颤抖着。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那个穿着亮黄色背心的身影,像一道黄色的闪电,以比刚才带球冲刺更快的速度,惊慌失措地冲过球场的破洞,朝我跑了过来。脚步声咚咚咚地砸在泥土地上,越来越近。
“喂——!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踩到坑了!你……” 焦急又充满歉意的少年嗓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语无伦次,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剧痛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混着额头上可能已经肿起来的痛处渗出的冷汗,一片狼狈。透过朦胧的泪水和捂住额头的手指缝隙,我努力想看清这个“罪魁祸首”。
他跑到我面前,猛地刹住脚步,蹲了下来。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首先映入我泪眼的,是那撮在跑动中显得更加张扬的、挑染成亮黄色的头发,像一簇不安分的阳光。接着,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脸上还带着剧烈奔跑后的红晕,细密的汗珠挂在他的额角和鼻尖。鼻梁上那个白色的创可贴非常显眼,边缘有点翘起,下面似乎藏着一点新鲜的擦伤。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像新鲜蜂蜜一样澄澈透亮的眼睛!圆圆的,瞳仁是温暖又充满活力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极度的惊慌和担忧而睁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着我捂着额头、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样子。汗水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膝盖上。他微微喘着气,蜂蜜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歉意和不知所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球场上其他男孩的呼喊声、海风的呜咽声、我自己的抽泣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这片被意外砸出的、充满疼痛和尴尬的寂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我压抑的抽噎声,在闷热的夏日午后交织。
他蹲在我面前,保持着那个想要伸手扶我又不敢碰我的姿势,蜂蜜色的眼睛因为紧张而睁得溜圆,像只受惊的、湿漉漉的小狗。刚才还焦急道歉的嘴巴此刻微微张着,却像是突然忘记了所有语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汗水顺着他额角那缕亮黄色的挑染滑下,滴落在他沾着草屑的膝盖上。
我的额头还在突突地跳着疼,眼泪不争气地流得更凶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觉得在陌生人面前哭成这样实在太丢脸了。我想凶他,想骂他“踢球不看路”,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我想站起来跑掉,可屁股摔得生疼,眼前还有点发晕。
就在这漫长又尴尬的沉默几乎要把我淹没时,蹲在我面前的男孩,突然像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他那张因为奔跑和惊慌而泛红的脸颊,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加深,从淡淡的粉色一路飙升到熟透番茄般的深红,连耳朵尖和脖子根都未能幸免,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蜂蜜色的眼睛不再仅仅是惊慌,而是像被投入了滚烫的蜜糖,瞬间蒙上了一层亮得惊人的、近乎呆滞的光芒,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我的脸上——准确地说,是钉在我被泪水浸湿、狼狈不堪的脸上。
他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摄住了魂魄,忘记了道歉,忘记了足球,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时间又诡异地流逝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控制权。那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慌乱急切,而是变得很轻,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却又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蜂蜜的小石子,砸破了我们之间凝固的沉默:
“你……”
“你好漂亮啊。”
“…………”
空气,彻底安静了。
连我额头上的剧痛和汹涌的眼泪,都仿佛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按下了暂停键。
我捂着脸的手指僵住了,从指缝里抬起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漂亮?他在说什么鬼话?我现在这个样子——额头肯定肿了个大包,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因为摔倒而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子上,眼睛肿得像核桃——跟“漂亮”这个词有半分钱关系吗?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足球反弹回来砸到自己的脑袋了吧?
他显然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合时宜、多么奇怪的话。在我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张原本就红得像熟透虾子的脸,“腾”地一下,红晕简直要突破天际,连那撮亮黄色的挑染似乎都要被蒸熟了!蜂蜜色的眼睛猛地瞪得更大,里面充满了比刚才踩空时更甚的慌乱和羞窘,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啊!不、不是!我是说……那个……” 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双手,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声音拔高了八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是说……对、对不起!你的头!你的头还疼吗?有没有流血?要不要去医院?我、我背你去!不不不……我扶你!我……” 他急得原地团团转,看看我,又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想碰我又不敢碰,最后只能懊恼地一把抓乱了自己那头黑黄相间的短发,那撮亮黄发丝被他抓得更加桀骜不驯地翘了起来。
“噗……”
一声极其轻微、连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气音,从我还带着泪痕的嘴角溜了出来。
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满脸爆红又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子,额头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好像……真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一种极其荒谬又有点好笑的情绪,像小小的气泡,咕嘟一下,冲破了刚才那堆满疼痛和委屈的泥沼。
这家伙……真的好奇怪啊。
没错,蜂乐回也是一见钟情。
日本那边的学校改作业跟我们是反的,红勾勾是表示错误的意思,红圈圈才是正确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奇怪的家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